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只鱼游过

　　这一天的晚间，我们从KTV出来，我站在门口，等着他开车过来。这时就听见一阵嘈杂声传了过来，我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从不远处的一家酒吧里冲出来一群人，中间一人被周围众人推攘着，踉跄得无法站稳，却还坚持着要站着。一个女孩冲了出来，却被一个人拉住，她拼命挣扎着，哭喊着，“别打他了，你们别打他了！”

　　看清被围打的那个人的样子，我不禁惊呼了一声，“宋钰！”同时，腿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他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围着打他？

　　看宋钰衣衫破烂的样子，想是已被打了一顿，照这样下去，他根本撑不了多久。我扭头，看到萧沁的车子已开了过来，我喊萧沁，“萧沁，这边。”又冲着宋钰大喊，“宋钰，到这边来！”

　　被踢倒又站起来挥起一拳打了出去，宋钰这才抬头看向我这边，却是动也未动。我扭过头，却见萧沁的车子竟停在了那里，没有前行的迹象。这个人这个时候发什么疯？我心里低骂，顾不上右脚踝的不便，向车子跑了过去，边跑边冲萧沁喊，“萧沁，你干什么，开车呀！”

　　萧沁却只是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不理他，我又看着宋钰，他已经倒在了地上，却还挣扎着，这也是个疯子，我心里骂着，一个人对付十多个人，以为自己是李小龙啊！我想打开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看向萧沁，“萧沁，你想见死不救？”

　　萧沁依然是平时淡然的样子，“我为什么要救？”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相信你不认识他，好歹他是我们的同学。”

　　他嘴角轻牵，淡淡一笑，“那又怎么了？”

　　我感觉眼睛要喷出火来，“你真是冷血！”

　　他手指在操作盘上轻轻一按，表情不变地看着前面，“上车。”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扭身，向前迎着宋钰跑了过去，这时宋钰似乎已经筋疲力尽，其中一人使劲推了他一把，宋钰虽强自支撑，旁边又一人飞出一脚，便将他踢倒在了地上。拳脚便落了下来。我从书包里拿出手机，边摁着键边大喊，“喂，你们要是再动手，我就报警了。”

　　那群人的视线齐齐转向了我，宋钰挣扎着站起身，看着我。我心中一阵慌乱，感觉摁着键的手也抖了起来。我抬起头，紧张地看着那群人，“我打了啊！”

　　有一个人从那群人里走了出来，小平头，个子瘦高，双手环胸，扬着下巴，斜着眼睛看着我，“小丫头，躲开点，别多管闲事。”

　　我回话，声音有些颤抖，“他是我同学，我就管得着。”

　　那男子冷哼一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然后高喊了一句：“给我打！”

　　身后的人得了命令，立即向宋钰围拢了过去，拳头和脚如雨点一样落在宋钰的身上，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依然奋力反抗着，渐渐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不远处那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这些人简直……欺人太甚！我终于摁了拨号键，屏幕上显示正在拨号，我将电话放在耳边，同时向那群人喊着，“我真的报警了！”我满心以为这群人会一哄而散，没想到那群人却半点跑的意思都没有。

　　之前那个小平头甚至露出轻蔑的笑意，“你打啊，老子要是怕警察就是个孙子。”向后摆摆手，“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

　　那群人听了这话，更是打得凶悍。而这时我听见手机听筒里进入了语音提示阶段，懊恼地将电话塞进裤兜里，向前冲了过去，冲到那群人跟前，想要拨开众人，无奈我的劲太小，还没等拨开，就被人拽住，动弹不得。听见身后有人狠狠地说：“自不量力的家伙，也想挨揍？”

　　我一边挣扎着，嘴里还说着：“放开我，野蛮人！”

　　“野蛮人？”身后有人冷哼，是那个小平头的声音，然后身体突然被翻转过来，正对着那个小平头，只见他嘿嘿笑着：“给爷们儿讲讲，什么是野蛮人？”他使劲将我推了一把，我重重摔倒在地，听见他阴沉的笑声，“是不是这样呢？”

　　我抬头瞪他，“哼，你也就能以多欺少，或者是对女人动手，算什么本事？”

　　“这个死丫头！”他瞪大眼睛，走到我面前，抬起脚，眼看脚就要落在我身上，却突然 “啊……啊……”大叫了起来。

　　我抬头一看，就见小平头身体向后仰倒，在他身后站着一人，从他右肩将他的右胳膊扳到了背后，左手伸过去，想要拽下来右胳膊，却只是徒劳，神情痛苦地叫着，“噢……噢……”直叫。

　　“你们给我住手！”萧沁沉着声命令。

　　围着宋钰的众人停止了动作，齐齐看向两人。

　　“别……听……听……听他的。”小平头虽然被钳制住，却依然不甘示弱。

　　“你是想变残废？”萧沁的声音愈发低沉，冷得像是极地的寒冰，同时，手上一用力，就听见“咔”的一声，小平头“嗷嗷”叫了起来，犹如杀猪一般，“嗷……松……松手。”

　　“放他走！”萧沁再一次发出命令。

　　小平头哭丧着脸，点了点头，“兄……兄弟们，闪……闪开……放那小子走。”

　　众人皆闪向一边，宋钰躺在地上，似乎已难以站得起来。我挣扎着起身，因为刚刚不顾一切地奔跑，右脚腕的伤痛似乎更加深了几分，一着地，便锥心刺骨得疼。我咬咬牙，直起身，将重心放在左腿上，使出全身的力气拖着右腿快速移到宋钰身边，蹲下身，将他扶了起来，“怎么样，能起来吗？”

