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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东方雪倩坐在门边,托着腮看着站在简陋的小酒店的桌上眉飞色舞地说书的施唯。自己从小就是一个人在街上自己摸爬滚打地长大,除了知道自己叫这个奇怪的名字以外对自己是谁完全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后来捡到了这个迷迷糊糊的施唯,明明一副好脑子什么都记得住,偏偏除了收钱和讲故事以外什么都不知道,扔在大街上都能饿死自己,于是现在两个人相依为命。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吵吵闹闹的街市,总是爆满的书场,老想着白听书不给钱的听客们,她会生气会开心会笑会吵架,但是这些都不讨厌,甚至总是在这个小酒肆里流连的那几个人她也觉得挺亲切。她本来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儿,那些苛捐杂税那些苛政徭役都没有她的事,她想,这日子过得真的已经很好了。
东方雪倩早习惯了坐在门槛上听施唯的书,然后帮他收赏钱,虽然她对那些故事里的人和事并没有什么兴趣,那些遥远的天下大义,她不懂。她只知道,自己和这天下很多人一样没有家,那些战火纷繁的日子所有人都在不停地迁徙者,躲避着战火,谁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是那个地方的人,哪里的生活好一些他们便迁到哪一处,自己是哪个国家的人根本就不重要,也许今天还是赵国人,明日就因为燕赵之间的战争而迁到韩国。所以那些故事里那些血脉贲张的英雄们的想法她永远也不懂,她从小就跟着流民从一个国家逃到另一个国家,仅仅十几岁的年纪就跑遍了大半个中原。她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国家的人,这些诸侯国间的联盟、背弃、战争、吞并,对于他们这些被迫到处流浪的流民来说从来都不重要。所以那些故事里的英雄们他们十年磨剑、他们慷慨悲歌、他们领兵挂帅他们为了家国征伐杀戮,在她的眼里都是这么不可理解。
今天施唯讲的是那场人尽皆知的长平之战,那些血腥而让人热血沸腾的过往让周围的人一阵阵唏嘘。洛邑坐在离施唯最近的那张桌旁,慢慢啜饮者小酒爵中的美酒,笑得眉眼弯弯。
“……你为什么会笑?”坐在他附近的一个青年看看或者蹙眉叹息或者义愤填膺的听众们,又看看笑意满面的洛邑,终于忍不住问。
洛邑转过头看着他,轻松地说道:“为什么不笑呢?这些是故事,故事就是已经过去的事,那么它们不过也就是为了博君一笑罢了。”他转着手里的酒爵,看着酒液打着转儿,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好执着的?多看看现在那些还鲜活着的人和事才是更有趣的吧。不过听施唯讲那些遥远的旧事更让他开心,就好像回到了那时候看到了那些他想看却看不到的事情。
青年“哦”了一声,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手里局促地玩着自己的那根箫。
“诶?寒水?你今天怎么跑来这儿了?”突然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寒水回头一看,那个一边和他打招呼一边手里还拎着一个小酒坛的女人正是司空萌。松了口气,他有些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但是与人同桌不说说话似乎又不太好,看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和旁边的人说了句话,但是一下子又不知说什么了,自己正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多亏遇见了熟人:“我……今天恰好没事就过来坐坐。”
司空萌拉开凳子坐了下来,笑了笑说道:“是来找破阵子和姬无为的吧?他们这些日子都不在,谁知道又去什么地方晃去了。你也别老是跟着他们跑啊。”
寒水听到似乎有些失望,手里更加频繁地玩起了箫:“我就是觉得他们说得好些东西都很有道理……”
司空萌哼了一声,刚想再说什么,突然酒肆外传来了一声巨响。
热闹的酒肆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都向门外看去,想找是什么地方传来的声音。突然街市上的商贩们纷纷迅速收拾了东西躲了起来,酒肆门口的东方雪倩也跑了进来,拉拉施唯的袖子低声说:“别出去,又有人闹事。”鸦雀无声的酒肆中众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安安静静地躲在了酒肆里。这年头天下初定,能出现现在这情景的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又有官兵来拉壮丁或是官府收税,一种就是有那些江湖人士当街武斗。现在这声巨响说明了这次必然又是有人在街上武斗,那些人的心思里都是些侠义的事情,真的打了起来未必能注意得到他们这些小民们的损失,虽然未必会有生命危险,但是终究还是躲起来妥当些。
但是众人还是有些好奇心的,于是虽然安安静静地躲在屋里不出来,但是仍旧小心翼翼地透过窗观看着外面。
已经空空荡荡的街上两厢对峙的是两名少女,其中一人淡绿色的衣裙凌空飞舞,整个人竟被狂风卷着飘在半空之中,面色冷淡地看着下方的另一人。而她对面的红衣少女却似乎毫不惧于对方的异术,手中握着一把长弓瞄向半空中的人,似在斟酌出箭的方向。
屋内屋外一是寂无人声,只有狂风吹过的尖啸。许久还不见街上二人有所动静,酒肆内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往常当街打架的都是些粗豪汉子,今儿怎么是两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
