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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世界
昆仑山,万山之祖,神仙洞府。
在大世界中,宣樾曾不止一次去过这个地方,第一次去时,是湛渊带着他一起去的,后来再去,却只有他孤身前往了。
宣樾定了定神,徐徐落在地上,在他落地的瞬间,周围便站满了天界兵将。
“何人擅闯昆仑山?!”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传入耳中,宣樾抬眸去看,只见一位身着白衣、须发皆白的老者现身站定在他面前,口出狂言。
“居然跑到西王母的后花园来!若打扰了天帝帝尊休息,看不降你们几百年的天罚!”
“天罚?”宣樾冷冷一笑,周身神息翻涌,手中已化出一杆长枪来,“你降一个来让寡人瞧瞧!”
那位老者见他化出兵器,眼神更为不善,他往后退了几步便吩咐兵将:“把他打下人间去!”
“是!”众天兵依令而行,纷纷执起手中兵器便攻向宣樾。
宣樾冷冷看了一眼,手中长枪一甩,将一众兵将定在原地,再往前一步,便以枪尖抵上那老者的脖颈。
“方才不是还口出狂言要降几百年的天罚?怎的不降啊?!”
“你、你……你!”老者怒极,却是两股战战,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宣樾耐心听了几息,见他实在说不出话来,便也没了耐心,手中长枪一动,便令老者神魂俱灭。
“寡人思来想去,始终觉得像你这种把天罚挂在嘴上的神仙,委实是没有存在的必要的,当然,也没有必要轮回。”
话音落下,宣樾径直提步离开,入山搜寻天帝去了。
瀑布之下,凉亭之畔,似幻似真的棋盘之上黑白纵横交错,天帝施法幻出一颗黑子,思忖片刻,郑重落子于棋局之上。
但下一瞬,一杆长枪袭来,那棋局瞬息之间烟消云散。
天帝转头看去,在他身后,宣樾还保持着掷出长枪的姿势。
“执棋落子,破局而生,天帝好雅兴,人间混乱不堪竟还有心思弈棋。”宣樾见他看来,便慢悠悠的收回手负于身后。
天帝淡然一笑,问宣樾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为天帝而来此。”音落,宣樾抬手一握,长枪随即向他飞去。
宣樾飞身而起,一手握住枪身,便直击天帝而去。
天帝抬手一挥,神力泄出攻向宣樾。
那神力将宣樾挡住,宣樾冷哼一声,提枪一刺便破去那神力化成的屏障。
破去了一个屏障,接下来便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宣樾见状,便松开了握枪的手,长枪归入神识中,颠转肘腕间周身神力倾泻而出,与天帝的神力交织融合,而后猝然炸裂开来。
在神力爆裂的瞬间,宣樾飞身而起,并未被伤到。
那天帝自以为能掌控住离体而出的神力,却反被爆裂散开的神力击得吐血倒地。
宣樾在这时施施然落地,召来承影置于天帝颈间。
“本尊乃是天帝,你胆敢对本尊不敬?!”天帝抬手抹去唇角血液,一字一顿,仿佛带着天道之威。
“寡人乃是大道神族,为尊四重天之主,天帝胆敢不来拜见?!”宣樾冷哼一声,将那威压视如无物。
天帝既然与他说尊卑,宣樾便也好脾气的与他论论尊卑。
“你——!!!”天帝气急败坏,抬手指向宣樾。
宣樾淡淡瞥了一眼,抬手化出天规铁锁,往天帝身上一套,便将天帝锁住。
“寡人本还以为,擒住天帝帝尊还要废些时日,却不曾想,堂堂天帝帝尊,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宣樾无奈摇头轻叹,只是他神色里却多了几分鄙夷与轻蔑。
天帝气急,看向宣樾的目光中杀意凛然。
宣樾淡淡看了一眼,抬手取出一物,便将天帝收入了太上老君予他的葫芦之中。
那葫芦中还装着上个世界的忘川水,天帝才落进去,便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宣樾眉头一皱,又施下一道神力,强行让天帝闭了嘴,便又转头看向山中,抬手交叠垂首一拜。
“寡人乃神界四重天之主宣樾,今日贸然前来,是为恭请天帝前去天界中天殿,如若叨扰了西王母清修,还请您见谅。”
宣樾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请君自便。”
宣樾抬首,郑重说道:“多谢。”
说完,宣樾便转过身去,化作流光长驱直入天界之内。
而他到得中天殿时,柏麟帝君已在此等候许久,见他只身前来,不由得出言相问:“天帝呢?”
宣樾闻言,拿起手中葫芦晃了晃:“这里。”
柏麟帝君见宣樾举动,不由得轻笑了下,但很快便又正了神色:“好了,把他放出来吧!”
宣樾依言而行,打开葫芦封口,将天帝自其中移出,随手放到一旁。
见天帝现出身来,柏麟帝君便前去查看,却见昔日高高在上的天帝此时此刻被铁链束缚着,一身衣衫湿漉漉的,尤其狼狈。
柏麟帝君蹲下身去拿起那铁链打量了片刻,故作感慨的道:“好歹是窃了我帝运的天帝,怎么就这么不堪一击呢?”
“您欲如何处置他?”宣樾见柏麟帝君此举,不禁问道。
“明日朝议,当众审判。”柏麟帝君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上神台。
宣樾抬手化出结界,将天帝笼罩其中牢牢困住后,与柏麟帝君道:“当今天界多的是无能无用之辈,可堪一用的也只有陛下座下的四圣兽与司命星君,那无能无用者,您欲如何处置。”
柏麟帝君神秘一笑,道:“怀行且先静观其变吧,明日你就知道了。”
明日?
宣樾心中狐疑,不安点点漫上心头,他看着柏麟帝君几度张口,可每每张口欲言却是不知该如何说。
无奈之下,宣樾只得抬手行礼,与柏麟帝君辞行。
“怀行欲往何处去?”柏麟帝君听闻虽神色不变,心下却是一紧。
宣樾恭声回道:“天帝已经在此,我已无后顾之忧,当下该去清理藏匿人间的妖魔,为人间设立界门。”
柏麟帝君闻言,却是驳了他的辞行:“明日便是审判天帝的日子,寡人忧心妖魔生乱,有你在,寡人便觉心安。”
“待得明日审判天帝之后,寡人自会下令派遣天神去往人间,将妖魔遣送出境,你便先暂留天界一日,待明日过后再行离去,如何?”
