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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
顾泱被这一幕刺痛了眼。
他从小被父亲带在身边,父亲驻守边疆,很少回京城,年关是他最期盼的日子,因为他可以被特许回到京城,吃平时吃不到的好吃的,也可以在母亲的庇护下逃脱父亲布下的任务。
记忆犹新的是他七岁生辰,父亲临时被召去南山,答应给他从南山捎回一包桂花糕当做生辰礼,父亲回来那天,顾泱眼巴巴等着父亲从箱子里拿出一包桂花糕,哪怕冷了也好。可是父亲只有一句轻飘飘的“下次补上”,那是顾泱头一回闹脾气,他崩溃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父亲很生气,把他拉到军营门口,让众多将士看着,打了他十个板子。
那一夜,顾泱趴在床上,自己给自己上药,他咬着自己的枕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沈鹤白不忍心,悄悄地走过来往他嘴里塞了颗饴糖,抹去他的泪水,小声地对他说:“可不敢叫将军知道,明日还会打板子的。”
所以母亲走之后,每逢顾潋的生辰,他都会特意找一些好吃的好玩的派人送回去。
他已经经历过的,不想再让弟弟经历一遍。
皇帝喝完一杯茶,清清嗓子:“想必顾卿也已经累了,今日便到这里罢。”
顾泱行礼,退出宫殿。
沈贵妃道:“虽然那孩子很好,但是我总觉得不妥。”
皇帝看向她:“我瞧着他家世好相貌好,跟他那臭脾气老爹一点都不一样。”
沈贵妃解释说:“他没有一个名头,战事完了,他就是顾家长子而已。且战场上刀剑无眼,怎么能让昭阳一生活在担惊受怕中?顾泱在边关,昭阳自是不能跟着去的,顾泱也不能好好照顾到昭阳,顾老将军的脾性皇上清楚,向来是直言不讳的,昭阳从小被我们娇养着,难免有些坏习惯,若是到了顾府……”
昭阳郡主“啊”了一声,缠着沈贵妃的胳膊:“父皇,母妃,可是儿臣喜欢!”
沈贵妃戳戳她的额头:“你啊你,没个女儿样。”
皇帝沉思一会:“这倒是。”
“公子,密报。”
顾泱接过信,问:“把赤那和严纾查清楚。”
“是。”
顾泱拆着信,突然想起来什么:“陈芷和小满安排好了吗?”
李淼回答:“已经安排好了。”
李淼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公子,李昶他自请调任,保护陈芷母子。”
顾泱笑了一下:“是不是我当好人久了,他就忘记我的恶人样了?”
李淼默默在心里骂了李昶一百遍。
“自请调任。”顾泱又念了一遍,“好啊,那就让他去,永远也别回来了。”
“骆临海死了,徐太守才到长葛州不久,还没站稳脚跟,几方势力虎视眈眈,曲州百姓四处逃亡……”温苍峒叹了口气,“这天下,又有哪方净土?”
顾钦拍拍身上的灰:“我没空听你讲这些没用的,重点。”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啊,前几天怎么还被叫到宫里去了。”
顾钦剥了个橘子吃:“儿子,给他讲讲。”
顾泱:“……”
“实话实说就行。”橘子很酸,顾钦面不改色地把半个橘子递给温苍峒,“甜的。”
温苍峒将信将疑地尝了一瓣,五官都扭在一起:“……”
顾钦:“哈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说正事。”
顾泱清清嗓子:“皇上要给昭阳郡主招夫婿。”
顾钦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见到昭阳郡主了?”
温苍峒重重地咳嗽一声。
“皇上支开沈贵妃和昭阳郡主同我商量长葛州的事情。”
温苍峒问:“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刚从南山回来,还不知道长葛州的情况,然后皇上就问我怎么办,我说要先解决曲州水患,就没了。”
“没了。”
“我也挺愁的,你这么大了还没定亲,现在就挺好,要是能当个驸马,说不准皇帝再提你一把,就不用到处跑了,你说这多好。”
顾泱:“……”
一直在旁边隐形的温长卿莫名想笑。
“那真是可惜。”顾泱从接住顾钦扔过来的糕点,“爹,我要跟你坦白件事。”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
顾钦:“哦?”
“长公主前几天找我,告诉我说我是你和沈贵妃的儿子。”
顾钦一口糕点呛在喉咙里,温苍峒目瞪口呆。
“她还抓了赤那,说了一堆话我没记住。总之就是酝酿了一个大阴谋,但是你老针对她,她就想用我来对付你。”
顾钦好不容易缓过来:“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顾泱坦然地看着顾钦:“我查过了,但什么都查不到。”
温苍峒打圆场:“这个,那个——喝点水吧。”
顾钦思考了一会,郑重道:“我想了很久,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你不是什么贵妃的儿子,你就是我和竹雨的儿子。”
“可是有个嬷嬷说她是给我接生的,她说我手上,耳朵后有痣。”
顾钦:“所以真的有?”