　　宋钰无力地点点头。

　　我起身，同时用尽全力将他带起，右脚腕的疼痛似侵入骨髓，直串入心间，真正让我尝到了什么叫做痛彻心扉。宋钰似乎也感觉到我身体的异样，他也用尽力气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两个人相互支撑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萧沁的车子挪了过去，回头看见萧沁拖着小平头也向车子这边走了过来，到了车前，萧沁才放开了手，小平头走回队伍中，这时转过身来，和身后众人立在前方，没有移开的意思。

　　上了车，萧沁看着前方，伸手按了键，顶棚缓缓合起，然后发动车子，向前开去。车子距离那些人越来越近，那些人竟都不动，而车子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眼看就要撞上了，我紧张地抓着前面的靠背，然后低头闭上了眼睛，感觉车子还是那样开着，丝毫没有停顿。

　　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车子已驶上了主街道，回头看去，那群人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叫嚣着。

　　我吁了一口气，转头看身旁的宋钰，他正回过头，看着车子后面，我也扭过头去，看见那个女孩似乎想朝车子的方向跑来，而那个拽着她的人却抓得死紧，女孩一面想要挣脱，一面却死死看着车子的方向，痛哭着。宋钰转过头，闭住眼睛，脸色煞白。我心下着急，推着他的胳膊，焦急地喊着，“宋钰，宋钰……”

　　宋钰睁开眼睛，看着我，“我没事儿，今天谢谢你！”

　　我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转过头，看着萧沁，“萧沁，去医院吧。”

　　萧沁不说话，只是看着前方，车子飞速向前开去。

　　到了医院，我扶着宋钰下了车子，我的右腿使不上力，感觉很是吃力，这时萧沁走了过来，将宋钰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架着他向里走去。我在后面单腿跳着，跟着进了急诊室后，医生看了宋钰的情况，说需要做细致检查，最好是办理住院，我便问宋钰家里的电话，想通知他父母，他却直摇头，坚决不让我打，却让我打给秦渺。我踌躇了半天，想起自己曾立下的誓言，便从宋钰的手机里翻出了贲腾的电话号码，通知他过来。

　　萧沁去办了住院，又拿了检查申请单过来，竟也有我的检查申请单。我和萧沁陪着宋钰拍胸片，同时我也拍了X光片，这时，贲腾他们来了。

　　看见秦渺的时候，我倒是不意外，他肯定是会来的，只是每次看到他，我的心里还是会兴起波澜，即使我竭尽全力装作毫不在意，却依然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秦渺看见坐在我身旁的萧沁，又看向我，神情看上去没有丝毫变化，依然那么平淡，即使是渴望已久的面对面，我却难以直视他的眼睛，尽量保持着微笑，看向贲腾，“你们来了，那就把宋钰交给你们了，我还有事儿。”将手搭在萧沁的胳膊上，“我们走吧。”

　　贲腾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看我，又看了看萧沁，然后转过身去照顾宋钰。

　　借着萧沁的力道，我跛着脚向外走去，经过秦渺的身旁时，觉得全身血液也凝固了起来，空气一下子稀薄了。似乎很久都没有与他挨得如此近过，即使是像现在的擦肩而过，也仿佛早已成了奢望。我感觉我握着萧沁胳臂的手在颤抖，这时萧沁的一只手搭了上来，覆在了我的手上，冰凉的触感沁入肌肤，让我灼烧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

　　终于还是擦肩而过了，我暗暗舒了口气。拿了X光片，萧沁扶着我一起往骨科就诊室走，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慌乱的奔跑声，就见一个男人跑了过来，在每个门前东张西望一番，这家医院很大，刚进来的时候总会让人有绕迷宫的感觉，尤其是那些赶来看正在急救的亲人，着急加上慌乱，更是容易走错路。那人看到我们时，似乎看到了一些希望，急跑过来，一把抓住萧沁的衣袖，着急地问：“刚刚有个被烧伤的人被推进来，你知道被推到了哪里？”

　　萧沁却不说话，只是冷着一张脸看着那人抓着他衣袖的手，那是一双粗糙的满是油污的手，黑乎乎的，即使萧沁的衬衣是黑色的，也能看出上好丝质浸了污渍的印迹。

　　那人看萧沁的表情，讪讪地松开了手，脸上满是羞愧，但又因为心中慌乱，也不理我们，继续往前走，我赶忙叫住他，“等等！”他停住了看着我，我指了指楼道另一侧，“你别乱找了，那边有值班的护士，你去问问吧。”

　　那人感激地点点头，忙调转方向向那边跑去。

　　我松了一口气，也不去看身旁的人，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萧沁过来，扶住我，我挣脱，狠狠甩给他两个字：“冷血！”

　　他没有坚持，只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冷哼让我感觉到他对我的评价不屑一顾。他自顾走到了骨科诊室，推门进去。我跳着脚跟了进去，他已坐在了里侧的长椅上，双手插兜，向后靠着，闲闲地看着我。

　　人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本身的冷漠自私，而是明明知道自己冷漠自私，却依然我行我素。我也不理会他，坐在了靠窗户的一张床上。

　　这时医生走了进来，看了片子，诊断说韧带拉伤了，需要绑绷带。

　　看着被护士一层层包裹起来的右脚踝，突然又联想到了被包裹起来的木乃伊，记得很久以前看过一部片子，被布条裹着的木乃伊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布条一层层脱落了下来……这是哪跟哪啊，觉得好笑，便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身体前倾，想摸一下，却痛得直呲牙——真不是一般的疼。突然感觉一道视线在看我，我抬起头来，看见一直低头玩着手机的萧沁这时却抬着头，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正在这时，我从余光似乎看到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抬起头，看清这个人的面目，我不觉得浑身一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