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父

　　高考临至，孟斯淮特地请了两天假和周夕妙一块陪考，考点外候满了老师家长，想着法的替自己的孩子祈愿考试顺利，金榜题名。

　　孟斯淮想起自己高考的时候，在外等候的是福利院院长李翠华，她把孟斯淮和林安当自己孩子一般疼爱和看重，但两人没上大学一直是李翠华的心结。

　　他和进考场的孟京一挥手，女孩自信从容的笑让他想起当年的林安，京一的成绩一直拔尖，孟斯淮没怎么操心过，毕竟学习这种事一旦用力过度，便可能物极必反。

　　“一转眼孩子都长那么大了啊，我们高考都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儿了，我都成考场外的阿姨了。”周夕妙感慨笑笑。

　　“是啊，能看着京一长大，高考，上大学，感觉自己都圆满了一半。”孟斯淮看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说。

　　“那另一半呢？”周夕妙问，问的时候她心里摇摆不定，尽管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是孟斯淮的选择。

　　“另一半啊，我没有亲生的家人，但有林安、院长、京一和你，我争取过，努力过，挣扎过，酸甜苦辣都尝过，现在还能好好地活着，我这一半也已经很圆满了。”孟斯淮看向周夕妙。

　　“夕妙，你的付出我一句感谢是遥遥抵不上的，你对我……，我也没有办法同样回报给你，所以，我人生的最大遗憾，是没有让你爱得完满，如果没有我，可能过几年你也可以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孩子高考。”

　　“斯淮，”周夕妙心里波荡起涟漪，“我爱你不是为了一定要得到你的，我是希望，曾经那个破破的小小的在福利院很孤独的小孩能有幸福的人生，陪伴他的最好是我而已，归根结底，我只是希望你好。”

　　“我已经很好了，谢谢你。”孟斯淮对周夕妙充满感谢和感动，但因为另一个人的闯入，他对周夕妙久久无法再突破到另一种情感。

　　“你不好，你爱的人就在你身边了，或许就差一步，不管成不成，你都不会再压着心过日子。”周夕妙有些恨恨地说。

　　“可是这一步太难跨过去了。”放弃是孟斯淮早早做好的打算。

　　“孟斯淮，林安走了十八年了，她孩子今天都在高考了，马上就会有新的人生方向，而你呢，你还跨不过去吗？你要守着你的愧疚过一辈子吗？”周夕妙逐渐冒起火来。

　　孟斯淮躲开她的质问没有立即回答。

　　“可是夕妙，我爱的，是个男人啊。”终于，孟斯淮把又一个顾虑和难跨的坎摆在两人面前，阻着周夕妙进攻的路。

　　周夕妙愣了一下笑了出声，“你还真是活在过去的人啊孟斯淮。”

　　说完，周夕妙突然牵住孟斯淮的手，孟斯淮没有甩开，只是皱眉看着周夕妙。

　　六月炎热，两只手握在一起好一会，掌心都微微发热流汗。

　　“冬天想和爱的人牵手取暖时，不会想着这是男人手还是女人的手，只想着以后的冬天再寒冷也要是那个人的手，两只手能紧紧握在一起，发热，温暖，冬天就没有那么冷。”

　　周夕妙放开手，贴着风把手心里的汗吹干，“别再给自己找借口了。”

　　孟斯淮手心里热热的感觉被风吹散，他没有说话，心里热热的。

　　高考很顺利，最后一科考完，京一走出考场时笑着过来抱住周夕妙和孟斯淮，说着要赶紧换个新手机，这时的喜悦是三个人的。

　　同时按捺不住激动的，还有想着马上见到自己女儿的甘今。

　　小斯淮告诉他，京一高考完后会尽快找时间让俩父女见面，见面之前，小斯淮要给京一做足思想准备。

　　在没有确定的时间之前，甘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自从他确定自己爱上小斯淮后，便更加不可控地想要靠近小斯淮，工作之余基本上想到的也都是小斯淮。

　　每个午休，甘今都在办公室里剥橘子，剥好后直接打电话到孟斯淮工位上让他过来，然后一定要让孟斯淮在自己面前吃完所有橘子。

　　过了一星期，即使喜欢吃橘子的孟斯淮也终于受不了了，他发出抗议：“甘总，你这是职场霸凌。”

