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传说

　　在无人知晓最初的时光，是安静而又美好的，公会里一共只有两个人，却开出五队小号，山登绝顶三队，我两队。我机子不是很好，小号只能换着开，山登绝顶则是三队一起上。我们很快都熟练了，又兼着要两个人把公会建好的愿望撑着，并不觉得累，反觉乐在其中。
　　然而这般的美好只持续了短短两天，那一天，我的第二队小号升上了二十级，而无人知晓的排名也已经升到了二十三，正向着二十不懈努力。
　　那一天，宁之和人在世界上吵起来的时候，正是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心满意足地啜着咖啡，想着今天晚上大约就能升二十了，虽然我墨迹，但是有山登绝顶在嘛，一切都没问题的。

　　宁之和那个名字是一串字母的家伙吵架的原因，说来有些搞笑。
　　字母想买宁之的石头，宁之也答应卖了，刚答应完宁之就掉线，字母喊了两声没回音，以为宁之反悔了。
　　就这么芝麻大点事。
　　可是世界上偏就有这种人，时时把爸妈放在心上，挂在嘴边，生怕哪一秒钟忘了，芝麻大点事也非要跟父母扯上关系不可。
　　没找到宁之，字母直接上世界开骂，宁之正好在这时候重连回来，一抬头正看见字母在自己头顶上唾沫横飞。宁之虽然好脾气，可也没好到别人爹妈地骂自己还能忍着一声不吭的，当时就火暴三丈，要去找那家伙拼命。
　　字母却是个有口无心的，骂够了看宁之没反应，又自己练自己级去了。刚出城没走两步，就被宁之堵个正着，直接杀回复活点。
　　字母不信邪，骂了两句又出来，再次被杀。
　　大家都以为这下字母要怕了，不想字母有骨气，你不是愿意杀吗？好，我站着给你杀。宁之杀一次字母出来一次，一直杀到宁之手软，字母问：还杀不了？宁之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于是字母终于放心出城，窃以为是大胜了一轮。
　　这时候宁之不但是手软，而且名字红得发紫。
　　后来我曾经问过宁之，那时候你明知林雅正和你们奇幻国度杀得天昏地暗的，干嘛还把自己弄红，真的一点也不怕他来杀你？
　　宁之坦然一笑：“游戏嘛，杀几次还不正常？”
　　我愣在那里。想不到宁之的想法居然如此简单。
　　宁之一派天真状：“那请问柳湘会长，你认为我的想法应该有多复杂？”
　　我笑：“算你厉害，我没话说。”

