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女尔

　　秦小萍把我们都叫到办公室，并排站着，唐明宇脸上挂了彩，程颐看着有点自责。

　　“说说吧！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刘愚江，又是你带的头吧！”

　　我没说话，这种事怎么看都不能怪我，秦小萍次次拿我开刀，挺没意思的。

　　唐明宇忿忿不平，“是他先打刘愚江的，还想打程颐！”

　　秦小萍看着他，“是这样吗？”

　　王宥骋点头。

　　“为什么?谁欺负你了！”在秦小萍看来，王宥骋这种安静的人，不会主动招惹别人。

　　王宥骋摇头。

　　那就是没人欺负。

　　“程颐，你来说！”

　　“我……我给江哥一个别针，他不让江哥戴，打起来了……”

　　秦小萍知道了，大概就是王宥骋的错，再追究下去就要给顿批评，小孩子的事还是小事化了。

　　放学铃响了，教室里又热闹起来，边收拾书包边讨论刚刚那件事。

　　“好了，下次不准再动手，有什么事找我，回去吧！”

　　这次秦小萍没把王宥骋调走，尽管我万分希望她能这么做。

　　回教室路上，王宥骋拉着我胳膊不松，“你不理我了？”

　　我冷笑一声，“这还不明显吗？”

　　他眼里有点慌乱，哀求道，“刘愚江，你别不理我。”

　　我挣开他的手往教室走，不顾他刚刚搭在我胳膊上颤抖的手。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扑咚——”

　　水泄不通的走廊上一阵惊呼，“他怎么这样?”

　　“早知道了，刚刚打人来着！”

　　“太可怕了，刘愚江惨了……”

　　我脚步顿住，顺着身后的低呼声回头，想看看我到底怎么惨了。

　　王宥骋就跪在我脚边，脊背无力地弯了下去，语气哀求，“别不理我，江哥，求你了……”

　　我才四年级，没人给我跪过，何况我觉得给人跪是一种很羞耻的示弱行为。

　　霎时全身的血液都静止了，脸上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我被他逼着成了让男人膝下无黄金的罪人。

　　耳边嗡嗡响起的除了王宥骋的恳求，就是其他学生的闲言碎语。

　　陶源从里面跑出来急忙拉他起来，“你他妈干什么的！道德绑架啊！刘愚江真是倒霉了遇上你！”

　　我不顾身后的一切往教室走，拿着书包逃也似的从后门往校门口跑，一路上慌慌张张撞到好几个人，一口气都没停跑回那个熟悉的家属院。

　　我妈刚下班，“着急忙慌地干什么！别光玩，先写作业！”

　　房门被我紧紧关上，我妈不知道，我刚刚在学校里遭遇了什么，要是我告诉他我被人跪下求着，她肯定会笑我做白日梦，又不是大明星谁搭理我。

　　但就是发生了，我躲不掉王宥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火。

　　门外传来一阵热闹，我妈扯着嗓子喊，“刘愚江，唐明宇他们来了！”

　　我抹了抹脸，才知道自己已经哭了，从小到大我都不会故意欺负别人，可是他跪我，让我成了恶人，我心里委屈又害怕。

　　唐明宇敲敲门进来了，看见我的狼狈相，“行了，我被他打一顿还没哭呢！看给程颐吓得！”

　　郑小晴也叹气，“他怎么老这样，你也不能不跟别人玩吧，全世界又不是就他一个人！要不是我拉得快，今儿程颐还得挨一下！”

　　我抬头，看着他们身后的那个人，勉强扯出一个笑，“对不住了小程，差点连累你。”

　　程颐摇头，“没事，谁也没想到。”

　　陶源拉了把椅子坐下，端了一盒奥尔良鸡翅过来，屋里透着肉香，“吃点，我妈刚买的。说真的，江子，你别搭理他了……”

　　我应该不理他的，于是也这么做了，没人想跟定时炸弹玩，我也不想。

　　所幸第二天王宥骋的位置上空荡荡，秦小萍说他请假了。

　　陶源乐得清静，终于能跟我大大方方地说话了。

　　傍晚的时候我放学，校门口平时接送王宥骋的车还停在门口，王宥骋脸色苍白，人群里和我对视，匆匆跑过来，直直地站到我面前，声音很哑，“刘愚江，我错了……这次要多久不理我?”

