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三别

　　唐安和老奶奶收拾完碗筷，手里捧着一碗茶，想给张子澍，但满屋子也没看见人影。一回头，发现张子澍正站在门口的桂花树前，唐安不忍心打扰他，静静地站在门旁。

　　老奶奶看着唐安，眉眼带笑着说‘我年轻的时候，每天傍晚，也是站这，盼他回家，可惜好景不长啊’　

　　唐安刚想安慰老奶奶，老人家看着眼前的桂花树，像对唐安说，也像对自己说‘你们要珍惜在一起的时光，能有彼此依靠的机会，真的来之不易’唐安点点头，这时，张子澍走了过来，小声告诉唐安‘我们该走了’。

　　张子澍和唐安与老奶奶告别，唐安把随身的香囊送给了老奶奶，‘这是我自己调配的花果香，谢谢您招待我们’张子澍也站在唐安旁边补充道‘您烧的菜，真的很好吃’

　　老奶奶看着手里的香囊，拉着唐安和张子澍的手，声音颤抖道‘你们下次，一定要来’

　　回茶舍路上，唐安一直魂不守舍，她和张子澍念叨着，‘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先离开的，会是我’张子澍握着唐安的手，摸着她的头，说道，‘不要瞎想了，日子还很长’

　　张子澍试着转移话题，这个老奶奶家里的城设，看着简朴，但就书架上的字画，也价值不菲，而且大多都是藏品，在兰溪镇能有这样的人家，还是挺让人出乎意料的。

　　唐安平复好心情，点着头说道‘那我回去找慕宁侧面了解一下’。

　　唐安和张子澍也算独自闯荡，早已不是不谙世事。而世事难料，难以两全啊。

　　回到茶舍，蒋曼正和梅慕宁在院子里看纺织厂新的样式，唐安看着图样，觉得格外眼熟，问道‘这是打算织云锦吗’梅慕宁点点头，轻声说道‘唐安好眼力，这确实是云锦的图样，不过近几年洋装大受欢迎，传统纺织业受到很大影响，为了生存，大多进行转型。云锦也差不多要绝迹了，我也是最近，才得到这么一个图样，就想着能不能试试’

　　唐安看着图纸，也陷入了深思。随着封建势力与新思想的碰撞，影响的不仅仅是政局走向，更多是百姓生活的被迫转变。一个决定的变化，也同样掌握着无数人的命运。我们，好像也真的无能为力。

　　霍玺看见张子澍，说‘梅公子找你半天了，一起去茶山看看吧，知道具体情况，我们也好增加人手’张子澍看看蒋曼，眼神示意她陪一会儿唐安。蒋曼心领神会，打算唐安去纺织厂看看。

　　兰溪镇南边，正是好山好水，茶山此地，关照着世代茶农，繁衍生息，也算战争纷乱下难得的极乐净土。梅逸霖留恋又贪婪的看着烟柳水乡，对张子澍说，‘我实在不忍心打乱这平静，但你我也都是生意人，应该知道，这资源背后地收益，连我们，也会心动啊’

　　张子澍看着近处的小桥，似乎精神不太集中的说‘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你我也都是普通人’，‘但这笔账，不是这么算的。’

　　‘大好的晴天，忽然就打雷了’霍玺已经在兰溪镇逛两天了，忽然下雨，被淋成落汤鸡似的回来了。蒋曼和唐安去了梅家纺织厂，梅家新厂也不是幌子，主要是经营濒临失传的江南技艺，还有纺织绣娘。一时的失意不代表你一直是错的。

　　林逍也暗中接到了张子澍找来的工程师，仔细勘察了茶山的资源，雨越来越大，梅逸霖也快挺不住了，张子澍倒是一言不发，一步不差的跟着师傅采集信息。直到傍晚，雨也停了，他们才返回山下的茶舍。

　　下过雨的兰溪镇更显得朦胧，张子澍一行人回到茶舍时，唐安和蒋曼已经做好了饭菜，霍玺在一旁支起了柴火堆，开始检验最近的学习成果——火上烤鸡。

　　张子澍都收拾完了，这梅大公子还在磨磨蹭蹭，张子澍坐在一旁，脸色红润的不像话，唐安看到，先盛出一碗鸡汤给张子澍，小声告诉他‘我特意炖了一份加了姜的，你多喝点’，张子澍笑着握了握唐安的手，温柔说道‘好’

