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未竟：寡妇受自救指南

　　暖春三月的风里已经没有凉意，这座城市下雪的天气也越来越少，路遥注意到每天早起的天色正逐渐明亮，这一切都预示着春的来临。
　　开学至今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如何规划文理的选择成了各班班主任最常提到的话题，而学生们则是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即将到来的第一次月考。
　　在黄佳宣布月考的消息之后，肖观棋靠在椅子上抱怨：“我怎么感觉开学考才过去没多久啊。”
　　“四中就这样还没习惯啊。”李璐在一旁说，“开学考，周考，月考，恨不得每节下课都考一场。”
　　“你们说这回谁又是理科第一？”小草莓刘奕雯加入他们的对话，“陆离还是顾嘉树？”
　　话音未落，大家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顾嘉树吧。上回感觉他没发挥出全部水平。”张惊杭猜测道。
　　“我也感觉是顾嘉树，毕竟是九中的。”
　　“我赞成顾嘉树。”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结果无一不是更加看好开学考一举夺魁的顾嘉树。
　　陆离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那些话传进他耳朵里无疑是刺耳的，一个从九中来的转校生，突然夺走了他的理科第一，他自然不能服气。
　　陆离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和路遥交谈的顾嘉树，后者似乎并没有感受到目光，继续和路遥交流。
　　他转过头，百无聊赖地转着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现自己无法再对任何事物表达感情，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每次老师对他成绩的赞美，同学们崇拜的眼光，电子游戏的快乐，这些他都理所应当地收下，但是这些情绪就跟苦涩，疼痛，辛辣一样，只是一种感觉，并不会让他心情愉悦。
　　不过他知道这些食之无味的东西，自己可以不需要，但是不能没有。
　　而路遥这几天一门心思也放在数学上，自从上了谢则的辅导班，他感觉自己平常作业的正确率扶摇直上，处理起难题来也得心应手许多。
　　月考的时间定在了三月的第二个周五，也就是本周五，届时一月一次的班级换位也将进行。
　　周三晚自习下课，路遥收拾完东西就背着包离开了教室，四中的历史悠久，建立在市中心不远的地方，夜晚从高一的顶层望去，整座城市的霓虹尽收眼底，路遥看得失神差点绊一跤。
　　到了教学楼底，大门口就在眼前，路遥大步迈出学校拐进了南京北路。
　　夜晚的南京北路十分热闹，到处都是吃夜宵的人，扑鼻的香味根本不是他这种高中生能抗拒的。
　　路遥加快脚步，只是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草莓？”路遥推了推眼睛确定地看到小草莓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人。
　　是个男生，他面红耳赤地在和刘奕雯说些什么，而刘奕雯面露难色，连连摆手。
　　紧接着，那男生失魂落魄地转身朝着路遥地方向走来，小草莓目送着那个男生，顺便也发现了跟在后面的路遥。
　　“嘿，遥子，你在后面干啥呢？”
　　路遥快步走上前，急忙解释。
　　“我不是在跟踪你们。”
　　“我知道，走吧，一起去公交站。”
　　路遥点头，两人并肩前进着，期间路遥先开口了。
　　“又是新的追求者？”路遥问，“这学期才一个月，都已经几个了。”
　　小草莓一脸无奈地摊了摊手：“数不清了。”
　　“真不愧是大网红，桃花真多。”路遥调侃着小草莓，“你放心好了，以后的增速会越来越快的。”
　　“算了吧，我真的应付不来。”小草莓本人倒是敬谢不敏，“一个一个拒绝也太浪费时间了，下回他们组团一起来吧，姐一起拒绝了。”
　　路遥扶额，真不愧是她。
　　“配得上你的男生还没出生吧。”路遥忍俊不禁。
　　刘奕雯闻言，却摇了摇头说。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那些人太无聊了，什么都不懂”小草莓有些无奈，“一点意思都没有。”
　　“懂什么？”路遥试探地问，“啥是有意思？”
　　闻言，刘奕雯并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但要说的模糊一点的话，就是未来，以后的事情。”
　　路遥更加不明觉厉：“你的意思是指大学以及未来的职业吗？”
　　小草莓点点头，但紧接着又摇头否认了。
　　“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刘奕雯仰头看着这座城市闪烁的霓虹，“很多我也不明白的事情。“
