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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十三年的回忆
一切的反常好像都在那一刻突然有了定数。
为什么她这么多年不要钱,为什么她愿意守着房子独自度过无数个春秋冬夏,为什么她在得到新工作后表现得那么平静.......
温煦紧紧地攥着那封信,他死死地盯着那上面端正的字迹,像是要把它活生生地盯出一个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默默地把信放下,一张黏在背后的银行卡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掉在地上。
他有些恍惚地把它捡起。
“密码是你生日,记得及时改喔。”
字迹干涸许久,显然是早有准备。
轻快的字体,不难想象,文章的作者是如何体贴又细致地为他攒下第一笔钱。
温煦再一次踏入那家银行之时,凛冽的寒风敲打玻璃,发出如泣如诉的哀鸣。
泛着蓝光的屏幕上的数字不甚清晰。
一。
二。
三,四
.......五。
温煦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串数字。
整整八十万。
多年转给宋赭的钱,一分不落。
这里面有温沧澜给的零花钱,有他的奖学金,还有他做家教挣的钱。
宋赭不仅没有把这些钱花掉,甚至自掏腰包把它补齐,就是为了留给自己儿子最后的“底气”。
至少能保证温煦高中两年衣食无忧。
温煦很想就这样把银行卡掰碎,冲进下水道,然后不管不顾地追到宋赭旁边让她回来。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这是他温煦的一厢情愿,不尽人意的结局总是需要有人做出牺牲,宋赭的离开,也许在离婚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就像一个深陷于深海的溺亡之人,只能苦苦煎熬着等待自己早已注定的命运。
他不想回家,也不知道家在哪。
周围的景色就像是黑白构成的线条漫画,失去了色彩,变得扭曲阴森。
温煦像具失去了生命的亡魂,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道上。
——
“你怎么在这?”
“这话不是我问你么?是谁喝醉了像个八爪鱼一样黏在我身上扯都扯不下来?”韩蔚睨了他一眼。
“我俩没干啥吧?”方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身上的衣服,穿戴整洁。
“你还想干什么?我一个Beta,你脑壳子抽了还想标记我?幸好老子没有腺体!”他指着自己被抓的面目全非的后颈,愤愤不平地吼道。
安泠走后,韩蔚为了避免他醒来失控,叫了两个路人把睡得跟死猪一样沉的方圆搬到附近最近的旅馆。
事实证明,他的顾虑没有错。
正在易感期的Alpha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力道重的仿佛要把他拆吞入腹。
方圆很抱歉地坐在床的边缘,Alpha易感期需要得到Omega信息素的安抚,可韩蔚是个Beta,更别说还是他喜欢的Beta,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去亲他。
他沉默地拿起针管,狠狠地扎向自己的手臂。
“你干什么!”韩蔚赶紧阻止他几乎自残的行为,颇有些恼怒地看向他“抑制剂注射多了会有副作用你不知道啊?”
“多了就多了,你刚才为什么不再给我多注射几针?你初中生理课没听么,远离在易感期的Alpha,知道什么叫远离么?你应该直接就把我扔在这,然后离开,懂么?”
“所以你现在是在怪我?”韩蔚也怒了,“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得在公园里躺着,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是不是早就抱着哪个Omega开始啃了啊?你说的好听,把你扔在这,你当我这个兄弟不是人呐?遇到一点事就要自己跑路?不就是个易感期么,你还能吃了我不成?我告诉你,我就是要死了都不会丢下你,如果是你,你会丢下我自己走么?”
韩蔚剩下的怒火被柔软的唇堵得干干净净。
大头毫无经验地啃喰着韩蔚,就好像他之前说的那样,要把他吃了。
为什么不呢?他辗转地碾过他因为错愕而僵硬的唇。
一手环过他的脖子,另一只紧紧箍住他的腰,感受到对方并没有排斥的举措,欣喜若狂地逐渐深入。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这个被自己当做“兄弟”的人。
可身体却不自觉的深陷其中,推搡的手只能虚虚地滑到腰腹,倒像是主动把自己送了上去。韩蔚惊讶发现自己居然并不排斥,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满足感。
他们的吻并不绵长,比起热恋的情侣,更像是两张嘴不堪示弱地想要掠夺对方残存的气息。
韩蔚推开方圆,耳朵红的快要滴血。
“你......”
“这就是我对你的回答。”方圆说。
“什么?”
