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弄

　　酒足饭饱，众人收拾收拾准备回学校。
　　顾安跟着大家起身，却发现大家走的不是回学校的方向。
　　“学校不是往那边走的吗？”顾安虽然没喝太多，醉的也不厉害，但是仍然有点儿懵。
　　“不能从大门回去。”崔硕说。
　　顾安问：“为什么？”
　　“我们……是翻墙溜出来的。”段念说。
　　顾安只以为电话里段念说“溜出来”的意思是走出来，没想到这就是字面意思。
　　“你不知道吧，”段念说，“七中虽然住宿条件优越，但对住宿生管的还是很严的，周末住宿的学生是不允许随便离校，必须跟老师开了出门条才能离开。”
　　“那她们俩女生也翻吗？”顾安指向许琪和张晓玲。
　　两个女生还没有要跟他们走的意思，许琪在店里磨磨唧唧地收拾东西，张晓玲站在旁边等。
　　张晓玲闻言抬头，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我从我爸办公室偷……借了两张出门条，我们俩是名正言顺出来的。”
　　这姑娘伶牙俐齿，大言不惭地把偷鸡摸狗都能歪曲成正当的，顾安觉得她的所作所为跟“名正言顺”挨不上一点儿边。
　　“所以，她们可以走大门回去。”段念解释道。
　　顾安想起来这次出来，他是开了出门条的，于是说：“那我跟她们走吧，我去医院开了假条。”
　　“你去医院干嘛？”段念奇怪。
　　“……复诊。”顾安不想把自己的病情告诉段念，大多数的抑郁患者都不爱到处宣扬自己的疾病，因为他们觉得这么干显得自己脆弱而做作。
　　段念敏锐地察觉到了顾安的不自在，他没有对人的隐私刨根问底的爱好，很识趣的不再问。
　　他放弃了对顾安病情的追问，转而想到了别的，说：“你这种好学生，肯定没翻过墙吧？”
　　“肯定没”的句式让顾安想起刚才段念嘲笑他没吃过烧烤的事，这种语句往往包含着“你做不到”的意味，很容易激起青春期少年微妙的胜负欲。
　　可是顾安确实没翻过墙，他说：“不是所有人都爱像你这样动不动违纪的，蠢货。”
　　“你说你怎么还骂人呢？”段念说，“像你这种小乖乖，学生生涯肯定一点儿也没有青春活力吧？”
　　“别走正门了，”段念一挑眉，笑得灿烂，“跟你段哥一起翻墙，体验体验什么叫青春。”
　　顾安看着段念活力四射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喝的有点上头，竟被段念的笑脸闪得有些发晕。
　　鬼使神差的，或许是因为段念的笑容无法拒绝，又或许是颓废了十几年的顾安好奇什么是青春，顾安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好。”

　　-

　　七中的后墙紧挨着宿舍楼，外面是一片居民区。
　　由于七中校舍老旧，有些地方的围墙一直没来的及翻新所以比别的地方要矮一截，看起来只有两米多高，宿舍楼后墙就是其中之一。
　　顾安站在长满藤蔓的围墙外，脑袋有些晕，觉得其妙，连续十几年的三好生，他，顾安，居然有一天会跟着学校里的校霸混在一起，还翻了墙！
　　顾安这边思绪纷飞，段念和崔硕已经动了窝。
　　只见段念后退几步，助跑起来，接着一脚登向墙面，他借力往上一跃，双手就扒住了围墙顶端，然后他用脚踩住围墙蹬了两下，轻轻一跃就跳上了墙顶。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犹豫，顾安敢打赌，这货绝对没少翻墙。
　　段念翻上墙，一屁股坐在上面，向顾安伸手，道：“用不用我拉你？”
　　顾安看着段念阳光灿烂的笑容，忽然觉得耳朵发烫，他别开眼神，说：“去你的，我还没娇弱到那种程度，我自己能爬。”
　　段念收了手，翻身跳进学校内，隔着墙不放心道：“你小心点儿啊。”
　　于是顾安学着段念的样子往墙上跳，他爆发力不足，跳了三次才摸到墙顶。顾安用力把腿往墙上抬，可惜柔韧性太差，脚够不到上面。
　　他半天才上了墙，看的段念替他着急。
　　顾安摇摇晃晃地在墙上站起来，段念在下面看的心惊胆战：“重心放低点儿！”
　　顾安不听，反而站的更高了，张开双手沐浴晚风，这就是青春吗？顾安想。
　　他曾惧怕高处，因为他总是高处有一跃而下的冲动，那都是怀着奔赴死亡的绝望。但这次不同，这次他跟同龄的孩子一起，怀抱着青春与幸福的种子。
　　顾安难得的轻松，他想，跳下去吧，就当自己在这里死了一次，然后重新开始。
　　他闭上眼，决绝的一跃而下。
　　然后他被一个坚实的臂弯接在怀里。
　　“我靠，你行不行啊。”段念说，“哪有站那么高跳的？不知道翻墙应该蹲下来跳吗？早知道我就让你跟许琪小灵通走了，你吓死我了。”
　　他刚刚看见顾安直挺挺站在墙上，瘦高的身影随着风像是摇摇欲坠，一刹那间他好像看到了顾安沉寂的眼神，像块易碎的玉，美丽却脆弱。
　　段念忽然觉得心惊胆战，下意识抬手想护住这块美玉，于是他把顾安接在了怀里。
　　“你别扶我，我自己也行的。”顾安的思绪被人打断，有点儿不高兴。
　　“行行行，你最厉害。”段念说。
　　顾安说：“不行！你让我自己再跳一次。”
　　段念听了头大：“我相信你肯定自己也行，乖，别跳了，回去吧。”
　　顾安偏不听，道：“不要，我就想跳，我让你看看我的青春活力。”
　　一旁的崔硕听到这儿，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是不是……有点儿醉了。”
　　“我清醒的很。”醉鬼从来不会承认自己醉了，“你拿手机，给我录下来。”
　　“快录！”顾安一边说，一边翻回墙外。
　　段念听得啼笑皆非，被顾安逼着拿出手机：“好好好……我录行了吧。”
　　于是顾安开始自己的开场白：“9月24日，7点26分，我，来给大家展示一下自己的青春活力！”
　　段念和崔硕在墙内听得笑成一团，然后顾安还在认认真真地翻墙，他站到墙顶，高喊：“看见了吗？这就……”
　　他刚想说“青春”，结果就听到有人怒吼：“谁在墙上面？”
　　紧接着手电筒的白色灯光就照下来，段念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顾安的手，把人从墙头拽了下来，道：“快跑！值班老师来了！”
　　原来是顾安的喊声惊动了正在值班巡逻的老师。
　　顾安措不及防被人从高处拽下来，段念拉着顾安的手在黑夜里狂奔。
　　月光皎洁，夜风温热，两个少年手拉着手，在夏末奔跑，那是他们的整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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