宣樾闻言,转头看向天帝,那天帝与修罗族金翅鸟族渊源不浅,而妖魔又听命金翅鸟与修罗。
只怕明日审判天帝之事不会顺利,他若是离开了天界,届时妖魔二族生乱,只怕天界会焦头烂额。
思及此,宣樾不做他想便应下柏麟帝君所言。
柏麟帝君见他应下,便挥手召来仙侍,将宣樾请去自己宫中的侧殿。
待得宣樾离去之后,柏麟帝君却是动身入得人间。
他现身人间时,人间还在举办簪花大会,五大修仙门派还在少阳山未曾离去。
天上风云变幻,浓云翻滚,时有雷霆乍现,这般奇异景象引得众人皆抬首看去。
众人抬首,却是见到一位身着白衣,形似旭阳峰昊辰的神仙。
褚璇玑看了那白衣神仙半晌,神色天真的唤道:“昊辰师兄。”
“昊辰?”褚磊似呢喃似轻唤般念叨出声。
“昊辰乃吾落身人界所用凡人身份,吾乃……柏麟帝君。”柏麟帝君神色淡淡,语气清冷。
吾乃柏麟帝君……
这句话他说过许多次了,唯这一次,一派平和,却隐隐有些怅然。
一众凡人知晓他真实身份,纷纷俯身下拜。
柏麟帝君抬手一挥免去众人礼数:“少阳秘境内封印之物,寡人归天界时已将其带走,此后少阳派不必再守秘境,其余各派亦无须再守灵匙!”
众人拱手行礼,恭声应下:“是。”
柏麟帝君说过秘境与灵匙的事,便又提及其他:
“诸位如今不必再守护灵匙与秘境,但诸位毕竟是修仙之人,不同于寻常凡人,既然不同于寻常凡人,寡人便请诸位切记修仙之人的责任,莫因争斗,将苍生抛之脑后。”
说完,柏麟帝君转向褚璇玑淡淡说道:“褚璇玑,你若想知道千年前的一切,便在人间年节时分,与禹司凤同入天界吧!”
“入天界?”褚璇玑一脸茫然,“可我连命剑都召唤不出来,要怎么去啊?”
她修为不高,该如何去往九天之上?!
柏麟帝君淡淡说道:“届时寡人自会派遣神官接引二位入天界。”
柏麟帝君说完,便隐没身形消散此间。
在柏麟帝君离去之后,在场的一众人却是齐齐愣住了。
褚璇玑、千年前,禹司凤……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那褚璇玑与禹司凤如何就入得天界了?!
那禹司凤天资非凡,入得天界也不算稀奇,可那褚璇玑不学无术,如何能入得天界?!
还有,天界千年前的事和褚璇玑有什么关系吗?!她不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少阳掌门之女?
众人越想,心中愤恨越深。
日后,人间这修仙门派之间,只怕不再太平了。
但这都与天界无关。
柏麟帝君回归天界之中,开始批阅自己下界这些时日积压的奏章。
他才批阅了几篇,便听得天兵前来禀报。
“启禀帝君,怀行神君求见。”
柏麟帝君执笔而书的手不曾停顿,头也不抬便道:“请。”
天兵恭声应答,旋即转身离开此处,不多时,一身青衣的宣樾自殿外缓步入内。
见宣樾前来,柏麟帝君将手中笔搁置,待他行至近前,便随手将一本折子递给他。
宣樾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塞了一本折子,他怔愣一瞬,将那折子打开一看,待得看完,便将其放回柏麟帝君身前。
他放下一本,柏麟帝君便又递给他一本。
及至后来,柏麟帝君幻出座椅,请宣樾入座。
宣樾一连翻阅过十数本奏折,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他将奏本放下,手中凝出本命真火,一点点靠近那一摞奏疏。
柏麟帝君只静静看着,却并不阻止。
宣樾在真火触及奏疏时猛地收回了手,起身行礼:“宣樾失礼了。”
柏麟帝君淡淡一笑,看向宣樾的眼中有些微的宠溺:“无妨,坐下。”
宣樾略略颔首,依言落座。
“偌大一个天界,不堪一用的神仙过多了。”在宣樾落座后,柏麟帝君却是手持一本奏疏站起身来。
宣樾此前也看过那一堆歌功颂德的奏疏,对天界无人可用深有其感。
柏麟帝君缓步越过桌案,行至宣樾身侧,抬手置于他的肩上:“明日,便要倚仗怀行帝君,代寡人震慑三界了。”
宣樾转头,抬眸去看柏麟帝君,见他神色凝重而淡然,下意识便点了点头。
世人皆知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宣樾与柏麟帝君等候着明朝的到来,好拨乱反正,涤荡三界。
在这时间里,人间却是发生了诸多事体,先是簪花大会落下帷幕,五大修仙门派各回各家,只是各个门派之间依然争斗不休,暗潮迭起。
在簪花大会之后,旭阳峰恒阳长老收褚璇玑为徒指导其修行。
四大门派不必守卫灵匙,天墟堂做事便渐渐横行无忌起来,几次伤及无辜之人,幸而修仙之人还记得自己肩负的责任,维护人间安宁。
年节渐渐的近了,禹司凤再一次来到了少阳山,与褚璇玑一道等候着天界神官的到来。
而与此同时,柏麟帝君换过袍服,传令与四圣兽,入人间引战神转世褚璇玑与天帝之子禹司凤入天界。
他则在安排妥当后前去寻宣樾。
旭日初升时,天界亦是到了朝议时刻。
而在此时,天界神官也去到了人间少阳山。
宣樾换下一身碧色袍服,着一身月白长袍,行于柏麟帝君身后,一步步迈入中天殿内。
他们到时,众仙已经文武分明立于两侧。
众位仙卿见他们步入殿中,纷纷行礼作揖:“拜见帝君。”
柏麟帝君目不斜视在众仙的礼数中往神台而去,宣樾静静立于台下,亦是抬手对柏麟帝君行礼。
柏麟帝君应了一声,免去众仙礼数,随即取出一方印玺,将其放大展露于众仙眼前。
“吾于万年前生于此间,封号柏麟,是天界帝君,这方印玺乃是当时天帝所赐的帝印。”
众仙诚惶诚恐匆匆一瞥便急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柏麟帝君见众仙低下头去,不免眸色微沉。
他扫视过诸位神仙,末了抬手释出神力,将那帝印毁去。
毁去天帝所赐帝印,柏麟帝君便重新又召出一方印玺来。
“帝,君也,王天下之号也。”柏麟帝君目不转睛端详着浮于眼前的帝印,开口说道,“寡人自大道而来,入此间是为任天界之主,然在寡人初来乍到时为异族所害,帝运被窃,以君为臣。”
司命闻言,面上满是担忧:“帝君,若您才应当是天帝帝尊,那这异族又是从何而来?”