　　路遥更加不解了，他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两人无言地走了一段路，直到刘奕雯先开口。
　　“哈哈哈哈，你怎么愣住了。”小草莓又回到了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模样，“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我随便乱说的”
　　路遥笑了笑，是啊，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现在他们要面对的是即将到来的月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哦，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呢。”路遥说，“对了，草莓你考虑过高二学文还是学理吗？”
　　“我可能会学理吧，我感觉的地理和政治太差了。”刘奕雯回答说，“你呢？我猜你大概学文吧？我们班的文科之神。”
　　路遥点点头，他不仅是数学不好，物理化学都惨不忍睹，也就有点偏文科的生物还能看。
　　“唉，真不想分班啊。”小草莓感叹道，“花了一年时间才和我们班上的人熟络，结果这么快就要分开了。”
　　“我们只是分班了，不是转学了。”路遥好笑地说，“你要是被分到二班的话你就在我隔壁。”
　　“你这就不懂了，距离产生疏离感。”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走到了公交车站，小草莓的家比较远，但是好在直达的公交车比较多，他们一到车站，刘奕雯的公交车就到站了，两人相互道别后，奔上了各自回家的路。
　　周三要上晚自习，此刻已经是十点半了，街上还是车水马龙，但可能是还在融雪的缘故，十分安静。
　　“未来……”
　　小草莓说的话，路遥也在思考，以后会怎么样？他迫切想得到预知未来的能力，但这是不可能的。
　　没人知道未来会怎样。
　　回家的车缓缓地进站，路遥坐上车，家就在前方。
　　因为明天要月考，周四一晚最后一节课大家都留下排座位，贴学号和考号，不用上最后一节课，大家的心情很放松，走廊上的学生一半相互交谈着，一半还拿着书本使劲内卷。
　　路遥被分配到二班贴考号，正好他自己也被分到二班考试，等他全部忙完之后，他拿着胶水走出二班教室，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顾嘉树。
　　“不好意思啊。”路遥先开口道歉。
　　“喝醉了？”顾嘉树不知道是不是在调侃，语气波澜不惊。
　　“没有。”路遥无语，“胶水涂你衣服上了。”
　　顾嘉树一看自己的校服上，赫然印着一小片胶水渍，还散发着浓烈地塑料味。
　　“恩将仇报……”
　　路遥不忿：“兄弟，你对我有啥恩啊？需要我报答。”
　　顾嘉树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
　　“拿着。”那是一支笔，路遥看到宽大的笔芯发现这是一支涂卡笔，用来答题的。
　　“连涂卡笔都没有，你明天怎么答题。”
　　顾嘉树这么一说，路遥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就发现涂卡笔坏了，结果周末忙着谢则的补习班的作业，直接把这件事搞忘了。
　　他刚想说谢谢的时候，顾嘉树转身就离开了，丢下一句一起回教室。
　　路遥跟上前去，两人转弯正准备回教室的时候，黄佳却从教室杀了出来。
　　“小余再确认一下缺几把桌椅，马上现在数。”黄佳的大嗓门响彻班级，“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数桌椅，早干嘛去了。”
　　“就差一张桌子，一个椅子。”
　　黄佳得知这个消息后转身就看到身后的路遥和顾嘉树。
　　“你俩来的正好。”黄佳顺坡下驴，“不用回教室了，你俩去对面老教室抬一套课桌椅来。”
　　路遥还准备把胶水放下的时候，佳妹儿直接接过胶水。
　　“速度速度。”
　　两人只好认命前往老教室。
　　老教室就在教学楼的对面，现在一半是办公室，一半废弃着无人使用，路遥和顾嘉树两人下楼后，穿过学校的景观池，径直走进了老教室。
　　五层的楼房寂静无声，进入楼内后原本从教室传来的吵闹喧哗都被屏蔽在了外面，加之四周没有开灯，整个楼透出一丝阴森。
　　“你知道储藏室在哪里吗？”顾嘉树走在后面，他之前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三楼第二间就是了。”
　　两人确定了目的地后，迅速上楼推开了门，路遥抬起一张桌子后就转身朝着楼下走去，顾嘉树跟在他的后面，眼神似乎有点游离。
　　两人下到二楼的时候，从走廊的另一头隐隐约约地传来交谈的声音，那声音似远似近，在空旷的楼道内显得异常空灵。
　　“什么声音？”路遥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响，“嘉树你听到了吗？”