“嘿,你不知道,现在闹得正厉害的那什么诸子百家里面可是有好多漂亮小伙儿丫头。听说好多还是过去的贵族公子小姐或者名门之后呢。这两位啊,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你看那个绿衣服的,居然能飞!不会不是人吧……”
“别瞎说!陛下正中用的那些人……呃,大概是叫阴阳家?据说那些人各个都有些异能,这个肯定就是了。要我说啊,没准这个绿衣服的姑娘准是那个阴阳家的人,是官府派来抓逆党的。”
“那这么说另一个红衣服的就是逆党了?啧啧,还这么年轻就鼓捣那些事,这下遇上这么神的阴阳家的人肯定没戏了。”
屋内的窃窃私语一直刻意压低着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之间微不足道。可是街上的红衣少女脸上却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长弓,开口说道:“你听见没有?那些人都说……你官府派来抓我们的。呵呵~柳梓枫啊柳梓枫,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空中的绿衣少女柳梓枫默不作声,脸上冷淡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
红衣少女又听了一会儿,脸上嘲讽的笑意更增大了些:“呵呵,我一定输给你么?这可不一定呢……”话音未落,手上的长弓已经瞬间射出了三箭,第一箭在碰到柳梓枫周身的风壁时方向正要偏离,第二箭已经触到了第一箭箭尾,生生在其方向未偏之时又向前送了一段距离,此时第三箭又撞在后面,三箭连成一线,穿过风壁直扎柳梓枫心口。
柳梓枫抽出腰边佩剑,一剑削偏了逼近自己的羽箭,带起的风又将后面一支羽箭带偏,但第三支扔去势不减地射来。此时再回剑抵挡已然来不及,她瞬间变自己周身护身的旋风为一阵狂风,将自己这个身子向斜后方吹去。这第三支剑没能伤到她,但这一阵带她急退的狂风却吹得她重重撞上街边房屋的屋檐,锋利的碎瓦片将她左手手臂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浅绿的袖子。
此时刚射出三箭的红衣少女眨眼间就将长弓收起反背在身后,一跃而起,右手已抽出佩剑直冲着还未站稳的柳梓枫而去,剑势迅疾,转瞬间已刺到柳梓枫面前。此时柳梓枫手臂受伤,对风的操纵已有不便,看着已在面前的剑尖,索性就撤去了周身的风,整个身子直直地就想地面跌去,堪堪避过来势迅猛的一剑。红衣少女的剑顺势向下一转,身形也跟着下落,剑尖紧随着柳梓枫下行。柳梓枫双脚触到地面,已避无可避,只好双手握紧自己的佩剑抵住下落的剑锋。
红衣少女的剑势本就迅疾,再加上下落的速度,柳梓枫双手握剑仍那一抵挡这一剑,只得侧避开写下一些力道。这是两人的剑紧紧相抵,都不能往前再进一步。
柳梓枫左臂上的伤口因为用力鲜血流得更加快起来,支撑已有些吃力,她抬眼只是这对方的眼睛,终于开口:“璎珞,是谁让你来追杀我的?”
“谁?哈,没有谁,是我自己要来的。”璎珞挑起嘴角,“除了那档子事,谁都看出来了是你们阴阳家做的,没有内应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那些情报?你能说你不是他们的内应?偏偏大家看在你是项家部下的份上不好逼问你什么。哼,我可不会看谁的面子放过你这个内奸!”
柳梓枫的眼眸里掠过一丝阴霾,说道:“我早就不是阴阳家的人了。”
璎珞又把剑向前推进了一些,冷笑道:“是么?那个什么蓝若烟不是你的师姐?她身边那个季和不是和你交好?”
“从那时候起我就和阴阳家再没有半点关系了!”柳梓枫情绪似乎瞬间激动了一下,身边突然形成几道风刃狠狠劈向璎珞。
璎珞无法硬接风刃,只好收剑跳开避开那几道风刃,谁知风刃却直劈向了街边酒肆的大门。薄薄的木质门板怎挡得住柳梓枫全力施出的风刃,瞬间就裂成几块,风刃去势不减地劈进屋内。屋内众人纷纷惊叫躲避,却见风刃的方向直冲着一直趴在桌上假寐的施唯而去。
“阿唯小心!”东方雪倩一声惊叫,叫声未落一坛酒坛已飞向施唯面前挡了一下风刃的去势,飞溅的酒液缓了一缓风刃的速度,施唯近旁的洛邑已将还未反应过来的施唯拉向了一旁。风刃重重劈开了施唯原先趴的那张桌子,终于消失了。
司空萌甩了甩刚刚扔出酒坛的手,看向屋外:“江湖上的规矩你们不懂么?伤及无辜算什么?还浪费了我一坛好酒!”
屋外两人愣了愣,还未说话,却听到被洛邑护在身旁还未完全清醒的施唯口中喃喃道:“柳梓枫……璎珞……阴阳家……项家……”
璎珞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孩子居然把刚才她们说的话都记下来了,如果他把这些传出去让正搜寻诸子百家下落的秦王知道了,后果将不堪设想。她心中杀机已起,慢慢向酒肆走了两步。却听身后柳梓枫说道:“这么大的动静恐怕马上会有秦兵过来,这里不宜久留。我明白这时候你们都无法信任我,不过此时不宜内讧,不如让我去找端木姑娘。我知道阴阳家想对端木姑娘做什么,也大概能猜到他们会在哪里。只是此去凶险,你也清楚蓝若烟对我的敌意,若是我不能回来也算是为你们除了心头一患。”
“哦?”璎珞回过头看着她,也知道这时候再不走等秦兵来了恐怕会出更大的乱子,而酒肆里那个男孩身边颇有几个高手,恐怕一时也取不了他的性命,还是先走比较好,“也好吧。反正他们也不赞成我找你的麻烦,便放过你吧。”说完转身便走,只是眼角余光深深看了一眼酒肆内有些茫然的施唯。
柳梓枫看到璎珞离开,默默垂下眼,祭起风也离开了。
随着两人的离开,大街上再次吵嚷起来,众人纷纷看着一片狼藉的小酒肆,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刚才的事情,或是关心一下险些被殃及池鱼的酒肆中的人。
街角,面容温和的青年拿着自己的大扫帚慢慢地打扫着刚才的打斗中吹落的杂物,看着满地的狼籍李三麻嘴角微微扬起。阴阳家,机关术,那个姓端木的女子倒是很有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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