柏麟帝君回道:“此事寡人稍后自会说明。”
司命随即拱手退回原位。
柏麟帝君接着道:“寡人入此间,时限万载,虽不为君,但为臣万载,在这万年以来,天界却是一直在寡人治下,无论是为君还是为臣,寡人都治理了三界万年之久,已是功德圆满,合该证道而去了。”
证道而去??
宣樾心中的不安在听到柏麟帝君脱口而出此句话时到得顶峰。
此间新任天帝还未降世,若柏麟帝君证道而去,天界无主,谁来震慑妖魔二族?还有那须弥山,须弥山阴谋败露,天界与之必然会有一场大战,若柏麟帝君不在此间,天界将帅,又该听命于谁?
“帝君?!”众仙面露惊惶,竟是不约而同齐齐唤道。
柏麟帝君于此间万载,若柏麟帝君走了,那位窃取他帝运的天帝也势必是要陨落的,若是在天界群龙无首之时,妖魔二族伺机作乱,该如何是好?
柏麟帝君知众仙所忧,便出言宽慰:“诸位不必担忧,在寡人证道而去之前,必然会让天界得明君。”
众仙闻言,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柏麟帝君统御三界万载,必定会安排好三界诸事的。
他们松了口气,却是纷纷抬手向柏麟帝君恭贺大喜。
为神者,佑苍生,明悟天道,以证大道。
柏麟帝君功德圆满,可证大道,此事本就是极大的好事。
众仙恭贺过后,便又安安静静的站了回去。
柏麟帝君说道:“怀行神君,心怀苍生,博爱万物,可为天界之主,三界至尊。”
此言一出,众仙登时一怔。
宣樾更是抬眸直直对上柏麟帝君的目光,眼底半是凌厉半是不解。
他定定直视柏麟帝君片刻,随即抬手,略略垂首一拜,直言不讳。
“怀行多谢帝君信任与厚爱,然怀行是寡德之人,无帝王之才,不堪为一界之主,更不能为三界至尊。”
柏麟帝君移开目光,挥手化出一面水镜,将宣樾在人间的作为与言谈举止都展现于众仙眼前:
“……晚辈欲涤荡人间,将半仙与各路神仙妖魔都清理出人间,设下结界将人间笼罩。”
“没有害人的妖族全数送回老家,害人的妖族以血偿血,以命抵命便可。”
……
“人界,以人为主,容纳世间万物,可人界容纳的万物之中,不该有各路妖魔!不然要天界与妖魔界何用?人界若容纳神仙妖魔,那还能称为人界吗?”
水镜消失之时,柏麟帝君淡淡说道:“如你这般都不能为帝,那此间可还有谁能为帝?”
柏麟帝君这话似是在问众仙,又似是在问宣樾。
宣樾淡淡回道:“怀行并非天生神族,且身有妖族血脉,故不能为帝。”
柏麟帝君亦是淡淡陈述道:“可你如今是神族。”
在大世界中,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飞禽走兽亦或者妖魔鬼怪,都可以修行渡劫,飞升为神仙。
宣樾虽是妖族,但他在飞升为神之时便摒去了妖的本性,他如今是一位强大的神,这强大不仅仅来源于修为,也来源于内心。
“可我曾经是妖族。”宣樾道,“妖族素来任性肆意,胆大妄为,随心所欲,纵然我如今为神,可我依旧无法摒弃这些妖族本性,我不能为帝。”
柏麟帝君毫不在意的笑了一下:“你能克制好这些本性,否则你的封号不会是“怀行”二字。”
柏麟帝君还在大世界中时,并不是没有见过飞升为神的妖族,那些妖族的封号多是以星象或者真身来敕封,唯有宣樾,是择此二字为封号。
[怀兰蕙与衡芷兮,行中壄而散之。
怀忠信之德,执芬香之志,远行中野,散而弃之,伤不见用也。]
天帝之上,是天道,而在天道之上,是大道。
宣樾得此二字为封号,说明他担得起。
宣樾自认是寡德之人,可这世间,又有谁敢自认是品德高尚之人呢?
为帝为君者,便多是寡德寡情之辈。
“怀行。”柏麟帝君似是轻叹一般唤宣樾,“你可知道,为何在我统御三界万年之后,你会来此?”
他来此一为尽己所能护万物生灵,二为湛渊。
在听得柏麟帝君所言时,这句话几乎是猛地一下便窜上了识海中,他本欲脱口而出,可却是垂下眸子,默然无言。
柏麟帝君见他不言,便接着道:“因为你是它择定的,下一任天帝。”
“在我之后,你需要在这里待上万年之久,直到此间有可堪为帝者降世,你才能离开。”
万年?
宣樾暗暗思索,湛渊在上一个世界中,历百世劫数凝炼魂魄,这一世便是百年,百世即是万年,可万年于神界而言,也不过是二十八载光阴。
在这一世中,湛渊重修神身,亦是需要万年光阴。
万年……为何总是万年?
就在宣樾苦苦思索之时,旧相识所言却于耳畔响起。
“孩子,三千界的时间流逝与大世界不同,有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在这儿过了百年千年了,而在那个世界,或许才过了一天、十天……如此的时差,你能接受、和忍耐吗?”
百年、一天;千年、十天;那万年呢?万年又是多少天?
故人口中的百年千年,到底是人间的百年千年,还是天界的百年千年?!
湛渊历劫,是人间万年,是天界二十八年。
若是天界百年,才是大世界中的一天,那他在上个世界度过的万载光阴,于大世界中而言,岂非还未足半日?
湛渊历百世劫数,可他在此间所历劫数,真的有百世吗?
劫数在哪儿不能历经,为何会来这诸多世界中?
湛渊既是在此历劫,他又为何非要来此?
除非……
宣樾思索片刻,旋即抬眸,直直看向柏麟帝君眼底。
他静立片刻,随即抬手,郑重行礼:“怀行愿承接帝命,为此间天界之主万年,直至明君降世!”
宣樾话音落下,一缕浅淡的紫色微光便将他笼罩在内。
少顷,那光芒便入得宣樾体内,化作额间紫色纹印。
他愿为天界之主,以万年为期,这纹印会在期满时消散,而纹印消散之日,便是他离去之时。
柏麟帝君飞身而起落于台下,旋即抬手轻拍宣樾肩膀:“去吧!”
宣樾闻言,抬脚迈出步伐。
在他到得神台之上时,这中天殿已然变了一个模样。
神台之上化出帝王御座,有圆柱凭空现出支撑起浮现的阁顶,将那天道法则圈在殿内,而在此刻,殿门成形。
宣樾一身紫色帝袍,落座于御座之上,隔着冕旒看向众仙,随即抬手一挥,便有案几化成。
众仙诚惶诚恐拱手行礼:“拜见天帝帝尊。”
天帝帝尊?