　　路遥回头看顾嘉树，顾嘉树却心神不宁的。
　　“你怎么了？”路遥凑上前，却发现顾嘉树的呼吸有些急促。
　　这家伙不会怕鬼吧。
　　这个戏剧的想法在路遥脑海中浮现，联想到平时有些高冷的顾嘉树，路遥有些惊讶。
　　“大晚上的谁会来这里。”路遥探出个脑袋朝着走廊的尽头望去，“我去看看。”
　　“无聊。”顾嘉树端着凳子愣在原地，“我不去。”
　　“你不去我去。”
　　好奇心驱使着路遥放下桌子朝着走廊走去，身后的顾嘉树看着路遥渐渐远去，一股寒意爬上后脊，无奈之下，也跟着路遥往前走了。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一半的时候，他们依稀听出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他们再靠近些后，那声音就格外明显了。
　　是陆离，他似乎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不想麻烦，可以留在这里吗？”陆离的声音一如往常一般平淡。
　　陆离问完后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被踩到了逆鳞，十分暴躁。
　　“你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我，我们已经和你爸他们一家纠缠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我丢了工作谁来养你？”
　　电话那边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愤怒的喘息，不多时，陆离开口了。
　　“对不起。”陆离继续说，“我听你的。”
　　陆离在讨论的是自己的家事，墙边的两人意识到这一点后，匆忙地离开了二楼楼梯口，他们端着桌椅离开了老教室楼。
　　回去的路上，路遥想和顾嘉树说些什么，转过头时才发现顾嘉树心不在焉的。
　　这家伙不会还在害怕吧。路遥看着身边熙熙攘攘往校门口走的人群，确认现在的教学楼热闹非凡。
　　两人就这样相互无言地走到了教室，黄佳指示着两人把桌椅放好，贴上考号后，正式下课的铃声也响了。
　　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地朝着教室门走去，
　　路遥看着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的顾嘉树。
　　难道真的被吓傻了？不应该啊，路遥走到了他的身边，顾嘉树的神色平淡，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在想什么？”
　　路遥试探地开口问他，顾嘉树回神。
　　“没什么？”顾嘉树继续说，“你要走了吗？”
　　路遥点点头：“早点回家，明天要考试了。”
　　顾嘉树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只能顺坡下驴地嗯了一声。路遥看着顾嘉树的眼睛，再次轻点了下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早春的风从教室门外往室内倒灌，顾嘉树看着路遥的背影慢慢隐匿在了夜色之中。
　　陆离的对话在他的脑海中回响，掷地有声。

　　第二天的清晨，路遥醒的格外早，天才蒙蒙亮，他就已经出发往四中赶去了。
　　今天的12路异常热闹，车上的四中学子无不是拿着书本笔记埋头苦读，路遥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后随手拿起自己平时的数学错题集看了起来。
　　进入教室，大部分同学都还没来，已经到的坐在位置上安静地复习，放弃挣扎的肖观棋张惊杭几人在大声地畅聊。
　　“遥哥。”
　　张惊杭一眼就看到了即将进门的路遥并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遥哥听说了吗？”肖观棋接着张惊杭的话头，“这回月考成绩下来后，佳妹儿要推荐每个人的文理方向了。”
　　路遥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听说过这个消息。
　　“怎么个推荐法？”
　　“据小道消息说。”肖观棋神神秘秘地说，“佳妹儿那里有几个推荐名额，被推荐的人可以不用参加分班考试，直接保送进重点班。”
　　“真的啊……”
　　周围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路遥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翻起了笔记。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顾嘉树也跟着唐泽，莫骁言走进了教室。
　　“没睡好吗？”顾嘉树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