“我永远也不会丢下你。”
“那这个吻又是什么意思?”韩蔚很凌乱。
“我给过你反悔的机会了,”方圆摞起他鬓角的碎发,“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愿意喜欢我,我就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喜欢为止。”
“我已经等待太久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所以,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么?”
——
第二天。
饶是班级里再不敏感的人都发现最后那两排气氛莫名诡异。
韩蔚和方圆,两个人黏糊糊的咬耳朵,周围的粉红泡泡满的像要是溢出来。
而安泠和温煦,冷得仿佛要结成冰块。
安泠很无奈,都是睡过一觉的人了,怎么现在的关系反而更冷淡了呢?
“你们俩注意点影响,要不要我拿个502把你俩黏一块啊?”
“切,我勉强原谅你这个单身狗的嫉妒。”
方圆不屑地开口。
等到终于熬到午休,温煦低头收拾书包。
却被安泠抓住书包带。
后者无声地朝他吹了个口哨。
“我们聊聊?”
温煦把书包带子抽回来,转身就走。
“诶,我哪里又惹你生气了?”安泠跟在他身后“你告诉我?我们友好和谐的同桌情意又破碎了?”
“不是你的问题,”温煦尽可能地保持自己情绪稳定,深深地突出一口气“给我一天。”
安泠答应他了。
温煦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
温煦同学是个说道做到的人,接下来的日子他恢复正常。
偶尔会和他拌嘴,借他抄作业,和他分享打工时遇到的奇葩,比如那个一小时两百就为了买人聊天的小少爷。他的情绪保持稳定,就好像之前一切的反常都是安泠的错觉。
可能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呢?毕竟他心情好不好都那个样子。温煦没告诉他,他也没那么旺盛的好奇心主动窥探他人隐私。
——
正值盛夏,奇妙奶茶店里座无虚席。
温煦戴上帽子,热辣辣的太阳像是要把人烤化,街道上除了和他一样风驰电急的外卖员,基本上看不到几个活人。
身后的汽车鸣笛两声。
他往旁边让了让。
那车却好像盯上了他似的,没完没了地在他身后按喇叭。
“有车了不起哦,就知道按按按,小心把手给按掉。”旁边的外卖小哥不耐烦地抱怨道。
等红灯终于变绿,他们俩非常有默契地同时启动加速。
“你在哪家平台上班啊?这工作服配的还怪可爱。”那人在他旁边,看到和他路径相同的温煦,自来熟地攀谈起来。
“奇妙奶茶店自带的配送衣服,不是平台 。”
“这样喔,看起来质量还蛮不错哈。”
“毕竟是定制,比批量生产总要好些。”
“你那家奶茶店还招人不?”
温煦给他报了个地址。
“谢谢哈,”他说,“最近正好想换家平台。”
“那我先走啦,有缘再见!”
温煦往左拐去,和他分别。
——
“什么?你要辞职?”裴远行瘫在沙发上,胸膛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
“不出意外的话。”温旭说。
“你告诉我——算了,我就想知道,是工资不满意,还是你觉得太辛苦了?”
“马上就要高三了,工作会耽误我的学业。”温煦想了想,给出一个裴远行永远无法拒绝的理由。
“那你——”他嗫嚅着“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学习,上大学,找工作。”
“这太笼统了,温煦,你应该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裴远行用那样希翼的眼神看着他,可他却注定要让他失望。
“我们可以视频通话。”
但他不会再回来了,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找不到留下的理由,就像裴远行不能欺骗自己离开。
“你的成绩那么好,当然不能再蹉跎在这里了。”裴远行笑着说。
他的眼角被岁月磨砺得生出不少细纹,笑起来像皲裂的爬满了裂纹的藤墙,也许十几年前,那里曾经也遍布鲜花。
“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待。”
裴远行凝视着他,那双眼里藏着深不见底的哀切。
温煦在心底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是呢?
——
18岁的裴远行,在那个夏天如愿以偿地拿到自己心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他怀疑自己上辈子是堤喀最爱的情人,从小到大活的顺风顺水,家庭幸福、兄弟成群,在他十八年的人生,拥有肆意潇洒的青春,人人羡艳的未来。
他本可以就这样永远无忧地踏入父母安排的象牙塔,舒舒服服地渡完他天赐的阳光道。
——直到遇见夏宇。
他们的相遇,并不像童话故事里那样美好。
那是在一个氤氲悱恻的雨天。
“喂喂!”裴远行屈起手指,敲了敲窗户。
夏宇诧异地转头,正好对上一双亮堂堂的眼睛。像折翼的蝴蝶,被雨打得支离破碎,现在正狼狈不堪地试图睁开。
他赶紧跑过去给裴远行开门。
来人浑身上下都在淌水,站在门外的地毯上踩了又踩才踏进餐厅。
“你这装修的真别致。”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还有心情做出评价,“是我喜欢的风格,就是老了点,不过也是风格特色嘛.....”
