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

　　顾欢将被子拉到脖子以上，将嘴放到被子里呼气，随着热气的涌入仿佛她的周围也渐渐温暖了起来。直到常希希送走胖妹进来时她依然保持着这个动作，最近她好像时不时就会进入放空的状态。
　　她朝常希希微微一笑，示意她坐在床边的躺椅上。
　　“不是不想让你知道，一是事情很多二是怕你累着。”常希希柔声道，“现在你想问什么？”她将腿盘起拿过靠垫抱在胸前准备畅谈一番。
　　顾欢愣住了，她没想到常希希会这样说，突然有点想哭。20余年，没有人能在背着她说些什么之后如此坦诚的交流，大家一般都会觉得既然是背着你说的，那么这件事情就没有让你知道的必要，看病没钱时父母背地里商量着、上班被排挤时同事背地里嘀咕着、住在婆家时只要她不在就开始的窸窸窣窣会在她挨近的第一秒戛然而止，有些人怕她伤神保护着她、有些人怕她知道提防着她，原来还可以这样交流，原来被尊重与平等对待是这种感觉。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抑制住想流泪的眼睛。
　　“为什么叫我小师娘？”她首先发问。
　　“因为我早就和他们说过你，在这里没有人不知道我有喜欢的人。”常希希听到她的第一个问题简直要笑出声了，原来她最关心的是这个。她几乎是笑着答完，但是她没有很明确的说喜欢的是你之类的话，而是选择了相对较柔和的“我有喜欢的人”，而在泸沽湖畔的表白仿佛随着顾欢前夫的搅局成了遥不可及的过去。她不敢去再次刺激顾欢。
　　“是不是没有工作了？”她问。
　　“是，不过我之前就有想要单干的想法。“常希希略微调整一下身体说道，“虽然可能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不过确是个机会，对不对？”她望向顾欢，明亮的眸子在床头灯的照射下显得那么熠熠生辉，感觉此刻的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做的选择也会是正确的。
　　顾欢抿嘴低头思考着什么，常希希看着她用牙齿不断的轻磨下唇，使原本白惨惨的嘴唇逐渐露出一抹红。
　　她一定不知道她这样有多诱人，常希希心里念到。
　　顾欢突然坐起来，上半身朝常希希移了过来，她们本就坐的不远，在一个不足10平米的小房间中一张床和一把椅子之间又能有多远的距离呢？常希希喉间一紧，往后靠了靠。
　　顾欢看着常希希的眼睛，问道：“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师娘？”
　　“当、当然。”常希希瞬间冷静了下来，但却并未流露出失望的神情，“那么你希望大家叫你什么呢？顾老师？欢欢？”她试探的问。
　　顾欢收回目光，坐回去思考片刻答道：“不好。”停顿几秒，自嘲道：“我已经不是老师了，至于欢欢！”她冷笑一声，“我父母长期叫我欢欢，不瞒你说我现在不管是听到顾欢还是欢欢都会后背发冷。顾欢、顾欢，我可曾有过一时一刻的欢。”随着话音，她的眼眸垂得更低。
　　常希希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刺着了顾欢的心结。“常希希、常希希又有哪一刻真的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常希希也不无自嘲的说道。
　　两人的目光在一霎那相交、在彼此的目光中消化着痛苦与无奈，找寻着安慰与力量，然后相视一笑。
　　“那你想让大家叫你什么呢？”片刻后常希希率先发问。
　　这个问题让顾欢难以回答，新的地方新的起点，她是应该继续姓顾呢，还是姓常呢？难道是郭？不不不，她第一时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没有发现的是她已经将自己的顾虑在嘀咕声中和盘托出。看着她的样子，常希希无奈的笑了笑，宠溺的拿走她放在唇边的手指问：”你有没有考虑过姓文？”
　　“文？”顾欢不解。
　　“我奶奶姓文。”
　　顾欢想起了那个和善的邻居老太，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就说我叫文一，好不好，私下了你也不要叫我顾欢了，就叫我一一。”
　　“好，一一，那你可以叫我小爱。”
　　“小二吗？！”

　　回到自己房间的常希希思考了很多：她没钱了，开店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做夜市吗？还是继续找个店去打工？顾爸爸发来了微信，顾欢的停薪留职办的很不顺利，他问下一步要怎么办。在长期的“高压政策”下顾爸爸已经变成了一个事事汇报不知所措的男人，真不知道是该哀其不幸还是怒其不争。这个事一定要办好，常希希想，她要给顾欢留一条退路。
　　顾欢、顾欢，她虽然从小生活压抑，却并没有品尝过生活的苦。而她常希希是从最底层一路摸爬滚打过来才过上衣食无忧般生活的，而这正是顾欢的起点。她不知道回到起点生活的顾欢几时会怀念过往、厌烦现实，所以她要在她还愿意留在这里的时候倾其所有，同时给她一个回归的可能。
　　顾欢、顾欢，想到她，刚刚轻啄着自己下唇的顾欢就出现在了常希希眼前，在四下昏暗的此刻，常希希终于勇敢的、放心大胆的想了一遍，红晕遍布周身，她简直无法吞咽与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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