　　“有点。”路遥双手托着后脑勺看着逐渐走近的顾嘉树说，“老毛病了。”
　　“遗传的？”
　　“不是。”路遥说，“考前综合症，每次都这样，已经习惯了。”
　　“紧张吗？”
　　“不全是。”路遥点点头。
　　“你成绩不错，没必要担心。”
　　“这与成绩好坏无关。”路遥措了下词，说，“心态问题。”
　　“心态问题……”
　　两人稍微寒暄了一下就各自复习去了，窗外天色渐渐明亮起来，这座城市渐渐苏醒，四中的月考也拉开了帷幕。
　　第一门就是路遥不拿手的数学，但不过好在是第一门，路遥精力充沛，神智清楚，所以做起题来也异常顺手，许多曾经不娴熟的公式变型也十分得心应手，一张卷子做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不过路遥感觉良好更主要是因为试卷的难度并不高，即使是解答题最后两道，路遥也能解个七七八八，唯一可惜的是，对于路遥来说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还是太过紧张了，各个类型的题路遥只做了十拿九稳的，剩下的只能是望洋兴叹。
　　十一点钟第一门考试结束，路遥拿着自己的笔袋和草稿纸回到了四班，教室里大部分的同学都已经端坐在座位上，路遥正疑惑呢，转头看到了讲台上的黄佳，于是他也自觉地乖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时，他看到背后的顾嘉树还在草稿纸上锲而不舍地计算着什么。
　　不多时，班上的同学全都回来完了，等最后一人也落座后，黄佳从讲台上站了起来，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有几位同学悄悄地交头接耳，一会儿猜测佳妹儿已经知道了大家的大致成绩，一会儿又在猜测是不是刚才的考试班上有人作弊被逮住了。
　　看大家一个个神色凝重，黄佳首先先开口安抚大家的情绪。
　　“大家不用紧张，你们的成绩至少也要下周才能批出来，这回的考卷不是我们老师出的，是全市统考，所以难度不高，我相信大家能考出一个理想的成绩。”
　　听到黄佳这番话，大家也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好奇并期待着黄佳接下来会说什么。
　　“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下学期就要分文理班的事情了吧。”
　　底下的同学闻声点头。
　　“因为我们班有新来的同学，我就再重复一遍四中分班的事情。”黄佳将眼神打向了顾嘉树，顾嘉树也听话地放下笔，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高二一班和高二二班分别是理科重点班和理科平行班，三班和四班就是文科重点班和平行班，虽说取个名字叫重点班但是同学们不用有太大的压力，这只是根据学生的综合能力划分的，老师们的配置不会发生任何变化，更多的是学习环境和学习氛围的差异。”
　　黄佳环视了一周继续说。
　　“现在大家所待的班级是文科班，期末的时候学校会发文理意向表，如果咱们班的同学有想学习理科的，到时请务必上交文理意向表，别傻傻地以为我们班是理科班，到时候错过了我可不帮你转班，想留在文科班的同学不用上交表格，安安心心等下学期开学分重点班还是平行班就行了。”
　　底下的学生心神意会地面面相觑，有些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将来的选择了。
　　“咳咳咳，吵什么？多大的人一点都不稳重。”佳妹儿及时喝止住了讨论的进行，顿了顿继续说。
　　“你们现在的首要任务不仅是学习更是学习如何选择，在将来，你们会更加深刻地明白很多时候选择大于努力，我能给各位的帮助有限，但如果你能在期末考试和分班考上面进步斐然，每个班主任也正好有几位重点班的报送名额，当然，进入了重点班也不代表着岁月静好，你在重点班的表现不堪入目的话，你也会被调到平行班去。”
　　话音未落，底下的同学们也纷纷议论起来。
　　“我可不想被分到平行班……”
　　“年纪排名前多少能进重点班啊……”
　　“救命，进了重点班也会被调回来啊，那还不如杀了我……”
　　随时随地的竞争和内卷成为了他们的动力，不被调到平行班去成为了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剑，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压抑难熬。
　　路遥也暗暗地咽了口口水，未来两年的生活似乎已经铺展在了眼前，他转头看向了顾嘉树，后者却纹丝不动，只是对上了转过头的视线。
　　讲台上的黄佳听着底下学生的议论，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们在期待什么？期待高考能对你们网开一面？”
　　黄佳这回没有吼叫，仅仅是凭借一句话就让全场安静下来。
　　“你们有没有了解过，我们国家有多少大学，又有多少所985和211？同时，每年又有多少需要大学来扭转命运的学子？”