他絮絮叨叨的不停地说,反正他们也听不懂。
夏宇给他递过毛巾:“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裴远行有点惊讶:“你是中国人?”
“算是吧。”夏宇说。
“老乡啊,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还遇到中国人。”裴远行攥住他的手,热泪盈眶。
他特意翻了好久的地图找到欧洲的某个小国的偏远地区,这附近没什么美食美景,除了当地人很少有其它国家的人驻足。
他非常叛逆地把它当做自己试炼的第一步,结果到了才懵逼地发现压根听不懂他们带着浓厚地方口音的英语。
但铩羽而归不是他的风格,总要待上几天再回家。
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独自处在异国他乡的他,在这里连吃饭都需要靠手势笔画。
这里的生意比他想象中要好。
从他的那位友人忙的脚不沾地就可以看出来。
他不由得感慨这里的人对美食总有种臆乎于朝圣似的狂热喜爱。
这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店里的员工明里暗里对他坐在这里不吃饭的行为表示不满,可他裹着毛巾湿漉漉的样子又让人不忍心把他赶出去。
直到店里人员渐疏,夏宇才得了空闲。
“要吃点东西么,我请客。”夏宇在他对面坐下。
“饿死和冻死,你觉得哪个死法比较优雅?”裴远行吸着鼻子问他。
“老死最优雅。”夏宇笑了。
“不不不,那还是冻死吧,运气好遗体能一直保留,亲人想你了还能常去看看。”
“能看到,能摸到,你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冻在冰块里,永远都是那副样子,而你却无可避免地逐渐衰老,那不是很残忍的事情么?”
“反正我不喜欢骨灰。烧完了都一个样,一点都不浪漫。”
“可死亡本身就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啊。”
裴远行不说话了。
夏宇接着指了指他的衣服说道“比起讨论生命的意义,我觉得你现在大概需要先考虑要不要换件衣服。”
他带着裴远行去厕所换衣服。
等他推开门出来,夏宇正和在和其他服务员闲聊。一看见他就忙不迭地扭头转过去。
他隐藏的很好,如果不是裴远行注意到他眼角微微翘起的弧度的话。
裴远行很郁闷地看向镜子,立刻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表情那么古怪。
因为这真的——
真的,太,特么的,丑了。
莫名其妙的撞色上衣搭配紧绷牛仔裤。
他感觉自己像是某个廉价洗衣店里的Tony老师。
“真是很抱歉,我不知道他会送这套过来。”夏宇一脸真诚地说。
“等我回去以后一定得找人算上一卦,不知道是不是我和这个地方八字不合。”
他拍拍自己的脸,心想真是委屈了如此英俊的脸庞要跟着这身衣服一起遭罪。
“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出意外的话我还要再待三天,但是我现在就想走了。”
裴远行扭头看向夏宇,欲哭无泪地说道。
“这里真的很好,”夏宇说,“如果你愿意多待一段时间,相信我,你会爱上这里的。”
——
爱没爱上这里值得商榷,但他确确实实是爱上夏宇了。
作为这里为数不多的中国人,共同的母语让他们相处的时间大大增加。
后来他才发现,英语普及率虽然高,但当地人大多数还是以塞尔维亚语为主。
夏宇告诉他,他母亲是塞尔维亚人,因为喜欢中国文化,横跨将近一万四千公里的距离远赴中国。
在他十三岁以前,他一直在中国生活。
可惜的是,后来因为家庭矛盾,他跟着母亲回到这里。
“中国这十年发展可迅速了,真是可惜你没看到。”
“是么?这里倒是和我来时没多大变化。”
夏宇喝了一口咖啡,看向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说真的!中国现在发展可快了,北京奥运会,上海世博会,还有神州五号.....”
裴远行张牙舞爪地向他介绍。
“这些我都知道。”夏宇打断说,“我一直有在关注中国的近况,我当然也很想回去,但这里是我的归属,你没发现么?我讲塞尔维亚语比中文快多了,我爱中国,但同时这里也是我热爱的家乡啊。”
“可是中国的未来有无线可能,你应该回中国的。”
“那你让我怎么办?”
