春枝细雨

　　睁眼的瞬间我“呕”了一声，从嗓子眼涌出个滑溜溜的东西。

　　坐在对面的衡沧用匕首戳在地上举起来，一条还在蠕动的小虫被扎穿了身体，不甘地扭动着。

　　衡沧将匕首重重刺地，小虫终于死了，他捏起一半的虫子尸体看向我，语气复杂：“他真的…这么做了啊…”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我看向四周，我跟他都在马车里。

　　“是你把我绑来的？”我大概做出了判断，“易年呢？他现在在哪儿？”

　　他向后仰着，“怎么，你关心他？”

　　“易年现在在哪里，他怎么样了。”我的心从刚才醒来就一直突突狂跳，易年肯定出事了。

　　“你去了也无用。”他没回答我的问题，从袖里掏出一颗药丸，“吃了它，重新生活吧。”

　　“你什么意思？！”我拍掉他的手，“易年呢？他是不是在宗门？”

　　他将药丸拾起来，语气散漫：“你可是睡了整整一天，若真有什么事发生，该发生的也已经注定了。”

　　他递到我面前，“药不苦，我用幽谷发誓。”

　　我强忍住打他的冲动，“我没开玩笑，你只需要告诉我，他现在是不是在宗门。”

　　“是。”衡沧上下抛着药丸，“不过大概率要死了。”

　　他吊儿郎当，但不像开玩笑，我掀开帘子就要走，他拉住我。

　　“你松手，我要去找易年。”

　　他把我拉回来，“我欠易年一个人情，他仇家太多了，你还是乖乖吃了药跟我走。”

　　我一把夺过药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碎成粉末。

　　“现在呢，我走不了了。”

　　“幽谷的东西可是很贵的…”他很可惜的叹着气，“我劝你还是珍惜易年换来的这条命吧。”

　　“衡沧…算我求你。”我跪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裤脚。

　　我不知道念安宗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回想起曲婶她们那日的样子，我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哎，你别这样啊。”他拽我起来，我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怕了你了。”他略显无奈，从另一个袖里拿出一颗药，“这个，可以将你目前的功力提升五倍。”

　　我低下头的立马抬起，将药抢了过来。

　　“那这药的弊处你要听吗？”他笑眯眯的，看上去人畜无害。

　　“最差也不过是死。”

　　“也是，你且去吧，我过几日给你和易年收尸。”他扔给我一把剑，“易年的。”

　　我跟他道完谢就离开，马车行驶的并不快，而白雪也跟在马车后面。

　　白雪是易仲风曾送我的礼物，兜兜转转让我忘了它，可它仍记得我。

　　“白雪，我们走！”我拍拍白雪，翻身上马，白雪低鸣了一声，带着我向念安宗的方向跑去。

　　原来不是我记不住路，而且我一直找不到家。

　　从入山开始，错乱的脚印铺满山路，看样子来了很多人。

　　我夹着马肚，向山顶的方向奔去。

　　在踏上山顶平地的一刹，飞扬的尘土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我心下一沉。

　　白雪适时放慢脚步，目之所及，尸横遍野。

　　青色外衫的，都是念安宗的人，但明显敌人的数量，远高于念安宗的人数。

　　他们死得都很惨烈，瞪着一双双不甘的眼。

　　再往里走就能看见庭院了，尸体的数量越来越多，远方响起兵器对峙的声音。

　　“驾。”我轻呵一声，不知道成叔他们怎么样了。

　　“剥骨刀成风，果真名不虚传！”一群紫色外袍的人手里各执武器站在成叔对面，成叔腰间别的刀分成两半，正握在手中，他还在护着身后的人。

　　是曲婶！

　　“啧啧啧，怎么，还护着这个寡妇？”领头的人手持长斧，指向成叔。

　　成叔没有搭理他们，反而是曲婶擦了擦嘴角的血，一只胳膊明显被折断，她厉声道：“别管我，走！”

