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你的不温柔

　　没收拾书包，乔行归风一样冲了出去，把姚淼吓了一跳。
　　教学楼外面都是学生，乔行归伸着脖子找裴笑徽。
　　裴笑徽和乔行归差不多高，要是人少，那是挺出挑。但是现在前后左右都是乌泱泱的人，乔行归急得直咂嘴。

　　裴笑徽想从人群里找条小道突围，可密度太大，不按着大家的速度走，很可能就撞上人了。
　　周遭吵闹，身边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讲着话。
　　乔行归定睛瞧见裴笑徽时，跨步想赶过去，可拥挤的书包们阻挡了他。于是他脱口而出大喊了声：“背影！”

　　喊完乔行归可真是想给自己一巴掌。前面不少原本勾着肩搭着背的同学回头看他，而裴笑徽却还是执着地往前走着。
　　乔行归一边给同学们赔着笑脸，一边扒拉开前面几排人，挤到裴笑徽身后。

　　被拍了肩膀时，裴笑徽惊了下，眼睛睁得滚圆地回过头。乔行归咧开嘴笑，又露出了早晨裴笑徽看过的那口大白牙。
　　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乔行归扯着裴笑徽的手腕，把他拽到教导处的矮房前。
　　裴笑徽皱着眉头，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乔行归此刻的执着表示无奈。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姚淼是一伙的，所以不想跟我说话？”乔行归没铺垫，直奔主题。
　　裴笑徽愣了下，没细想就回答道：“不是吗？”
　　这回答噎着乔行归了，但是他也怪不得裴笑徽，问题是他自己问的。顿了下，乔行归解释道：“是，又不是。哎，这不是重点。”

　　“笑徽，你别跟三水一般见识。”乔行归耐心地说，“我会把他捋顺的。”
　　裴笑徽笑了笑：“咋捋？打他啊？”
　　“不是…”乔行归忙否认。
　　这是他俩第一次说这么长时间的话，可句句都说不到点子上。

　　公交车可不等裴笑徽，他伸手捏了下乔行归的小臂，诚恳地说：“我没那么小心眼，我真得走了，要赶不上回家的公交车了。”
　　“哎！”乔行归想说他还没说完呢，可背影没再给他机会。

　　淌着路上的积水，公交车开得慢。车厢里全是刚放学的学生，挤在一起，很是闷热。
　　裴笑徽揪着衣领，快速抖着手腕，给自己扇风。想起刚才的场面，他笑了笑，觉得这和平常一样的半天，过得有些不普通。

　　从早晨和乔行归一起在校园里奔跑，到被姚淼整蛊，加上刚才和乔行归莫名其妙的对话。事情摆在一起，让裴笑徽觉得挺无厘头。
　　哦，对，乔行归还收到一封情书，大家起哄来着。听薛辞说，这不是第一回了。

　　在三中时，身边的同学仿佛把高一当成高三过。这样的场面，裴笑徽还真没遇见过。
　　虽然他也被卷进去了，但他觉得心情似乎并不压抑和烦躁。
　　躺在小床上准备午睡时，裴笑徽想，有时间他会和乔行归好好谈谈的。
　　乔行归着急的样子，挺有趣。

　　下了雨，下午回到学校，大家都在讨论这体育课还能不能正常上。
　　姚淼冲锋在前，甩了书包，就去体育老师办公室守着。预备铃打响时，姚淼冲了回来，他一手扒拉着教室门，一手朝屋里的同学一挥，故意压低声音喊：“走！”
　　接着，三班同学欢呼雀跃地奔了出去。乔行归特意绕到裴笑徽这边，手兜着他背后的帽子，笑嘻嘻地说：“走走走，上体育课去。”

　　裴笑徽心说，光看乔行归的表情，还以为他考了年级前十名。
　　不过这事要让乔行归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明白自己考不了前十名，所以能上体育课这种实在的快乐，比较让他开心。

　　体育课是三个班一起上，男女生分开。一班和二班是理科班，男生多些，这样一比，三班跟凑上去填数的似的。
　　姚淼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他梗着脖子，在答老师话时，声音特别大，一副输人数不输阵势的架势。
　　裴笑徽站在乔行归旁边，听到了他鼻子里发出的轻哼，应该是鄙视姚淼的意思。