宣樾淡淡说道:“往后称陛下。”
这是宣樾对众仙说的第一句话。
众仙垂首称是。
众仙与宣樾见过礼,便静立一旁,不敢妄动。
宣樾打量众仙片刻,随手取出一叠子奏疏,将其送回书写者手中。
众仙看着手中奏疏,愈发诚惶诚恐,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天帝陛下把这些奏疏给他们用意何在?
但很快,宣樾便为他们解惑。
“诸位仙卿有大才,屈居天界,委屈诸位了。”宣樾道,“诸位有如此大才,该请诸位去人间酒楼当说书先生才是,如此方不算屈才。”
众仙顿时一阵心惊肉跳,手中的奏疏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烫手山芋。
“千年前修罗王组建妖魔联军攻打天界,诸位藏匿昆仑山,千年后妖魔二族藏匿人间祸害苍生,诸位对苍生疾苦视若无睹,敢问诸位,还记得自己是什么吗?”
诸仙战战兢兢,无一敢开口。
宣樾见众仙三缄其口,便淡淡说道:“既然记不得了,那便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音落,宣樾不待众仙祈求便召来本命真火,借奏疏为引,将那一众仙族尽数灭去。
“天界不留无能无用之辈,既然为神为仙,便要谨记神仙职责护佑苍生,否则便应形神俱灭。”
宣樾说完,起身离开御座,缓步行至神台边缘。
这中天殿空了不少,因为宣樾的举动。
“诸位请入座吧。”处理了一众只会歌功颂德的酒囊饭袋,宣樾的心情好了不少。
众仙依言落座,静候宣樾吩咐,却见宣樾袍袖一挥,那遍体鳞伤的原天帝便现身此间。
众仙见状,心头又是一震,却是瞬间回想起了先前柏麟帝君所言。
是了,若是柏麟帝君才是货真价实的天界之主,那这位天帝,又是何方神圣?他是从何而来?
“你……意欲何为?!”原天帝声音低哑,眼中却满是杀意。
宣樾扫视过众仙,见他们目露惊骇却纷纷三缄其口,便又收回目光,袍袖一挥为原天帝整理过衣着样貌,整理过后宣樾才说道:“请你见两个人而已,何必如一只惊弓之鸟般?”
天帝气急,接连咳嗽起来。
宣樾转身回到御座,定定看向殿门之外,众仙顺着他的目光,纷纷转头看向殿门之外。
殿门外,褚璇玑与禹司凤二人,在白虎与腾蛇身后入得天界。
褚璇玑自幼长于人间少阳派,年岁尚小,又六识不全,乍然入得天界,虽是好奇,却莫名更多了几分戒备。
柏麟帝君见褚璇玑已至,便取出琉璃盏,将封印解开,放罗睺计都心魂归位。
心魂归位,曾经所有记忆便也随之而来。
褚璇玑满脸痛苦的蹲在地上,在她身侧,禹司凤满是担忧的看着褚璇玑。
仿佛过去了很长时间,又仿佛没过去多久。
褚璇玑再站起来时,已经不是褚璇玑了。
一身红衣的罗睺计都看向天界众仙眼神里充满了仇恨。
“好久不见,柏麟帝君。”
最后这四个字,近乎咬牙切齿。
柏麟帝君风轻云淡的向罗睺计都略略颔首:“好久不见。”
罗睺计都抬眼环顾四周,末了冷冷勾了下嘴角,踱步于中天殿内:“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偌大的一个天界,有朝一日也会易主。”
“天界易主,那不知天界欠我修罗一族的血债,欲几时偿还?”
宣樾淡淡问道:“天界几时欠了修罗族血债了?”
“几时?”罗睺计都冷冷重复过这二字,周身魔息翻涌,顷刻之间遍布整个中天殿。
“千年前天界与妖魔族大战,柏麟帝君背信弃义,将我杀身做成战神,覆灭我修罗一族,如此血债,天界这是不敢认吗?!”
柏麟帝君端立一旁,默不作声。
宣樾看向罗睺计都,冷冷说道:“千年前修罗王组建妖魔联军攻打天界,致使我天界伤亡惨重,这笔血债,又该如何去算?”
“当时修罗一族已然臣服于天界,可为何天界还要步步紧逼,非要修罗全族尽灭?!”修罗族灭,是罗睺计都永生永世也无法释怀的痛。
“请问凭什么呢?”宣樾神色冷淡,语气清冷,“凭什么修罗族臣服便可停战,不臣服便可开战?!他们臣服了便可回归魔域,那在天魔大战中,我天界战死的将士呢?他们可能归来?”
只这寥寥数语,便令罗睺计都哑口无言。
宣樾接着道:“修罗族臣服天界并非心甘情愿,天界为何要放虎归山?”
“修罗族既然胆敢反抗天界一次,休养生息之后必然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此叛逆之臣,天界为何要放任自流、养虎为患?”
罗睺计都怔怔无言半晌,宣樾便抬手召来昆仑镜,施法助罗睺计都看到时间逆流前的记忆。
待得罗睺计都记起前尘往事,宣樾便挥手将昆仑镜召回,转而看向前任天帝:“阔别已久的爱子归来,您这位父亲,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禹司凤站起身,目露狐疑看向不远处那被锁链束缚狼狈不堪的前任天界之主,心中不禁泛上些许似曾相识之感。
“你究竟意欲何为?!”前天帝直勾勾的看着宣樾,目光中满是杀意。
“不如何,寡人只是想还这三界一个清平罢了。”宣樾语气清冷平淡,只是眼中却染上一抹杀意。
“众所周知,三界之中以天为尊,下界妖族以金翅鸟为首,魔族魔族以修罗族为尊,其余妖魔生有灵识的寥寥无几,多数魔族皆成不开化的魔物。”
“妖魔二族除却修罗族与金翅鸟族外,皆凋敝至此,对如此怪异的境况,你可曾想过去探查一二?”
宣樾见前天帝默不作声,便也不在意,只自顾自的接着道:“是寡人胡言了,这本就是你乐见其成的事,你怎会去探查呢?”
说到这里,宣樾无奈的摇了摇头,那无奈在他脸上未有片刻停留,转瞬即逝。
很快宣樾便正了神色,淡淡说道:“阿修罗,六道之一,属须弥山欲界天之神;金翅鸟,居须弥山北方,是神鸟修婆那族的首领,众鸟之王。”
“位于三界之外的须弥山神族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三界之内、不周山魔域之中,甘愿为妖为魔,只为替换原有的妖魔二族。”
替换?!