　　底下的学生若有所思，大家都保持着缄默。
　　“你们去了解一下数据，就不会被一时的苦难吓退。”
　　黄佳话语中有所起伏，似乎意不在此，继续说。
　　“你们的努力应该为的是高考的筛选，大学院校的选择，甚至是人生的分岔路，而不是对平行班的恐惧，平行班的学生也是学生，也拥有高考的权利，重点班和平行班之间本质是一样的，更多的是你们个人的努力，学校分出重点班和平行班的目的也只是便于不同基础的教学，我希望你们不因为班级的分别而对他人产生歧视，因为只有心里不强大的人才会把自己的优越感建立在别人身上，如何优雅地让别人感受到体面，这才是我想教给你们的。”
　　在讲台上的黄佳一顿输出后，底下的同学哑口无言，路遥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他很少被环境影响，比起班级的环境，他更受制于自己的内心情绪，
　　“好了，同学们，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去吃午饭吧。”黄佳一遍收拾桌上的东西，一遍说，“英语考试是下午两点钟，还是在自己上午的考点考试，别走错了。”
　　黄佳踏着铃声离开了，路遥站起身跟着人潮一起向食堂走去，顾嘉树还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食堂人潮汹涌，三个年级的学生因为考试的原因，吃饭的时间被统一到了一起，路遥进入食堂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投在他的眼里。
　　“林瑾行……”
　　林哥无意间的回头也看到了路遥，两人一起走向打饭窗口。
　　“顾嘉树今天没有和你一起走吗？”林瑾行看着孤身一人的路遥，“他以前不是老跟着你吗？”
　　“他好像还在琢磨考试的题，我自己先过来了。”
　　林瑾行点点头：“你呢？上午考试感觉如何。”
　　“不知道。”路遥回答说，“我的感觉从来不准确。”
　　“自信点，你可是高一的扛把子。”
　　“夸张了。”路遥送一个白眼给林哥的敷衍。
　　林瑾行不恼，反而若有所思，开口问。
　　“你对下学期有什么安排？”
　　“你是指选文选理？”
　　林哥点点头，他的问法很含蓄。
　　“依我的理科智慧来说，我没得选。”
　　林哥这回没有说鼓励或者引导的话，只是点点头，两人饭间攀谈了许多，而后一起离开了食堂。
　　路遥回到教室的时候，整个教室只有陆离和顾嘉树两人，他们都坐在座位上演算，路遥走到顾嘉树的身边。
　　“喏，你没去吃饭吧。”
　　一个面包送到了顾嘉树眼前，顾嘉树接下之后啃了起来，看得出用脑也是一项体力活。
　　“你在算极坐标那个题吗？”
　　顾嘉树点点头，“嗯，还在证明y=2x的那一步，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做到第二小题。”路遥爱莫能助。
　　“面包多少钱，我只能周末再给你了。”
　　“就当我请你了。”路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你先吃吧。”
　　顾嘉树拿起面包，走到了气味散得迅速的阳台吃，而路遥在教室里捧着英语书复习起来。
　　“真可惜。”
　　原本在角落一直一言不发的陆离突然开口，班上没有其他人，明显是在和路遥对话。
　　“你在说什么？”
　　“你不觉得可惜吗？你们这么好的关系。”陆离话音里还真是满满地遗憾。
　　“可惜什么？”
　　路遥看着陆离的双眼。
　　“你觉得他会选择留在文科班吗？”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路遥回答说，“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要让人放弃一个朋友，确实是一件困难的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离似乎是忍住了什么笑意：“你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你问问你自己的内心。”
　　他顿了顿，说。
　　“你装作尊重别人选择的苦笑，真的很难看。”
　　路遥心里一阵火气，反驳道。
　　“你不是我，也不是顾嘉树，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更何况。”路遥铿锵有力地说，“我和顾嘉树也没有很熟，我根本不了解他。”
　　这句话掷地有声，响彻教室，陆离似得到答案一般心神意会，转头继续阅读着自己的数学题集，路遥看着这个人云淡风轻的态度，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草莓和李璐他们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座位上，一路上嬉笑打闹让教室生硬的氛围被冲淡不少，越来越多的同学也陆陆续续地落座在自己的位置。
