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

　　抑郁症又发作了，跟陈晓红一样。程年极度厌恶这样的自己。
　　卖自己的小孩以牟利的人都该死。靠牺牲别人的人生达成理想，无论是从亲生骨肉还是新生命的角度说，都有罪。
　　他们抛弃自己的骨肉，是无情无义。
　　他们视生命为无物，轻贱人命。
　　程年恶心得直打哆嗦。
　　她翻了个身，瞥见地板上有张纸，捡起来一看，是封信，程涛的笔迹。
　　程年，我的话其实没有说完，其实你的亲生父母很爱你。他们一直追寻着你的人生足迹——到汝城小学打听你的消息、跟学校的范老师保持联络、要到你的照片，甚至跟踪过你。他们跟我们也有过接触，一直很想见你。现在我们的家庭也将近维持不下去，我和你妈都希望借此契机能缓和一下家庭矛盾，使得你和你哥哥更好地成长。我们是为了你的身心健康着想。
　　你不妨再考虑考虑。
　　她把信揉成一团，胸口不断起伏。

　　十几分钟后，她给程涛打了个电话：“我答应了。”
　　“没强迫自己吧？我跟你妈其实也不是非得逼着你怎么样，主要是......”
　　“我答应了。”程年挂断电话。
　　程涛发来几张照片。
　　你的亲生父母发给我的。
　　他们几个人的照片。
　　程年点开。跟她原先设想的不太一样。
　　她以为他们会住在封建闭塞的村子里，相貌粗俗。没想到图片的背景很现代化，打扮得也都漂漂亮亮。尤其是有一张是个小男孩，捧着一幅涂鸦，虎头虎脑，笑容天真。
　　啧，别人家的童年。
　　她点开最后的语音：“据我所知，你应该有一个姐姐，就在豫州上大学，然后还有个弟弟，应该还有个妹妹。我想的是，让你先见见你两个姊妹，你们仨一起玩玩儿，先感受下她们人咋样。”

　　程年退出微信界面，放了首太一的歌。
　　歌词灌进耳里，惹得她红了眼眶。她抛掉手机。
　　不是说“一直追寻着我的人生足迹”吗？
　　我被校园欺凌的时候你们在哪？我被家庭暴力的时候你们又在哪？我他妈拿着刀想砍死自己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几天后，程年走下车，与此同时，对面的出租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女孩。程年面对着她，愣了一下，一样的圆脸，相仿的身高体型，她心里一动。
　　这就是我的姐姐？
　　跟着下来了一个鹅蛋脸的女孩，笑出一口白牙。两个人手里都提着一堆东西，她们递给她：“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礼物。”程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接下了：“谢谢。”她把东西都放在后座上，三个人坐上出租车。
　　车里的空气有些凝结，妹妹为主，姐姐为辅，问了些如“读几年级啊”“在哪上学啊”的问题。程年作着答，意外地发现对方很紧张，她因此镇定多了。
　　“哦对，我叫张畅，我姐叫张哲。”

　　三个人逛了一上午的精品店，程年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小时候陈晓红也会给她买小裙子，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后来就自由生长了，活得越来越糙。她对着那些稀奇古怪、精致小巧、几乎凝聚了一个少女最可爱的幻想的东西，啧啧不已。这是她长大后，头一次同正常女孩的生活这般接近。
　　她们挑了很多东西，张哲坚持全付了款。
　　下午两点多三人才吃了顿午饭。程年很有兴致地点了个绿茶饼和榴莲酥。饭间她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张哲、张畅都很有素养，跟程铭简直云泥之别。

　　下午堂姐接了她回家：“那俩是你同学？”程年点头。既然程涛没告诉她，自己也不必多说。
　　回家后她拆了礼物，有衣服、书、发饰以及一张来自弟弟张定的贺卡。
　　最后是一封信。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