“要不,你和我一起回中国?”裴远行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夏宇,“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中国才是你的故乡,不是么?”
夏宇在讲起中国的时候,眼睛都是带着光的,他毫不怀疑地认为这个提议会得到赞同。
“我不能这样。”可是夏宇说,“你不能让我这么轻易地割舍掉它,这里也养育了我十年。”
“我只是觉得可惜。”裴远行低下头。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和你一样事事顺心的,遗憾才是人生的底色,不是么?”
夏宇没有责怪他的莽撞,谁又能责怪一个如同白纸般的人呢?
他怜爱他,愿意用最温柔的方式告诉他,这个世界的黑暗面,苦难与挣扎,相爱的人不能厮守,肩负理想之人的妥协,无数无数,因为钱而酿成的悲剧。
就像是个温暖的大哥哥,在每天临睡前向他讲述一个悲剧的童话故事,然后恶狠狠地告诉他“如果你不乖,就会变成小红帽被大灰狼吃掉。”
而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善良的猎人。
小红帽彻底死在了大灰狼的肚子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结局。
夏宇带他走过他以前从未踏足过的山间小路,在山顶的一间早已落荒的破庙上祭拜。
“这里人不信佛,这些佛堂建起来都是用来忽悠游客的。”裴远行这样说。
“嘘,”夏宇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虔诚,“佛祖不会在意这些,心诚则灵。”
夏宇相信玄学,可裴远行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他们谁也不服谁。
辩论到最后,还是夏宇先松的口。
他说:“人生在世还是要有些信仰的,这样每天睡前还能给明天留个念想,想着‘啊,我今天干了那么多好事,明天一定会好起来的吧。’当然,也许只是因为我的精神太空虚,只能用这点东西疗以慰藉了吧。”
“4G已经上线了,不多久中国就能全面普及,到时候不管在哪你都能用手机上网。”
“那是好事。”夏宇淡淡地笑了。
他笑起来总是很淡,就像他的人一样。
很快,他们就像相处了十几年的老朋友一样相熟。
他们仿佛是上天赐予的天作之合,在未曾相见的二十多年里,他们各自互为缺了一角的拼图,终于在对方身上得到补全。
他们像管弦和钢琴,矛盾重重却异常和谐。裴远行总是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足够的底气让他能不畏惧任何不公。而夏宇像水,温吞但足够包容,总能安抚好他的脾气。
他们聊生活,聊人生,聊和平。
他们一起漫步在雨后的多瑙河畔,看夕阳,看漫天飞舞的倒映在水面的五彩霞光,直到岸边升起星星点点的霓虹光斑。
他们一起去逛他最爱的街道,在夜晚的烧烤摊点吃上一份热量爆表的cevapi烤肉。
他们一起去卡拉梅格丹城堡,见证古罗马的悠远历史。
他会每天无偿来到餐厅,就为了能让夏宇闲暇之余能和他说上几句。
他们在草甸上奔跑,在泥地上奔跑,在微微翘起的石板砖上奔跑。
像两只无忧无虑的雀。
他们不用考虑分别,不用考虑未来,他们之间不存在一万多公里的距离,他们是心心相连的朋友。
那次旅游的时间被他一拖再拖。
直到冷着脸的裴父亲自造访。
“我一直以为你在这真是来锻炼外语的。”他看着穿着员工服正端盘子的裴远行,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他现在对于这些事已经很娴熟了,用塞尔维亚语向店长示意,跟着裴父走出餐厅。
“请给我一个解释,裴远行。”
“爸,”他扭头看向在身后忙碌的夏宇,犹豫地开口“我这不也得到了锻炼嘛?你看,我现在塞尔维亚语说的多好。”
“你必须得回去。”裴父硬邦邦地说道。
“我不.......”
“明早八点的飞机,我会派人来接你的。”
“爸!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见。”
“尊重什么?你想和他结婚?你觉得可能么?”
裴远行像是个被戳到痛处的炸毛小狗,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没.......他是我朋友。”
“别管是不是朋友,你之前幼稚也就算了,这么大了还这么不管不顾的,真当自己还是小孩子么!”裴父爆发出一声低呵。
裴远行知道事情没有寰转的余地了。
从小到大,只要父亲决定的事就不允许反抗。
多数时候,他会以建议的形式。作为商人好像都有种共通的特性,喜欢刃不见血的解决问题。
但这么生气的父亲,他还是头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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