须弥山、修罗族、不周山魔域……魔族?!
修罗尽灭,那原有的魔族呢?
金翅鸟替换原有妖族……那金翅鸟族与修罗族共生,替换一事,可是已经成事了?!
众仙心急如焚,可却碍于天威,不敢妄言。
“幸而得柏麟帝君降世,剿灭修罗,屠尽魔域,否则只怕如今,金翅鸟族早已成事。”宣樾一边说着,一边转向罗睺计都,一字一句狠厉至极。
“修罗一族自不周山裂隙入侵三界,对原有妖魔二族赶尽杀绝,更联合金翅鸟族犯上作乱颠覆天界,便是万死亦难赎其罪。”
说到这里,宣樾便不禁柔和了语气:“罗睺计都,你可以恨很多人,但你唯独不能恨此三界中任何一位生灵,尤其是柏麟帝君!”
罗睺计都哑口无言,其实早在看到天帝沦为阶下囚的时候,他便心存疑虑。
后来依靠昆仑镜看到那许多前尘往事的时候,他对柏麟帝君便再也恨不起来了。
时至此刻,宣樾曾说过的话却是依旧如雷贯耳。
是了,是他先背信弃义,是他奉命攻打天界,是他先逼得柏麟帝君退无可退……
柏麟帝君是神啊!
他不仅仅是神,他更是君!
为君者,为苍生而舍一人再正常不过了,更遑论是他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故人……
说到底,他最该恨的,是自己,而非旁人。
思及此,罗睺计都看向柏麟帝君,见他神色淡淡,一如初见之时,便不禁轻笑了下。
柏麟帝君与他相视一笑,终是将沉痛过往尽数放下。
罗睺计都将目光移向宣樾,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我可能为修罗族做些什么?”
宣樾端详他片刻,郑重说道:“你能为修罗族做三件事,但都不是现在,你且留在天界十天,十天之后,寡人会告诉你要做的事。”
罗睺计都不假思索一口应下:“好。”
宣樾闻言略略颔首,随即抬手,将前天帝身上缠缚的锁链收回。
锁链收回,束缚不在,前天帝顿时便瘫软在地。
“禹司凤,或者……羲玄。”宣樾淡淡唤道。
禹司凤闻言,稍稍沉吟片刻,便行至近前来。
“你要留在天界,还是人间?”宣樾问道。
禹司凤静默片刻后道:“人间。”
“好。”宣樾颔首,“既然如此,便有劳仙卿,将他送回去。”
禹司凤抬手行礼:“多谢。”
但在他话音落下时,宣樾却骤然发力,引来本命真火,将前天帝焚烧成灰,让其神魂俱灭,不入轮回。
今日朝议该做的事做完了,宣樾留下“散朝”二字,便径直出了殿门。
柏麟帝君看着宣樾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一笑,随即转向罗睺计都,一如昔日一般与他道:“计都兄,请。”
罗睺计都闻言,顿时一怔。
柏麟帝君见他神色一变,便温声道:“前尘过往俱是云烟,既然已随时间流逝,那便是过了,不必再拘泥于往昔,你我如今可为同僚,亦可为友。”
“好。”罗睺计都展颜一笑,抬手与柏麟帝君道:“君,请。”
时至如今,他们是同僚亦是友人。
纵然只有十日,亦觉足矣。
罗睺计都回了战神殿,柏麟帝君回了寝宫,只是他甫一踏入寝宫之门,便觉察到一缕神息。
柏麟帝君无奈摇头,缓步行至殿内,宣樾正定定立于窗边,见他过来,便抬手行礼:“前辈。”
“可是心中有疑。”柏麟帝君行至前来,扶住宣樾行礼的手。
宣樾将手放下,轻轻点了点头,未过片刻便又摇了摇头。
柏麟帝君哑然一笑,请宣樾入座之后,才缓缓道来。
“这世界与大世界的时间有差,想必你已然知晓。”
宣樾闻言,略略颔首。
关于时差这一事,“老君”曾经告诉过他,只是那时他并未深究。
“那你可知,在我来时,这个世界便乱了套了。”柏麟帝君道,“我来此间万年,大世界中,也已过万年了!我自大世界证道而去之时,渊儿才满千岁,刚接受敕封……”
“在他受封时,我看到他命中有劫,在四千岁时注定会魂飞魄散,而你在他之后为四重天之主,以七千年为期,此时距离期满,还有人间三十年。”
宣樾顿时神色一凛:“三千界根据大世界衍生而来,大世界的时间注定不同于三千界,为何这个世界会是特别的?”
“因为他们将我的神格与这个世界的本源鸿蒙熔炉绑在了一起。”柏麟帝君声音极轻,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与宣樾诉说。
“难怪。”宣樾低语道,“只怕不仅仅是鸿蒙熔炉,更有修罗族。您的天命,与修罗族休戚与共,若罗睺计都这最后一个修罗陨落,您也会随之一起!”
说到这里,宣樾却是轻笑了下:“好一个须弥山。”
柏麟帝君抬手放在宣樾肩上,神情凝重:“所以你才会来此……宣樾,你是这个世界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
宣樾郑重颔首:“晚辈明白了。”
柏麟帝君闻言,略略放松了些许,他抬手轻拍宣樾的肩膀,连连点头:“好,如此便好!”
“十日为期。”宣樾郑重道,“十日为期,在这十日之内,我会整修轮回路度化生死海中修罗亡魂、会将藏匿人间的不属于此三界的妖魔尽数驱逐、会让人间鼎立界门、我会寻回属于这里的原本的妖魔族,在我行事这十日间,便要劳烦前辈,代我执掌天界了。”
“好!”柏麟帝君沉声应下。
得到回应,宣樾便昂首阔步行至殿外,着仙家去传四圣兽前来觐见。
四圣兽到时,身边还跟了一脸郁闷的腾蛇。
宣樾淡淡看了五位一眼,便开口说道:“白虎与朱雀,点五千兵将随寡人前往人间,将藏匿人间的妖魔尽数清理出境。青龙玄武留守天门。”
四圣兽恭敬行礼:“是!”
“一个时辰的时间点兵召将,可足够了?”宣樾道。
“回陛下,已足够了,绰绰有余。”白虎大大咧咧的道。
宣樾淡淡一笑:“如此便好,去吧!”
“是!”音落,四圣兽恭敬退出此处。
在四圣兽退出之后,宣樾亦转身与柏麟帝君见礼,辞别。
柏麟帝君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眉眼间染上一抹忧愁。
一个时辰之后,天门之外,宣樾一身青色常服,立于一众天兵天将面前。
“诸位可知此行要去何处?”