　　宁之被杀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而且名字还蓝着。
　　那时候那家伙骂得实在难听，宁之又不还嘴，我哪知道他是准备开杀，只当他脸薄不好意思对骂，不由十分气不公。正好自己自打上了三十，刀还没开过刃，索性去守城门，打算杀他次给宁之出出气。
　　其实本来我也用不着守城门的。游侠有个技能，叫追踪，对不超过自己八级的人使用，可以查到他位置所在。宁之杀他，就是用游侠追的。
　　但是很不幸，在小梁这个和平主义者眼里，游侠要攻击没攻击要防御没防御，可谓一无是处，因此我的五号小队中很理所当然地没了游侠的位置。此时要杀人，才意识到游侠的意义重大，可惜此时抱佛脚也来不及，只能在城门口守株待兔。他出来最好，不出来就当我无聊。天天忙着升级，偶尔放松一下，体验一下城门守卫的生活也不错。
　　可幸我运气好，没守多久，他就出了城，因此那第一下，其实是我杀的。
　　当时我三十三，他三十一，我一刀下去，自己就蓝了。蓝了的我十分惊骇，没敢再杀第二下，而宁之这时候也赶到了，于是我退下前线，宁之接班继续杀。
　　宁之把自己杀红了以后我问他要怎么办，宁之说还能怎么办，挂着消红呗。
　　他那时候连红了不能进城的意识还都没有。
　　宁之进了城，先去装备店，打算把包里打怪掉的东西卖一下。我没事做，索性也跟在他后面，看看他去哪。宁之卖东西十分磨蹭，五分钟了还没卖完，我正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忽然看见林雅走了过来。这时我还没反应过来，仰着脸儿很天真地想问他，好好的冰原不呆，大老远跑来干嘛。
　　林雅压根就没搭理我，直接奔宁之去了。我这时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还没来得及开口宁之已经消失在眼前，我知道他是回复活点去了。若这是野外，宁之还可以凭借五号优势和林雅拼一下，然而在城里，林雅是白名，只有他杀宁之，宁之却连个还手的机会也没。
　　一件肩甲掉在地上，林雅眼疾手快，一把捡起。
　　这是非绑定的装备，若是绑定的，现在林雅可以做的就是摧毁了。
　　“林……林雅……”我话还没说完，林雅已经直奔复活点。我赶忙也跟过去。
　　只要是非白名，在复活点也一样可以被杀，惟一能逃避被杀的方法就是死后不复活——把尸体扔在地上。但是除非是被杀得无处可逃，否则很少有人愿意这么办，因为这个样子实在有碍观瞻，想想吧，每个人走过来都看你一眼：“咦？这人在干嘛？”“哦，他被杀得不敢复活，躺在这装死……”
　　我赶到复活点的时候，林雅也刚到，宁之就站在里面。不知为什么林雅还没进去杀。我顾不得多想，匆匆向林雅道：“你在干嘛？”
　　林雅歪歪头：“清红啊，你没看到啊。”
　　清红，也就是所谓的杀红名。
　　“林雅……你都杀了一次了……”
　　“不够。”林雅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我的话。
　　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他骂过我，我非给他个教训不可。”
　　骂过么？我有点恍惚。在我的记忆里，决计是没有的。
　　不过宁之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平时不吭声，可是真惹火了立马变个爆竹，性子又仗义，林雅杀了这么多奇幻国度的人，宁之不可能坐视不理。大约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出了头。
　　“这孩子。”我在心里叹口气。连主角叶晴都知道小心自保，他这个不相关的人却非要强出头，导致现在惹来杀身之祸，也不知道是该夸他仗义呢，还是该骂他傻。
　　“林雅，你刚才已经教训过他了，这事到此为止不好么？何必赶尽杀绝呢？”
　　这次林雅压根就懒得理我了，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眼见着林雅就要往里走，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林雅，求你一次还不行么？求你给我个面子，况且他还是小卿的弟弟，你不给我面子，难道还不给小卿……”
　　我话还没说完，林雅已经走了进去，忽地又退出来，给我留下一句话。
　　“我懒得清你。”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后面的话都给吓回了肚子里。
　　这次林雅进去没再出来，我知道他开杀了。我现在进去也没有用，徒然看着宁之被杀平添伤感，不知道怎么办好，只好一个人站在外面发呆。