顾泱诚实回答:“我看不到,我不知道。”
顾钦:“……”
“联想一下过去十几年你对我的照顾,我一开始是有点怀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毕竟真的不像亲爹能干的。但是后来我想,沈贵妃入宫前两年直到昭阳郡主出生,您都一直在边关,所以不可能,而长公主敢告诉我这些,是认为我们之间生了嫌隙,料定我会记恨您。”
顾钦难得夸他:“聪明,不愧是我儿子。”
顾泱不紧不慢补上一句:“而且我觉得,沈贵妃看不上您。”
顾钦:“……你爹年轻时我好歹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美男!要不然怎么娶到你娘的!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打你——”
橘子飞出去,却砸到了温长卿头上。
温长卿:“……没事,你们继续。”
“你看这孩子多好,再看看这个竖子。”顾钦恨铁不成钢,“我把他从小带在身边,他跟我说那不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
“嗯,比如儿子七岁生辰送了儿子十个板子当生辰礼,比如儿子被冤枉了想证明清白,说一次被打一次,比如逼着儿子杀掉他儿时唯一的玩伴。”顾泱站起来,“比如战争之后把儿子丢在死人堆里不管不顾,比如每天都把儿子往死里折磨。”
顾钦愣在原地。
顾泱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讲了他十几年来受过的委屈的万分之一。
长公主本想靠着他年少不得之物来控制他,却没想到,他已是习惯受委屈了。
“儿子现在要去干票大的,待会聊。”顾泱冲顾钦和温苍峒行了个礼,匆匆离去。
如果长公主说的是真的,那时候的顾钦也已经战功赫赫,皇帝怎么可能不防备着他,放任他和重臣之女相爱。
长公主坐在主位,严纾立在她旁边。
“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颔首,朝严纾抬了抬下巴:“去给顾小将军搬把凳子。”
“小将军此番前来,本宫就不再多言。为表本宫的诚意,赤那,你带走。”
顾泱淡淡一笑:“长公主需要我做什么?”
“我只要你在我的阵营里。”
“放心,本宫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三年之内,不会出手。”
赤那跪在地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那就多谢殿下。”顾泱拉了赤那一把,“还请殿下赐药。”
长公主使了个眼色,严纾拿了两包药递给顾泱:“半年一次。”
顾泱接过药,转身就走。
没出西影楼,耳边即刻传来风声,他侧身躲过,颈上多出一道小口子,严纾扑了个空,挥着刀,直冲朝顾泱胸口刺了下去,顾泱无处可退,半个身子被逼得仰出窗外,只有窗框抵着他的腰,他借此稳住身体,随即扼住严纾的腕,先前受的伤因为过度用力重新开裂,鲜血蜿蜒而下。
严纾已经杀红了眼,用尽力气把刀往下捅,顾泱忍着剧痛扭住严纾的手,夺下刀,一把插进严纾的肩膀,趁着严纾惨叫的功夫,狠狠给了他一脚,快速翻进屋内。
严纾毕竟是个公子哥,被刺了一刀又挨了顾泱一脚,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严公子这是何意?”顾泱把严纾脸朝下按在地上,扯下严纾的腰带,把严纾的双手用腰带绑住,拧在他身后,“嗯?”
严纾剧烈挣扎,顾泱拍拍他的背:“下次玩点擅长的。”
严纾呸了一声:“你个狗东西!你就一点悔恨也没有吗!”
顾泱冷笑一声:“严公子最好有话快说,我可没那么多耐心陪你玩。”
严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严璇,我妹妹。”
顾泱对这位严小姐没什么形象,严纾却越骂越厉害:“若不是你,她又怎会郁郁而终!”
“严纾,你记住了,我不动你,是看在长公主的面上,而不是不敢。下次,就不是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
顾泱直起身,严纾还在不停咒骂,顾泱对台阶上看热闹的长公主行了个礼:“长公主。”
长公主笑意不减:“一条狗而已,就算小将军今日把它打死了,我敢保证,狗主人也不会说一句。”
“多谢长公主,只是我近来多感虚弱,怕是无力应付。”
严纾的声音渐渐小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长公主,长公主抬手让人把严纾带进去:“小将军好走。”
顾泱脸上也沾着血,不知是严纾的还是他自己的,殷红的液体顺着脖颈流入衣服里,胸口那一块已经完全被浸湿了。
赤那突然开口:“疼?”
顾泱不以为意:“要是能借你的衣服擦擦血就更不疼了。”
“啧,早知道就穿黑色的了。”
赤那:“关心你的人不会因为一件黑色的衣服就看不出你受伤了。”
顾泱眉心一跳:“你抽什么风?”
赤那耸耸肩:“笼中鸟被放出来了,不应该高兴吗?”
顾泱:“你前天还说自己是狗来着。”
赤那:“……我有没有说过,你死了我不一定会死。”
顾泱恍然大悟:“你担心我?”
赤那:“……不要脸。”
顾泱闷闷地笑。
一如七年前。
顾钦皱着眉头看顾泱擦拭脸上的血液。
“怎么搞的?”
顾泱轻描淡写,不当回事:“自己摔的。”
“你!”顾钦刚想发火,被温苍峒按在椅子上,“这能是自己摔的?哪的地是用刀子铺的?!”
“贤侄啊,跟伯父说说,去干什么了?长卿,你去给贤侄帮帮忙。”
温长卿沉默地接过顾泱手里的毛巾,在盆里洗了一遍,拧干水,轻轻拭去顾泱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严纾要杀我,结果差点被我不小心给杀了。”顾泱缩了缩脖子,“我声明,是他偷袭我,不然我不可能被他刺一刀。”
顾钦气得想挣脱温苍峒来打他。
盆里的水已经完全不能用了,顾钦喝道:“李淼,还不出来换水!”
李淼忙不迭拿起盆重新打了一盆。
顾泱本来觉得没什么,可当温长卿的手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躲开:“爹,我回去换件衣服!”
温长卿没反应过来,抬头只看到他的背影和……通红的耳朵。
“长卿,他身上肯定还有伤,你帮伯父去看看他。”
温长卿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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