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难养

　　高离这一觉睡得踏实，不过她是极自律的人，在预定的时间之前起床，直接换上外出的衣裳走出了门。

　　走到楼梯口时，她猛然回过头，但见正对着楼梯的第一间房虚掩着。推门而入时，陆凌听到声响，从笔记本后面伸出半个脑袋：“Hi！”

　　高离：“……”

　　陆凌一屁股坐在键盘上，双手双脚正忙得飞起，键盘在他手脚下“嗒嗒”响个不停，只是遇到要输入诸如“P”、“Q”这样离键盘中间为止较远的字母时，他伸开的手脚都够不着，才只得起身过去摁下键来。

　　“真是麻烦！”陆凌倾身过去敲入一个“Q”，喃喃地嘟囔了一句。

　　“……你在干什么？”高离走近他。

　　陆凌手脚不停：“没见到我在打字吗？虽然有些微的不同，但理解起来也简单得很。比如你看，这个字母，在我们那里不是这么写的，但也就在圆圈内多了一笔，我现在知道了，读作‘Q’，然后我想查些什么东西的话，就只要在这里输入……”

　　“我问你在干什么？”

　　许是品出高离问话里的一丝不满，陆凌这才停下动作，抬头看她：“查资料呗。”

　　高离又好气又好笑：“我同意你碰我东西了吗？”

　　她低首的时候几缕发丝滑落在键盘，陆凌将它撩起，走近高离，将它捋到肩后，这才道：“没同意，但碰都碰了……”像是并不在意她有些不善的口吻：“我还没说呢。全息没普及就是难受呀，找什么资料都得手打，真是太麻烦太落后了，要不是时空轮带不了身外之物，我真想从我们那儿寄一台机器过来。而且呀，这里的文字和我们那儿也不尽相同，我还得边研究、边揣摩、边试手。”他说了半天，话锋一转，“不过，虽然如此，我还是在有限的时间里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大概。”他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一骨碌顺着桌脚滑下来，拍了拍手，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不是要买什么东西吗？走吧？”

　　高离：“……”

　　午后的天气居然还挺帮忙，艳阳隐在云层后面，气温可感地低了不少，虽然还是走在外头就会滋出薄汗的程度，但至少不戴帽子也不会被晒得头顶发烫。

　　高离来到屋后的车库将她的奥迪开了出来。现在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陆凌放松地趴在窗前往外张望，景色快速向后退去，似乎是朝着热闹的商业区行进，只见道路两旁本来稀疏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停车等红绿灯或堵车时偶有人一瞥之间发现有个小人的脸印在车窗前被吓了一跳，陆凌见到他们惊异万分的神色，总是挥挥手打个招呼，然后很满意地看那些人被吓到合不拢嘴的表情。

　　高离蹙眉说道：“你是想惹事吗？”

　　陆凌这才忍着笑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无妨吧，他们要么以为见鬼了，要么以为我是个玩具。”

　　照着导航驱车一个多小时，高离终于把车开进了一个室内停车场。

　　“我们来这里买什么？”

　　高离顺手将他揣进自己的深兜里：“买玩具。你记着给我好好呆着。”

　　这里还真是一个玩具商城。高离在门口看了地图，长驱直入地往三楼走去，自动电梯带着两人上行，开门的时候触目可见的就是一群身着艳红粉紫的娃娃，几乎每个小店的门口都展示着不同的娃娃，橱窗里如成衣店似的摆着整排娃衣，单看尺寸的话，大的可能都够三、四岁孩童穿着，最小的大概和陆凌的身量差不多。

　　陆凌顷刻明白了高离的意图：居然是带着他买衣服来了！不管是不是因为看不惯他半裸的样子，陆凌总还是被她的义举感动到，毕竟她本来可以对他不闻不问不看不管。他心中激动，思潮起伏：虽然是不同的物种，但我们人类向善的心灵是相通的！

　　他神游之际，高离已经推门走进了其中一家店。店里只有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人，闻声抬起头来。

　　和这活泼泼的发型相比，店主显然长得着急了点，倒是她一开口便是生意人的爽利：“小姐要买点啥？娃娃还是娃衣？我们这儿应有尽有！”

　　高离在店里逛了一圈，颇有些不自在，犹豫片刻回道：“买衣服……”

　　“双马尾”从柜台走出，左右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她热情招呼：“来来来，我们有1/8、1/4、1/3的，你要洋装、套装、礼服、旗袍？我们这里应有尽有。您要的是哪种？”

　　高离被她说得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只得用手比划道：“我有个娃娃，大概这么高……”

　　“那就是1/8娃娃嘛！”店主熟练地翻出一排花花绿绿的小衣服，“你看，这些都是。”

　　每件小衣服都用特小衣架撑了起来，做得精致可爱。高离随手拿起一件白色礼服，居然还是婚纱款，裙边细细密密的针脚堪称精致，缀着彩色的小珠，灯光下灿烂得发光。然而，好看归好看，但从头找到尾她也没找到自己想要买的。

　　“没找到喜欢的？”这些娃衣没有批量生产的厂家，一针一线都是店主手工缝制，问话中听得出店主的语气有些失望。

　　“不是……”高离顿了顿，才有些艰难地说道，“我的是个男娃娃……”

　　店主张大了眼睛：“哦哦，原来如此。”