　　“我是出于上司对属下的关心。”

　　“公司是只有我一个员工吗？！”

　　“最爱的只有你一个。”甘今自然而然地说，仿佛这是顺理成章的。

　　“那你也不……”话到嘴边孟斯淮才猛然听明白甘今说最爱。

　　“不什么？”甘今双手交叉放到办公桌上搭着脑袋认真看着孟斯淮。

　　“别开玩笑。”孟斯淮冷冷地说。梦里梦过无数遍的“甘今他也爱我”到了现实，被孟斯淮自己撕得粉碎。

　　“小斯淮，我不和你开玩笑，我爱上你了。”

　　甘今狠狠心动，这是他出国后再没有的心动，对喜欢的人表白时，羞涩的期盼的雀跃的心动。

　　孟斯淮没有回答，转身大步离开甘今的办公室。

　　直接地毫不犹豫地，甘今就这样对孟斯淮说他爱他。

　　他自己藏了十八年都舍不得说出口，甘今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表达，孟斯淮想想觉得不真实，也不靠谱，心乱如麻，下班的时候也没有如往常一般最后一个走，掐着点的近似乎逃。

　　因为甘今一直接送孟斯淮上下班，孟斯淮便没有开自己的车，他急急地走出了公司，一直到第一个路口，他都是大步地走，生怕被赶上，过马路时正是下班高峰期，他的步子才慢下来，悬而加速的心也慢慢平稳，人潮如流，车声起伏，他是在现实里。

　　再过第二个路口，二十分钟的路程，孟斯淮走了一个小时，走到家楼下，熟悉的身影靠在黑色玛莎拉蒂旁，缓缓抽着一支烟，脚下踩扁了三个烟头。

　　甘今等的有些时候了，他觉得今天自己在办公室说得太快了，一下班小斯淮也没有等自己，他有些失落，开着车到了小斯淮家楼下，迟迟不见人回来，他都想好抽完这支烟就直接上门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又在甘今耳边落下，他没抬头就先害羞地笑了起来，像十八岁的少年放学后等到了心上人。

　　抬头的时候，甘今又很快收起笑容，认错般看着孟斯淮，“小斯淮，我今天说得直接了些，对……”

　　孟斯淮打断甘今：“我就当你什么也没说过”。说完孟斯淮不多看一眼甘今直直往前走。

　　甘今狠一皱眉，伸手揽过孟斯淮，将人圈在自己的右半侧身，下巴抵在孟斯淮左侧脖颈，充满讨好和引诱地在孟斯淮左耳低声说：“对不起，我说我认真的，小斯淮，先是好奇然后是喜欢，现在我爱上你了，不可能当作没有过的。”

　　孟斯淮被蛊得不行，贴身的距离让他好不适应，甘今说话扑出来的热气挠着孟斯淮的心肝，“你爱得未免太过简单，你都不了解我。”

　　“我现在，就在向你索要一个深入了解的机会，你也了解一下我的真心，说不定会爱得一发不可收拾。”

　　孟斯淮笑了出来，但他没说，他早就爱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天真啊。”

　　“你好高的评价，从来没人说过我天真。”

　　“甘今，你爱我，你想和我在一起，那你想过林安吗，你想过京一吗？”

　　“想过，”甘今不假思索，“我说了，我早已无法弥补林安，我也没办法昧着心说我一直爱她，但我真真切切爱过，我现在能做的是把亏欠弥补在你和京一身上，我本来就是想后半辈子陪着你们，只是没想到，我会爱上你。”

　　“你现在爱上我，以后也会爱上别人，你后半辈子还很长。”

　　“但我现在不抓住你，我就要把遗憾带到骨灰盒里了。”

　　遗憾，又是遗憾。孟斯淮又想起周夕妙的话，别再给自己找借口。

　　孟斯淮何尝不遗憾，他的自卑他的胆怯，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遗憾。

　　“甘今哥哥，人都有遗憾的，她也把遗憾带到骨灰盒里了，我也会。”

　　说完，不等甘今回话，孟斯淮推开甘今的手，再次不回头地往前走。

　　遗憾落在风里，扑向甘今，吹起一层难过一层失落一层愧疚，吹走小斯淮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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