　　霍玺的烤鸡马上就糊了，精致的梅大公子姗姗来迟，本想问唐安，慕宁在哪，一抬头，还没等问，就看见唐安正盯着张子澍喝姜鸡汤，梅逸霖无奈的别过头，只好问蒋曼，蒋曼告诉他，‘慕宁还在纺织厂’，梅逸霖立马打包饭菜，奔去纺织厂了，不负众望，霍玺的烤鸡，糊了。

　　烤鸡也没吃上，这顿饭以霍玺最后吃完，骂骂咧咧的结束。

　　梅逸霖紧赶慢赶，半路还是被林逍截了胡，原来饭吃一半，林逍就收到消息，来了三四个人，说是来投奔亲戚，自从梅家发现兰溪镇有异，就开始进行详细的一户一记，慕宁来这，也是为了这个，兰溪镇世代居住在此，地势狭小，人口也不多，再加上此次张子澍一行人来到兰溪镇，也要确定安全。所以林逍盯得人口流动，格外紧

　　此刻来人，倒是多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听到消息，张子澍和唐安对视，此刻还来冒头的，大概只有徐大都督了。林逍告诉梅逸霖，这一行人说是酒楼胖老板的亲戚。但胖老板，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三代独苗，家产可都归他继承，要是胖老板知道他有亲戚，没等进街，应该就主动赶出去了吧。

　　梅逸霖实在忍不住笑了，边笑边说，你说他找谁不好，非得惹胖老板，还上赶着认人家爹，这不等于要胖老板的命嘛，林逍和梅逸霖分开，就碰见拿着食盒的唐安和蒋曼，三人一起去了纺织厂找梅慕宁。

　　此时的徐都督，还在如烟堂背着徐夫人赌博呢，‘今晚徐都督，做庄大收，官运亨通，此乃大吉，您最近，一定有大喜’理牌小厮马屁都吹到三百里开外，徐初礼是春风得意，路都走不稳了。

　　梅逸霖回去刚要和张子澍通气，就看见张子澍在门外等他，霍玺还蹲在一旁，打算烤鸡证明自己。梅逸霖和张子澍说来的一行人，但不用他们出手，酒楼胖老板应该就自己解决了，说完，梅逸霖看着张子澍，表情十分严肃，梅逸霖杵了杵蹲在一旁的霍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霍玺边给烤鸡刷酱，边说，‘没啥，可能是该来的人来了’

　　张子澍仔细回想这一路，怎么偏偏就碰上了。

　　蒋垚留在金陵，刚收到消息，就派若安阁的人，用暗桩告诉张子澍。福安楼树大招风，早已不是密不透风，所以唐安另起若安阁，为的就是分散福安楼的注意力，但因为张司令的意外搅和，无论世家还是群众，都以为若安阁背后的老板是西北张家，没有人能想到若安阁和福安楼有关。

　　福安楼隶属□□，在当时人人皆可揭竿而起，群众敢和军痞抢地盘，却没有理由和□□讲个一二三。青龙帮靠正经生意起家，讲究能者为上，不论世家束缚和条件所累，因而有不少世家晚辈和仕途不畅的有识之士都选择了青龙帮。

　　张子澍思考片刻，转头和梅逸霖说，‘我已经派祁伟化作茶农，试着跟上了，蒋垚来消息的意思是，徐初礼并不知道我没在金陵，所以他大摇大摆搞这一出，应该不是宋将军的意思。’

　　张子澍手里把玩着茶杯，还是那般平和自然，只是翻涌的眼睛里，透露出的算计，让人不寒而栗。梅逸霖也在努力的想要找到其中的秘密，没等他想出来，林逍进来了，告诉梅逸霖，‘冒充酒楼胖老板的那几个人，还没等进到镇里，胖老板就在镇口等着了，亲自把他们几个赶到离兰溪镇八百里的地方，都快出金陵了’

　　梅逸霖回答说‘也好，但你也派人盯着点，宋将军真的要来，我们也早做准备。’

　　慕宁没回茶舍，就是一直在盯着云锦的生产情况，制作金陵云锦的原料本就稀少，而且工艺繁琐，在其发展的鼎盛时期，产出的数量也十分有限。但云锦样式精巧，贯穿历代织锦的优秀传统基础发展而来，又融会了其他各种丝织工艺的宝贵经验。看见云锦，似乎就看到了传延千年的织造文化。