　　这行当赚的就是年轻女孩的钱，而年轻女孩喜欢的还是女娃娃居多，穿衣打扮都会有更多选择，玩起来也有种莫名地代入感。虽然玩男娃娃的也不是没有，但两者比例悬殊，倒是店主给忽略了。她走过两步，拉开一道橱门，翻了好一会儿才翻出一个包裹，放在柜上。高离打开一看，都是男娃娃的衣服，看起来和陆凌的身量差不多大小，她边看边挑，陆凌从兜里伸出脑袋也拼命想看清楚，高离觉察到裤兜里一阵“窸窣”，强行把他的头摁了下去，可陆凌每次都坚持不懈地重新探出头来。

　　这一来二去，店主也发现了不对，定睛看了会儿之后，拍着大腿叫道：“小姐，您既然把娃娃都直接带来了，那直接拿出来试试合不合适就最好了！”

　　高离：“不是……”

　　“没事的！”店主以为她不好意思，“娃娃又不是真人，试穿了不合适就不买呗。您把它拿出来吧，我给您选几件。”说罢看着陆凌所呆的裤兜。

　　这真是进退弗能了。高离叹口气，只能将陆凌从兜里掏了出来，放在玻璃柜上，他倒也配合得一动不动。

　　店主乍一见这娃娃的打扮就笑了：“这么漂亮的娃娃，下身套个碎花裙子，不伦不类的，亲妈还真舍得。”

　　高离：……

　　店主说罢就要去解开系在陆凌腰际的那花绢，高离连忙把他抓起来：“别脱……”见店主一脸诧异，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娃娃也有娃娃的自尊……还是我来给他换吧。”

　　“……行。”

　　高离找了四、五套夏装出来，T恤、中长裤，都是简简单单的款式，剪裁精良，看起来要是能放大个十多倍，穿在人身上也不会觉得违和。令她惊诧的是，这里居然还有小鞋子卖，布艺精制，软底，从图案到鞋带都清晰可见，除了小，就和正常的鞋没什么两样。

　　来不及对店主夸上两句，她随意拿了两双，比划比划大概码数差不多便收了起来。店主倒是在一旁已经啰啰嗦嗦介绍了好几套设计繁复的礼服、古袍，都被高离礼貌地拒绝了。

　　“老板，你们的试衣间在哪？”她突然开口问道。

　　“……试衣间？”店主左右相顾，指着一处屏风道，“那里是店员换衣服的地方，你可以去那里……”

　　“谢谢。”高离带着陆凌和几套小衣服朝屏风走了过去。

　　店主奇怪地喃喃：“又不是她自己买衣服，只是个娃娃而已，还需要特地找个试衣间来试？”

　　娃娃自不是按照真人缩放来制作的，娃衣也是遵循窄腰长腿的比例，所幸陆凌的身材居然能Hold得住。

　　“好了吗？”高离站在屏风前问了声。

　　只见陆凌转了出来，身上已换成了白T中裤，干净清爽的样子活像动画里的男一号。

　　“还行。”陆凌端详着自己，“就是里面还是真空——少了条内裤。”

　　高离将陆凌轻轻捏在手里，走去柜台付账。店主看到陆凌后眼睛都生出光来：“哟！这个娃娃真是特别好看，只是套了件普通白衣，就把我之前看到的所有娃娃都比下去了！”她自顾自地摸了摸陆凌的头，惊道，“看这柔滑的发丝，简直和真人的没什么区别。”又戳了戳陆凌的脸，“这……这脸怎么软绵绵热乎乎的，还有弹性。”

　　高离：“……品种不同。”

　　“小姐，你这娃娃价格不菲吧。”店主一脸羡慕。

　　高离意味深长：“确实，这个娃娃千金难买。”

　　“哎？！”店主从高离的口气里听不出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她好奇地伸指扣住裤子的皮筋，缓缓往下滑，高离注意到立马将陆凌往回收了收，“你在干什么？！”

　　店主这才有些讪讪地缩回手：“没什么。只是这个男娃娃，也太逼真了点。我想看看里面是不是也做得和真人一样……”

　　高离有些不爽道：“你别碰他了。”

　　许是自己的行为确实透着股猥琐，那店主赔笑着说：“是是是，不碰了不碰了。”然而她还是翻掌回味着刚才的触感，“温热软绵，简直和人没两样，漂亮也是真的漂亮。”说话间，她突然笑了笑道，“今儿怎么了，我简直都有点魔怔了，刚才我都以为那娃娃活过来，眨着眼在对我笑呢！”

　　高离心头一惊，还没回答，那店主兀自摇着头：“看来我得快点相亲找个男朋友才是了，再这样下去大概要得精神病了……”

　　结了账往回走的间隙，陆凌好笑地对高离道：“我觉得那人还挺可爱的。”

　　“你稳着点吧。”高离道，“她差点扒了你。”

　　陆凌笑着说道：“我是男人，左右也不吃亏。”

　　高离道：“如果被做成标本扔到博物馆展览你也能接受的话，我现在就回去让她扒了你。”

　　于是陆凌不说话了。

　　高离一路上又买了几套小孩儿扮家家的玩具，什么小碗小碟、小杯小勺、小桌小椅，应有尽有。

　　陆凌憋了半天，这时嫌弃地说：“这里也太欠发达了，这些玩意儿都是合成树脂做成的，加了不少添加剂，对我身体健康不利……”高离“砰”地关上车门，不理他的抱怨，一路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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