　　我性子向来强硬，即使在生活里极少求人，更不要提游戏这种虚拟的东西。今天为了宁之开口求林雅，是我玩游戏头一回。
　　这一次，我可不是假意。我和林雅站在复活点外面说话，宁之在里面，是看不见的。我说这些话，除了让林雅笑话，对我自己，一点用处也没。
　　只是当时，实在很心疼宁之。心疼他为了根本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承担本来不属于他的责任。
　　当时满心里，忘了种种算计，忘了所有的雄心，惟一的念头，就是，我想保护他。
　　可是最终，我还是没能保护得了他，我站在复活点外，看着世界上的显示，某某装备掉落到了巴洛城复活点，林雅在巴洛城复活点摧毁了某某装备，一阵阵的伤心，像潮水漫上来。
　　这时候若卿也到了，想是在会里看到了宁之被杀的消息。
　　我正一个人站着发愣，忽然看见若卿，蓦地又想起在奇幻国度时的时光，一时竟不能自已，鼻子发酸。
　　“卿卿。”
　　这是我第一次，这般亲近地称呼若卿。在离开了奇幻国度两天之后，再见若卿，本应疏远了的我们，反而好像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忽然牵在了我们中间。
　　这线，也许是林雅，也许是宁之，也许都不是，而是短暂的别离。也许只有真的离开之后，才会发现原来以为根本不在乎的人，其实已经悄悄闯进了自己心里。
　　“湘，你没有事吧？”
　　宁之被杀已成既定的事实，问也是白问，因此若卿没问宁之，而是先问了还蓝着的我。
　　“我没事，他没杀我……”
　　这话一出，我的泪忽然间再也忍不住。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木板，我抓住若卿絮絮叨叨，一肚子忧伤一古脑地都倒给了她。
　　“卿卿，我不想让他们杀起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好了好了，不要伤心。我理解，我都理解。”若卿像哄小孩子一样安慰着我。
　　“没办法的，我老弟骂过他，他这个人啊，就是这样，小气。”我问起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若卿叹口气。
　　“小气？他已经杀过一次了，也捡了东西了，难道还不够？况且了，宁之还是你弟弟，他连你的面子也不肯给么？”一提起这事，我依然一肚子怨气。
　　“哎，他就这样子，谁的面子也不给的。湘你也别气了，是我老弟让他来杀的，杀就杀了吧……”
　　“是宁之让他杀的？”
　　“是啊，哎，湘你也别管了，他们两个啊，说不通的……”
　　若卿又开始叹气，我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无论怎么说，宁之让林雅来杀自己，这件事都说不通。如果说是两个吵架话赶话说到那里，世界上却没发现痕迹，他们总不会是私聊吵的吧？以我对林雅和宁之的了解，我说他们任何一个会用私聊吵架，他们都得跟我急。
　　但是宁之的姐姐若卿这么说，却又让我无法怀疑它的真实性。还是那个词，疏不间亲。
　　若卿和林雅、和宁之必然都已经私聊过了，他们私聊的结果是什么，我无从知晓。然而若卿现在放了这个话，无论如何，我都没再管下去的理由了。我现在虽然心情激动头脑不清，这点眼色，我还是有的。
　　“嗯，卿卿，那我走了，你劝劝他。”
　　我没说这个“他”是谁，卿卿喜欢理解成谁就是谁吧，反正此事已与我无关。
　　若卿说：“嗯，你走吧。”
　　我没等林雅出来，就一个人离开了，拖着一个蓝号招摇过市。一路看见的人不少，但是一个过来清的也没有。
　　大约我从林雅手底下活着回来的事，大多人已经知道了。

　　晚上山登绝顶上来，我跟他提起这事。山登绝顶先是为宁之叹了口气，随后立刻转向我：“还蓝吗？”
　　“早就不蓝了。”我笑：“蓝名消得快，我就挂了一会就消掉了。”
　　“那就好。”山登绝顶顿时松了口气：“我就担心你。”
　　“放心。”想着林雅那时的话，我微微一笑：“他既然那时没清我，以后也不会。”
　　山登绝顶也笑：“幸好你抽身早。”
　　我想起宁之，不由又是一声叹息。
　　“那个字母，别让我看到他！”我恨恨道。宁之今日如此，都是拜他所赐，我拉不住林雅还杀不了他么？早晚我杀得他比宁之今天还惨，给宁之出这口气。
　　“阿柳，你别去了，我去杀。”山登绝顶说：“我小号多，杀起来方便。”
　　“不。”我摇摇头：“你别去，他不清我，谁知道他清不清你。我去杀反而安全。”
　　山登绝顶想了想，点点头：“也对，那这样吧，你杀完了来和我一起挂机，我给你保镖。”
　　我看着才三十九级，却信誓旦旦地说着“我给你保镖”的山登绝顶，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我说：“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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