　　唐安曾经帮慕宁找过云锦，但在萧山之后，能寻到的遗迹，十分有限，蒋曼找到的一纸图样，也耗费了不少力气，千金难求。

　　唐安看见慕宁还在和绣娘讨论，过去叫她‘还是吃饭要紧，也不急在一时。’

　　梅慕宁点点头，蒋曼陪她吃饭，唐安心思不宁，最近几天，她和张子澍相处愈发亲密，相处时间越来越长，但唐安似乎越来越想和张子澍待在一起，且甘之如饴。她对张子澍喜欢的程度，似乎已经超过了她以为的速度，这种感觉唐安前所未有。

　　正当她对着不远处的园林发呆的时候，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唐安一转头，就看见了昨天热情的奶奶。

　　‘唐姑娘，你怎么在这’家有桂花树的奶奶，还是那么慈祥。

　　‘我来找朋友，奶奶怎么来这了’唐安回过神来，想起之前张子澍的疑问，不禁打起精神。

　　‘我听说这里新加了一个纺织厂，就想着来看看，我年轻的时候到现在，做了一辈子绣娘，纺织可以说啊，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了’桂花奶奶回忆着往前。

　　‘而且我听酒楼的胖老板说，这纺织厂似乎是江南梅家，梅家这些年，也是做了不少善事，我就想来看看’唐安看着桂花奶奶，谈吐不俗，说‘我带您去看吧，刚好我朋友在这里做事’

　　桂花奶奶笑着点点头，边牵着唐安的手，边说，‘要不是那天看你和小伙子一起，真想把你领回家，做我孙媳妇’

　　唐安带着桂花奶奶进了纺织厂，慕宁一看桂花奶奶，就说‘陈奶奶，您怎么来了’

　　唐安看着慕宁，原来也是蹭饭认识的。

　　‘上次太匆忙，谢谢您带我一顿饭’慕宁看着陈奶奶，‘那我带您参观一下吧’

　　周奶奶笑着点点头，纺织厂初见雏形，但大多绣娘都是成手，一圈转下来，陈奶奶停在了云锦处，当即眼睛一亮，看了半天，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们还在织云锦’

　　‘是啊’慕宁笑着点点头，‘但是织造云锦，比我们想象中难不少，仅是这一块，就废了不少力气。’

　　陈奶奶看着梅慕宁，认真问道‘我看你招了不少绣娘，为何执着云锦呢’

　　慕宁认真回答道‘我自小就习绣艺，但只有在云锦上，直接的看到了人的巧思，这种感觉令人着迷’

　　陈奶奶听完，似乎眼里朦胧，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孩子，后天，你去找我，把它交给你，我也放心’

　　慕宁点点头，就送陈奶奶回去了。

　　唐安和蒋曼回去之后，没等进门，就见霍玺等在门口，霍玺看见蒋曼，三步就两步的拉过蒋曼，非常开心的说‘你跟我来’

　　蒋曼一脸问号，但还是跟着霍玺去了。

　　唐安回到茶舍，透过窗子，看见张子澍独坐一边，很是安静。

　　一进门，唐安就闻到屋子里很轻的中药味，虽然满是花果香，但唐安还是注意到了。

　　张子澍听到声响，就醒了过来，在雨水里泡了大半天，回来又和梅逸霖商量事情，本来很困，但他还是想等唐安回来，结果还是没忍住，迷迷糊糊的在椅子上睡着了。

　　唐安看见张子澍醒了，就走到他旁边，轻声说道‘怎么不去榻上睡’

　　张子澍回了回神，看向唐安，说道‘纺织厂好玩吗’

　　唐安笑了笑，说‘还可以吧，不过半路碰到了那天让我们蹭饭的奶奶，她似乎对于绣法技艺很是了解。’

　　‘上次你说陈奶奶家的陈设，价值不菲，我问了慕宁，但慕宁似乎也不是很了解，既识得云锦，又低调自然，应该也不是一般人家’唐安记得张子澍的疑问，就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告诉他了。

　　‘你说那个奶奶姓陈’，张子澍忽然想到什么，一下豁然开朗。

　　同时，一直跟着外来人的祁伟，也忽然进来。

　　好戏，马上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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