　　跑完步，老师让大家自己选择器材。乔行归自然想选篮球，他扭头看裴笑徽。
　　裴笑徽脑袋里的电路猛地通了，明白了乔行归的意思。他眨眨眼睛，说：“我想打羽毛球。”
　　微微愣了下，乔行归竟然张口就顺着裴笑徽的话说：“行，我陪你打。”

　　正准备和一班二班的老伙计大战一场的姚淼，瞅着乔行归拿起一支羽毛球拍子，伸着头愣在了原地。
　　看着自己手上的大球，再看看乔行归手里扔着的羽毛球，姚淼恨恨地骂他：“乔行归，你这浓眉大眼的，背叛组织！”
　　乔行归瞪姚淼，心说这还不是为了你小子！

　　想打羽毛球的女生多，但球拍不够，她们就围拢过来，在乔行归和裴笑徽身边排队。
　　哪能让女生站着等，裴笑徽和乔行归打了一会儿，对视了眼，把拍子递给旁边的女生。

　　这半堂课运动量不小，裴笑徽刚想找个地方坐会儿，就被乔行归揪住胳膊：“体育课就得运动。”
　　四下瞟了眼，裴笑徽指指树荫下坐着的几个女生，说：“那还有看书的呢。”
　　顺着裴笑徽的手指看过去，乔行归想了想说：“她们可能是不太方便吧。”
　　裴笑徽也反应过来，笑笑说：“懂得还挺多。”

　　乔行归看着他，想说别的他懂不懂不重要，现在他只想弄懂裴笑徽在想什么。
　　在乔行归注视的目光里，裴笑徽败下阵来，他两手撑在双杠上，看着不远处的小树，语气平缓地说：“你能跟我说说，姚淼和钱逸飞，到底有啥大仇吗？”

　　抓着头发，乔行归像是在理思路，他想简明扼要地说清楚。
　　看着乔行归把自己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样子，裴笑徽笑了出来，他伸出手想帮乔行归理理头发。
　　指节几乎挨着发丝了，裴笑徽收回了手。乔行归愣愣地看他，裴笑徽转过头，看着塑胶地面，小声说：“太乱了，影响你形象。”

　　乔行归傻乎乎地笑了笑，双手在头上揉着。
　　身后的球场上，篮球砸着地面的“咚咚”声不绝于耳。乔行归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那声音，然后开口说：“韩蕊蕊你认得的。”
　　裴笑徽点点头，依然不解地望着乔行归。

　　“蕊蕊，三水，我，我们仨是发小。”乔行归一手搭在杠子上，侧身看着裴笑徽，“蕊蕊上高一的时候，在学生会，她和钱逸飞一个部的。钱逸飞确实要样有样，学习还好。蕊蕊喜欢他，不意外。”
　　裴笑徽歪着头想了想，没说话，似是赞同。乔行归接着说：“钱逸飞可能也有那个意思吧，对蕊蕊挺上心。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外校杀过来一姑娘，说蕊蕊抢她男朋友。”

　　这事裴笑徽闻所未闻，他没听钱逸飞说过这些事。他直起身子，眨眨眼睛问：“然后呢？”
　　“当时对方也带了人过来，那架势，分分钟要茬架。”乔行归有些苦恼地说，“然后吧，钱逸飞没承认喜欢蕊蕊，也没说外校的是他女朋友。”
　　“那确实也不能直接承认吧。”裴笑徽跟着表情为难。

　　乔行归叹口气：“我和三水那阵儿都跟着蕊蕊，怕有人伤害她，但是她好像觉得钱逸飞不承认喜欢她更难过。”
　　“架最后确实没打，但是蕊蕊伤心了，三水就跟钱逸飞记上仇了。”乔行归挑了下眉毛，“像那天你见着的那样，见面吼两句都算轻的。要不是我拦着，都动过手了。”