“人间。”一众兵将异口同声道。
“何谓人间?”宣樾问道。
听闻此言,一众兵将沉吟片刻,异口同声道:“以人为本,便是人间。”
“是。”宣樾道,“人间本该只有人和万物苍生,可若人间出现妖魔祸害苍生,诸位欲何为?”
“当降妖除魔,以护苍生!”一众兵将几乎未曾思索便齐声答道。
“我等此行,便是要前往人间,降妖伏魔,以护苍生。”宣樾神色凝重,语态却是柔和,“妖魔隐匿人间久矣,可谓是穷凶极恶,诸位可有谁畏妖魔凶恶,不愿前往?若有,便在此刻站出来!”
天门之外,一阵寂静,众兵将俱是一阵愕然,可却无一位挪动步伐。
宣樾扬声道:“诸位都是天界的好儿郎,不惧生死的勇士!寡人有幸,得与诸君同行,同去人间护佑苍生!”
一众兵将哗啦啦跪了一地,不过半日,便彻底对宣樾心悦臣服。
天门之内,柏麟帝君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幕,面上是欣慰的笑容。
他的选择没有错,宣樾可为臣,亦可为君。
宣樾觉察到柏麟帝君的目光,便转过身与他遥遥对视,片刻后抬手,似初见时一般行礼。
柏麟帝君抬手与他回礼。
待将手放下,天门之外便没了宣樾与一众兵将的身影。
鹿台山上,宣樾领着一众兵将落脚于此地。
片刻后,宣樾召来白虎与朱雀二位神君:“朱雀神君持寡人手谕,领三千兵将去往离泽宫,奉劝他们归于来处。”
朱雀闻言,神色一滞:“陛下?”
宣樾看向朱雀,问道:“何事?”
“小神斗胆,敢问陛下可是不欲与之动武?”朱雀道。
“有句话叫‘先礼后兵’,不知二位可曾听过?”宣樾淡淡说道,“离泽宫的金翅鸟族少有伤及无辜者,他们若是听从劝告那便不必动武,他们若是不听,那便想办法让他们听。”
朱雀神君心下了然:“是。”
音落,朱雀神君退至一边,宣樾转向白虎神君,吩咐道:“白虎神君领剩下两千兵去天墟堂,未曾伤及无辜者扭送不周山,曾伤及无辜者格杀勿论。”
“是。”白虎神君拱手应下。
宣樾略略颔首,眉眼间却又染上几分凌厉:“切记,诸位是神!”
白虎与朱雀闻言顿时一凛,齐齐抬手对宣樾行礼:“是!”
白虎与朱雀领命退下,不多时这鹿台山便只余下宣樾。
宣樾在目送一众兵将离去之后,便驾云离开此处,往不周山魔域而去。
不周山处人间尽头,山下是清浊未分的界面,在这不分的清浊之中,是一片昏暗,而在这昏暗之下,是一道裂隙。
宣樾踏上此地之时,在他眼前便浮现出了许许多多关于此处的画面。
一身红衣的修罗居于此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行,休憩。
这日子过得乏味,却也难得安定。
在此地偶尔会有其余修罗寻来,与他切磋比武,饮酒作乐。
宣樾阖上眼眸,心中不免叹息。
放着这样难得安宁的生活不要,非要挑起战火,与天界不死不休,何必呢?
宣樾长舒一口气,于此地盘膝而坐,双指并拢结阵。
阵印落成之时,他的身形也随之消散于此。
与此同时,朱雀已经领兵到了离泽宫外。
朱雀立于云端之上,取出宣樾所书的手谕,展开来念。
“传天帝陛下手谕:人间以人为主,神仙妖魔俱不应入此人间,今令尔等速速退回来处,归于故乡!”
这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入得离泽宫所有金翅鸟的耳中。
朱雀念过手谕,便将其落在离泽宫的檐顶之上,顿时,一股压迫感随之袭来,将他们逼得双膝一弯尽皆瘫软在地。
“退回来处?”
金翅鸟族早已离开妖魔界,哪里还有来处?哪里还有故乡?
离泽宫宫主伸展双翼,飞至朱雀面前:“若我等不退,又当如何?”
朱雀冷冷说道:“那便由我等襄助各位!”
离泽宫宫主冷冷一笑,身形一闪便与朱雀缠斗在一起。
而在下方,三千兵将亦长驱直入离泽宫中……
天墟堂中,白虎将一只未开化且曾伤生的妖物除去,狠狠瞪了眼残存的妖族,转而与一旁的天兵道:“都清理干净了?”
在他身后的兵将恭敬行礼:“是,都清理干净了。”
白虎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接下来便分作十人一队,扮作凡人模样,深入人间寻找藏匿妖族!但切记,不得惊扰凡人及其无辜生灵!”
一众天兵拱手行礼,恭声应答:“是!”
在兵将幻作凡人模样离开此处之后,白虎抬手结印,将一众妖族尽数送回不周山下。
送走妖族之后,白虎便调转方向,往人间修仙门派而去。
与此同时,宣樾已到得不周山裂隙之内。
这是宣樾第一次得见须弥山全貌,这位于三界之外的一个世界是一座巨大的金山,日月星辰环绕山体周围,在日月星辰之外更得八山八海环绕,是这个界面之中,居于三界之外的神界。
“与其说是神界,不妨直称佛界。”宣樾冷哼一声,抬手召来承影,引浮生万刃,直入云霄,悬于须弥山顶。
“阿弥陀佛,是何方朋友不请自来?还请现身一见!”随着一声佛号传来,须弥山顶的剑刃被震得晃了一晃。
宣樾将浮生万刃归一,直指那声音来源。
随即祭出法相真身,现身立于法相之前,抬手施礼:“不周山内,现任天界之主,天帝怀行,见过须弥山众神。”
“天界之主来此,有何贵干?”又一个浑厚的声音伴随重重压迫感传来。
宣樾抬手一挥,淡淡说道:“贵干不敢当,须弥山于万年前派遣修罗族与金翅鸟族入我三界之一妖魔界大肆屠戮,寡人虽不才,但好歹为帝,总要为治下子民讨个公道才是。”
“天帝言错了吧?我须弥山从不曾派遣修罗族与金翅鸟族入三界之内。”
宣樾接着道:“须弥山不曾派遣,那便是此二族私逃出境!只是寡人比较好奇,修罗族与金翅鸟族入我三界万年之久,须弥山丢失两大神族,竟万年不曾发现?须弥山好能耐啊!”
派遣是决计不可能承认的,只是被认为私逃出境又丢人现眼,贻笑大方。
宣樾抬手释出神力,将那巨大的剑刃推向山体。
剑刃刺入山间,须弥山顿时便炸裂开来。
山体炸裂,一众佛门中人终于现身。
“阁下此举是要与我须弥山为敌吗?”