　　路遥冷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会无奈，以前的他并不在乎别人闲言碎语的挑拨，也不关心一个同桌的去留，他秉持着一以贯之的自持和从容，但这份体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土崩瓦解。
　　“你问问自己的内心。”
　　陆离的话不断回响在脑海中，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捶打在路遥的自尊上，他站起身走到五楼的厕所洗手池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别人的选择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选择指指点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
　　路遥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冰水狠狠地拍在自己的脸上。
　　当时的路遥并不明白，这些莫名其妙的扭捏，本不该存在于普通的朋友之间。
　　路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直到所有人都回到了座位上开始复习时，顾嘉树都还没回来，不久后，午休的铃声也响了起来。
　　下午的英语是路遥的拿手科目，而且英语可复习的东西并不算多，他随便翻阅了一下之前的短语本就沉沉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只是在深沉的睡眠中，他似乎感受到一阵悲伤的风拂过脸颊。
　　英语考试如期而至，路遥起身的时候，顾嘉树还在趴着休息，路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转醒过来。
　　这次的情况可以说和开学考完全相反，英语试卷的难度和第一次天差地别，简直就是对上一回四中简单难度的报复，连路遥处理起来都异常困难，整个考场都没有提前交卷的人。
　　两个小时后，英语考试如期结束，走廊间哀鸿遍野，所有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路遥走上回到四班的路。
　　回去的路上，余途凑上来和路遥谈论着这次英语考试，言语间尽是遗憾，但路遥并没有什么心思和她长谈，两人回到教室时，大家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顾嘉树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窗外绯红的天际。
　　“你在看什么？”路遥坐下来，问。
　　“海边的夕阳真美。”顾嘉树说。
　　“嗯”路遥也望着天边的夕阳，但面对顾嘉树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两人相互无言地坐在彼此的位置上，天边绚烂的夕阳映照他们的脸上，投影在他们的眼底，许多年后，路遥都记得这个下午，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是小草莓嘴里说的那种无趣的人。
　　等到顾嘉树转过头的时候，他发现路遥已经盯着他有一会儿了，他轻蹙双眉，狐疑地看着他。
　　“你盯着我干什么？”
　　路遥垂下眸子，顾嘉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他的周身散发的扭捏扑面而来。
　　“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似乎是鼓起了什么勇气，路遥问出了那个问题，但是言辞却十分平静，平静得似乎能听出其中的遗憾。
　　“下学期，你想选文科还是理科？”
　　顾嘉树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问题，倒也不遮不掩。
　　“这重要吗？”
　　路遥抬起眸，却被这话堵在半路，他的心里其实早已有了答案，但是不管是哪种答案，顾嘉树此刻的回答都足够让路遥出乎意料。
　　“我不一定能在这个学校待很久……”顾嘉树不再看向路遥，似乎是出于不忍，他继续说，“就和上一个学校一样。”
　　“一样……”路遥呢喃着最后两个字，试探地问，“一样仓促？”
　　顾嘉树点点头当作回答。
　　“原来是这样，哈哈哈”路遥回答得云淡风轻，只可惜在伪装这方面路遥可谓是蠢材，顾嘉树能看的出路遥言语中的失望，他转移话题。
　　“我现在不能确定，等成绩下来我再做打算。”顾嘉树反问道，“你呢？你的打算是什么？”
　　路遥摇摇头，他心里明白答案是什么，但是脱口而出的却是：“未来的事，我也不清楚。”
　　两人都保持着对彼此的保留，只是那种汹涌的，却不可脱口而出的悲伤，近乎要把他们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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