　　成叔身上布满各种伤口，大小不一，他紧紧绷住嘴，左腿向后发力又冲上去。

　　领头的紫袍人未动，身后的两个人甩出长鞭直逼成叔，又一个紫袍人跃起，掷出飞镖。

　　成叔双刀在手里旋转，将飞镖截住，一条长鞭困住他的大臂，另一条绕住他的小腿，用力一拉。
　　成叔吼了一声，用内力将鞭子崩断，但新的长鞭又缚上来。

　　这样下去会被活活耗死。

　　我吞下衡沧给的药，体内气息暴涨，我抽出长剑，“白雪，冲！”

　　我的出现让紫袍人们愣了一下，但立马有人向我出手，我借着马背的高度向下挥。

　　“易姑娘？！”曲婶喊了一声。

　　同样拿长剑的紫袍人“咦”一声，用我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居然用了…”

　　趁他说话的间隙我手腕一翻将剑刺向他，他举剑接下我这招，但接下来的几个动作令他连连败退。

　　成叔从那边挣脱出来，过来帮我，他挥着刀近身在紫袍人身上砍着。

　　看似无规律的动作让对方落下的全是齐整的伤口。

　　领头的紫袍人向我看来，长斧向前一挥，一股气浪冲来，我用剑挡在眼前。

　　几根长鞭顺势缠上我身，我调动气息学着成叔前面的样子用力崩开。

　　但也只让一条胳膊恢复自由，我反手向下斩长鞭，最后看着左臂的长鞭，上面粗糙的颗粒扎进皮肤。

　　“我来！”成叔将缠在我左臂的长鞭砍断，“没事吧。”

　　我甩了甩胳膊，“没事。”

　　先前跟我对打的紫袍人身上的衣服被成叔几乎要砍烂了，裂开的布料在地上拖着。

　　我退到曲婶身前，成叔则站在我前面。

　　“易姑娘，你不该回来的。”曲婶边咳边说，“你快走。”

　　“曲婶，什么时候了，您先别说话。”我用长剑指着对面。

　　又是几轮厮杀，成叔半跪在地上喘气，我也不好受，整个手腕都麻了。

　　我总算懂了曲婶为什么这么说，对面人数占优势，而且一直在迂回打，为的就是耗死我们。

　　况且从周围的伤亡来看，成叔他们应该是从昨天一直强撑到现在，体力早就不支了。

　　反观对面虽然有受伤的，但依旧能做出支援。

　　最主要是他们配合太默契了，每个人擅长的武器和攻击方式不同，但组合起来足以形成绞杀。

　　“认输吧，成风，还有这个小丫头。”领头的紫袍人笑着，“你们不会真以为杀掉我们就能保住念安宗吧？”

　　“啰嗦。”成叔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又冲过去。

　　这次那个领头人出手了，他身形极快，长斧在他手里仿佛没有重量，他甚至抡着转了好几下，才向成叔劈去。

　　“成叔！”我抬步过去帮忙，被其余紫袍人拦住，根本不得动弹。

　　长斧在成叔胸前划出一道斜横，成叔闷哼一声，又是一道落下。

　　“成叔！”

　　“老成！”

　　曲婶用仅能动的一条胳膊向成叔的方向爬去，我才看到她的双脚早被砍断。

　　“啊！”我气血上涌挣开长鞭，挥剑乱砍，拦下我的紫袍人收回武器退回原位，

　　我跑向成叔和曲婶那里，“成叔，成叔你醒醒。”

　　曲婶将成叔抱在怀里，成叔嘴角一直往外冒血，曲婶怎么抹都抹不完。

　　领头人将长斧支在我头顶，我红着眼瞪他。

　　“可惜了，妇孺杀不得。”他恋恋不舍地收回武器，“我们走。”

　　其余紫袍人跟在他身后向更深处前进。

　　曲婶嘴唇一直在抖动，泪珠滴在成叔脸上，“老成啊，老成…”

　　成叔想张嘴说着什么，但张开嘴全是血，曲婶将成叔的头放在腿上，用力向后找着什么。

　　我看她似乎是在解发带，我替她拿了下来，她塞在我手里，“丫头，给我们两个系上。”

　　我吸着鼻子，按她的意思把她和成叔的手腕绑在一起。

　　“你快去，宗主在山峰。”曲婶推我，“快去。”

　　我拼命地点头，牵上白雪，刚转身，身后就响起刀刺入肉里的声音。

　　“我这一生…许了人…我来…来生许…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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