宣樾歪了歪头,故作疑惑的道:“与你须弥山为敌又如何?这须弥山既然管制不好座下子民,那还有何存在的必要吗?”
“你!”一众佛门中人气急败坏。
“今日这事儿,权当是个教训!”宣樾收剑在手,直指须弥山众神。
“日后切记,手不要伸得太长,不然哪天形神俱灭不入轮回,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宣樾说完,倾注神力于剑中,神力穿过匆忙施法的一众佛门弟子,向残存的须弥山狠狠劈下。
霎时间,天昏地暗。
宣樾趁机引浮生万刃,重创须弥山神脉后,施施然转身离去。
在他离去之后,便引出先前布下的诸多法阵,将须弥山及其众神彻底封印其中,自此以后,这须弥山只许进,不许出。
重归不周山后,宣樾便引动天地灵气,开始修复裂隙。
恰在此时,白虎与朱雀领一众金翅鸟族前来。
宣樾结阵的手不停,头也不抬对二位神君道:“送他们入阵。”
白虎与朱雀依言而行,将一众金翅鸟尽数送入阵中,半个时辰后,这里便没了金翅鸟族的影子,那裂隙也已不复存在。
宣樾轻咳一声,一手撑地睁开眼睛,借力站起身来,转身看向二位神君。
“怎么只有你们?”
白虎与朱雀行过礼后道:“其余兵将化作凡人模样,入人间搜寻藏匿的其余妖族。”
宣樾微微颔首,将一块儿玄石递给朱雀,吩咐道:“白虎神君随寡人去一个地方,朱雀神君回天界,将此物交给柏麟帝君。”
二位拱手行礼:“是。”
音落,朱雀转身离去,回归天界。
宣樾转身,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往魔域之中行去。
不周山魔域,在修罗族入此鸠占鹊巢前,魔族也是居于此地的。
那时候的魔族用清浊未分的混沌之气来修炼,以灵智未开的妖兽魔兽血肉为食,但只有还未开始修炼的魔族需要食物,已经开始修炼的魔族是不饮不食的,因为比起饮食,他们更想战斗,在同族中寻出最强者。
后来,修罗族出现,魔族便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了。
这修罗族虽是须弥山神裔,却没有创造的能力,也不屑于用法力幻化出各种物什,简单来说就是像极了初始人族,可人族机智聪敏,需要什么便会创造什么,他们还能以物易物。
可这修罗族,需要什么便只会掠夺什么,到底是那方外神族,不属于此间三界,因而纵然在此万年之久,也难容于世。
不过……
“嗜杀成性的神族,不愧是那方外之人!”宣樾行于崎岖路途间,每行几步便能看到曾丧生于此的神魔仙妖,生灵的逝去令他不禁怒火中烧。
白虎神色微变,缓步行至宣樾身侧:“陛下可是看到了什么?”
宣樾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白虎,抬手轻点白虎额间。
至此,宣樾所有看到的,那白虎也尽数得见,他微微一怔,随即便握紧了拳头。
宣樾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到得魔域正殿,宣樾便引体内半粒妖丹离体而出,以妖力为媒,引本属于此间的魔族出世。
在他妖丹离体而出的瞬间,不周山顿时风云巨变,紫色天雷从天而降入得大地之内,涤荡残留于此间地下的修罗族神力。
当这神力清理干净,原本属于不周山那清浊未分的混沌之气便徐徐出现。
在那些混沌之气出现的瞬间,宣樾与白虎身前,也渐渐浮现出人身形貌。
白虎见状,急忙闪身立于宣樾身前。
却不想宣樾直直越过他不说,反还将他护在身后。
当那人身形貌凝全之时,宣樾抬手,与之见礼:“魔君,久违。”
复生的魔君眼中满是困惑,他静默良久,才抬手与宣樾回礼:“天帝,为何会是你为我解封?”
宣樾收回妖丹,淡淡一笑:“因为我是三界之主!”
魔君闻言怔愣了一瞬,他直直看进宣樾眼里,语气冰冷:“魔族强者为尊,从不俯首称臣!”
言外之意便是不认宣樾所言的“三界之主”。
魔族尚武,强者为尊,说话做事直来直去,从不用阴谋诡计,是以当年才会为须弥山修罗族暗害。
宣樾明了,满不在意的点头:“我不需要你对我俯首称臣。”
“既不是让本君俯首称臣,那本君承诺,倾尽所有为你做三件事,权当还你为本君解封的恩情。”魔君直言快语,“你要本君做什么?”
宣樾闻言,神情凝重与魔君提出自己要他做的三件事:“我要魔君鼎立魔门,并为之设下禁令,承诺我:凡魔族所属,均不入天界人间!”
“好!”魔君不假思索,一口应下,“三件事,本君必定做到!”
宣樾闻言,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如此便多谢了。”
魔君淡淡说道:“如此,本君与你之间便扯平了。”
宣樾微微颔首,他看着眼前一身红衣的魔君,左右环顾一番,见魔域荒凉,便道:“魔君是三界之中第一个魔族,在这千年之内会是唯一一个魔族,但寡人承诺你,凡魔族所属,会在千年之后尽数转生归来。”
魔君抬手,略略垂眸:“多谢了。”
“无碍。”宣樾微微摇头,见魔君孤身只影,不由得思及魔族尚战,便道,“在这千年之内,魔君在无聊时可以入天界,寻寡人与你比试一二,但点到为止。”
魔君闻言稍顿了顿,看向宣樾的目光多了几分不解与迷惑:“你为何如此待我?”
既助他破封、又告知他魔族子民现世,还与他说无聊时可以寻他解闷……
他不过一个桀骜不驯的魔头,有什么值得他如此?
神魔殊途,神仙从来便是对妖魔不屑一顾的,为何他会是特别的?
宣樾展颜一笑,语气轻快:“因为我是宣樾。”
说完,宣樾便径直转身离去,徒留魔君满头雾水。
宣樾?
因为他是宣樾,世间也只有他一个宣樾,所以他才会如此特别吗?
魔君唇角轻扬,眉眼间染上几分战意,等他立下界门,便定会上天界与之一战。
宣樾与白虎神君离去后,魔君便开始圈地,为鼎立界门做准备。
他是魔君,为君者一诺千金,他既然承诺了,便一定要做到!