　　裴笑徽舔了下有些干的嘴唇，说：“这么看，钱逸飞是没处理好。”
　　“一开始我也气，这混蛋玩意儿白瞎了蕊蕊一片心啊。”乔行归骂着钱逸飞，还观察着裴笑徽的神色，见他没反驳，继续说：“后来我想想，这时候，也只能和稀泥了。”

　　听完之后，裴笑徽咬着嘴唇，不解地问了句：“可是，我还是想问一句，这事跟我有啥关系啊？三…姚淼不能跟钱逸飞身边所有人都打一架吧？”
　　乔行归无奈地放下胳膊，双手叉腰，小心翼翼地说：“气钱逸飞是一方面，三水觉得你…不关心集体。平常不咋爱说话，上次搬书也没见你去。三水这人吧，就在意这些事。”

　　顿时，裴笑徽有些生气，他指了指自己，本想解释，但又火大。放下手指时，负气地说：“大家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别人关心？”
　　“你看，你就是不关心。”乔行归像是找到关键点了，瘪瘪嘴。
　　“我…”裴笑徽气笑了，“所以你是不是也是那样想的？”

　　乔行归斜着眼瞅他，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裴笑徽心里有数了。搁着以前，他会觉得被人误解就误解吧，可现在，他看着乔行归，突然有些着急。
　　裴笑徽咬着嘴唇，视线向下，思索的样子。乔行归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怎地，觉得裴笑徽这个样子，可怜巴巴的。

　　乔行归心里一揪，急着说：“我没，笑徽，我没那样想。我知道的，你要是不顾着其他人，那天三水弄完风油精，你就去告老师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急切，裴笑徽又笑起来：“你急什么？哎，我只是在想，我一个新来的，又不敢太高调，也没机会走近你们啊。”

　　歪了歪脑袋，乔行归还挺开心。他嘴巴一张，话却被体育老师截了：“乔行归，还有那个谁！挪挪窝，动动！”
　　于是乔行归又握住裴笑徽的手腕，带他跑了起来。上了跑道，乔行归松开手，扭头看向裴笑徽。
　　乔行归的头发跳动着，衣角被风吹起，这雀跃的样子，全落在裴笑徽的眼睛里。
　　不自觉地，裴笑徽跟着也笑了。

　　上完体育课回到班上，不少人都趴在桌子上。裴笑徽看了看薛辞，姑娘低头喘着气，他站起来，把薛辞的水杯也拿起来，然后笑了笑说：“我去接水，帮你带一杯。”
　　乔行归不累，他一手拖着后脑勺，望着裴笑徽走到教室前面的饮水机跟前，弯下腰，手指按动按钮。

　　“瞅啥呢，笑得跟傻子似的。”姚淼瞟了乔行归一眼，“过来帮我看看这咋弄。”
　　原来是之前姚淼在桌子上用胶布贴了张纸条，撕了之后，桌上的黏痕还在。姚淼用手搓，越搓越黏。
　　“咦，好恶心。”姚淼自己还嫌弃上了。

　　乔行归拿出张餐巾纸，帮他一起搓着。没想到黏痕没搓掉，还搓上纸屑了。
　　裴笑徽走回来时，就看着这俩人又在头对头研究什么事情。姚淼的桌子被他俩搓得直晃悠，可两人还是一筹莫展的样子。
　　放下水杯，裴笑徽凑了过去。看了一眼，他又转过身，从书包里摸出先前姚淼给他的那瓶风油精。

　　“来，试试这个。”裴笑徽拧开了小瓶盖。
　　姚淼再次愣住，眼睁睁地看着一滴接一滴的风油精滴在桌面上。裴笑徽看铺开的差不多了，说：“搁会儿再擦。”

　　一节课上完，裴笑徽转过头，问姚淼和乔行归：“好了吗？”
　　“好了，好了！”两人忙不迭地点头，“你可真神了！”
　　裴笑徽抿着唇，先瞅了眼乔行归，又瞧了瞧姚淼。

　　只停了几秒，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恣意，引得周围其他同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可也只是看了一小会儿，其他人就跟着笑了起来。
　　大笑着，玩闹着，却没人知道为什么。

　　雨会停，天会晴。少年人的恩与仇，在这笑声里，隐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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