魔域中出现了第一个魔,其余魔族便迟早会归来,他已无需再为魔族担忧,只是妖族终究是失了正统……
踏入人间时,宣樾不禁长叹一声。
白虎立于他身侧,见宣樾仰天长叹,便不禁有些担忧。
“陛下。”白虎行至宣樾身前,单膝跪地便道,“小神虽不才,但便是倾尽所有,也定为陛下排忧解难。”
宣樾宛然一笑,垂手去扶他:“往后不要跪了,作揖便可。”
白虎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是。”
待得白虎站直了,宣樾才道:“五千兵将散落人间各处搜寻妖魔,但始终是群龙无首,你去鹿台山一趟,传令兵将在此集结。”
“是。”白虎应下,当即便要转身,但看此处只有宣樾一人,便半是迟疑半是无奈的道,“那您呢?”
“寡人回天界一趟。”宣樾说完,与白虎神君颔首为礼之后便离去了。
白虎在宣樾离去之后,转而往鹿台山行去。
宣樾入得天界,迎面便遇上了朱雀神君。
彼时朱雀方从柏麟帝君宫内出来,见宣樾前来,便上前见礼:“陛下。”
宣樾微微颔首,道:“白虎神君在鹿台山,你此去与他汇合。”
“是。”朱雀应下,便与宣樾擦肩而过,往鹿台山而去。
宣樾缓步踏入天门之内,便往柏麟帝君宫中行去。
他进入柏麟帝君宫中时,柏麟帝君正在处理今日奉上的奏疏,见他前来,便放下笔起身相迎。
“十日为期,这可才是第二日,人间的事处理完了吗?”
宣樾闻言稍顿了顿,道:“我去了一趟须弥山,将其重创,并在那里留下了一面镜子和一个封印,从此之后他们的任何举动都逃不过天界的眼睛了。”
“魔域之中,魔族魔君出世,想来要不了多久,魔门便会顶立。”
“天界兵将在搜寻藏匿人间的妖族,待得全数寻到,人间界门便会现于世间。”
“那你还这么愁眉苦脸的?”柏麟帝君领着宣樾入座,见他始终眉头紧锁,便不禁出言调侃。
宣樾低叹一声,道:“妖族失了正统。”
柏麟帝君闻言,顿时皱紧了眉头。
妖族失了正统,便是说明妖族无主;而无主之族,是永远不可能修出灵识的。
思及此,柏麟帝君便定定看向宣樾。
宣樾的神族身份毋庸置疑,如今还是天界之主,但宣樾有妖族血脉,且他是以半人半妖之身成神的!
神族,身有妖族血脉。
妖族正统……宣樾不就是吗?
“妖族正统一事难不倒你。”柏麟帝君思索片刻,松开眉头,“你既然上天来寻我,便是说明有解决之法。”
“我想舍去妖丹,请您助我一臂之力!”宣樾的声音很轻,说出口的话却似珠玉落盘一般,清晰可闻。
柏麟帝君静默良久。
宣樾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舍去妖丹,请您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落下,这偌大的宫殿便寂静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柏麟帝君盯着宣樾看了许久,才道出一字。
“好!”
宣樾闻言,定定的看了柏麟帝君许久,倏然展开笑颜。
柏麟帝君看得清楚,眼前的天界之主分明红了眼角,却依然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宣樾是神族,却依然有妖族血脉,这半粒妖丹与这一半妖身,是他成神亦不曾舍去的。
舍去妖丹……
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来了这一句话?
妖族没有魂魄、没有元神、没有眼泪……
妖族只有一粒妖丹,从初有灵识之时便开始凝结。
小小一粒妖丹,便是一只妖的全部。
妖丹破碎,或离体而出,那妖族便会灰飞烟灭。
宣樾是半妖,舍去了那半粒妖丹与一半妖身,他除却二魂三魄与一半人身,以及这一身神血,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剥离妖丹之后,宣樾昏睡了几天,醒来之后柏麟帝君将装有妖丹的玉盒子递给他。
宣樾抬手接过,打开盒子看了许久,才移开眼将盒子合上。
他将盒子拿在手里,起身下榻与柏麟帝君见过礼后,便往人间去了。
此时人间已经过去了有三四年了,在这几年中,因为天界入人间搜寻妖族的举动,人间少了妖魔作乱,百姓的日子很是安稳。
宣樾落在鹿台山上,白虎与朱雀依旧驻守在此,这些年中,自人间寻到的妖族被他们送回了妖魔界,人间已经几乎没有妖族了,但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白虎与朱雀还是会定期派遣兵将入人间探查。
宣樾听闻,颇为满意的颔首:“做得好!这些日子以来,诸位幸苦了,回天界去休息会儿吧!”
白虎与朱雀与宣樾见过礼,便安排兵将回天,自己却是一直跟随宣樾身侧,直到跟着他入了妖魔界。
现如今的妖魔界很热闹,藏匿人间都妖族归于故土,都极为轻松惬意。
宣樾隐匿身形,行于众妖之中,他观察了许久,最后择定了一头蛟龙,将自己的妖丹作为传承记忆的媒介,送入那蛟龙体内。
蛟龙沉沉睡了一觉,醒来脑子里便多出来许多上古时期的记忆,随着这记忆而来的,还有那提升了不少的境界与修为。
蛟龙满含不解的看了自己许久,末了化作人形,仰头看向远方。
在那远方,是今非昔比的天界。
……
宣樾将妖丹送入那蛟龙体内后,便马不停蹄转身离去,仿佛是在逃离一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甫一踏出妖魔界,宣樾便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松了口气的同时,漫上心头的却是一阵啼笑皆非。
他微微转过头,对着跟在自己身侧的白虎与朱雀吩咐道:“二位不必再跟着我了,去天界请罗睺计都到人间少阳山后,便回去待命吧。”
白虎与朱雀对视一眼,齐齐应下:“是。”
话音落下,白虎与朱雀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此地。
宣樾目送他们离开,便一步步往前方走去,这一次,他走得很慢。
行至分岔路口时,宣樾转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妖魔界的界门了。
宣樾舒了一口气,他抬手抚过鬓发,检查衣襟,整理袖子,见周身处处妥帖得体之后,神情凝重地转过身,抬手交叠过头顶,随即深深一拜,上半身几乎与脚下大地平行。
他低垂着头,定定看向地面,第一次心无杂念,什么也不曾思及。
不知过了多久,他直起身来,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宣樾离开此处,便往人间鹿台山而去。
他曾在鹿台山上留下禁制,现如今已经到了将其收回的时候了。
那禁制限制神仙妖魔出境入境,但如今此人间已无神仙妖魔了,再过不久,人间界门顶立,这留于人间的地仙也是时候该选拔起来了。
宣樾将鹿台山的禁制解去后,便往少阳山行去。
而在此时,罗睺计都早已到了人间少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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