　　陶源推开他，“别装了，动手的是你！”

　　我的声带好像消失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拉着程颐快步走了。

　　程颐一路上都在安抚我，“你没事吧？江哥，别害怕。”

　　我怎么能不害怕，刚刚他站到我面前，我生怕他一屈膝跪下来，甚至做好了跟他一同跪下的准备。

　　不跪天地，不跪父母，刘愚江跪王宥骋。

　　多可笑。

　　我跟我妈说想转学。

　　许莉华女士倒是没多问，本来她就不满意我们几个整天混一块，现在我主动，正好合她意，甚至多给我炖了个鸡腿，“行，包我身上了！”

　　事实证明，许莉华女士效率很高，晚上打了个电话，找了老同学帮忙，给我弄到九小去读，虽然比不上现在的学校，但我妈觉得在她老同学的“照顾”下，严师出高徒。

　　第二天我就被拉着去报道，之前学校的东西都被陶源带回来了。

　　我央求他替我保密，千万不能让王宥骋知道我转到哪里。

　　陶源拍拍我肩膀，“那是肯定的了，你都被他缠成这样了，我又不是没脑子！”

　　新学校离家有点远，中午要在学校吃饭，我妈的老同学叫安玥，挺温柔的，对我挺好，比秦小萍强。

　　班里的学生都好奇地看着我，有几个是我们邻居，倒也不算陌生。

　　我发现自己竟然不敢交朋友了。

　　已经出现过一个王宥骋，我受不住第二个。

　　五年级了，安老师让我多跟同学们玩，但我下课就睡觉，交友活动仅限于身边的同桌，是个很可爱的女生，脸圆圆胖胖的，学生短发，跟樱桃小丸子一样，性格也特好。

　　“你作业借我看看，刘愚江。”

　　我刚睡着被吵醒，不情愿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状元。

　　这个同桌唯一的缺点就是学习差，从来不写的那种。

　　“任媛媛，你但凡把玩贴画的功夫用到学习上，早出息了！”

　　“我就是怕出息了你自卑，这不陪你一起堕落着嘛！”

　　我翻了个白眼，胡扯大师。

　　放学的时候我搭公交回家，程颐跟着唐明宇照常在站牌那的等我。

　　“走吧傻孩子，你爷爷我接你不辞辛苦啊！”

　　我给唐明宇一个肘击，“去你大爷的，你是我孙子！”

　　程颐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烤红薯，递给我，“江哥，快吃吧！晴姐买的！”

　　红心的，软绵绵的，好吃。

　　陶源抱了个西瓜，在我家门口蹲着，见到我们怨声道，“才来啊！西瓜都不冰了！快点开门！”

　　我从书包里翻出一把钥匙，插进去转两下开了，风扇吱吱呀呀地转，陶源切瓜有一手，能保证瓜子掉落，不夹在瓤里。

　　唐明宇又在骂秦小萍，“你说她怎么老针对我！以前江子在的时候烂账都往他身上推，现在他走了，什么事又赖我！昨天王宥骋那事……”

　　话说到一半，空气突然静止，唐明宇立马闭上嘴不说了，干笑两声，“这瓜挺甜的哈！”

　　陶源瞪他一眼，怪他多嘴。

　　自从我走之后，他们都刻意避免不在我面前提起王宥骋这三个字，让我转学后重新开始，但难免有嘴刹不住车的时候，我也以为我忘记了，大家的反应好像我还过不去一样。

　　我拿了一块瓜递给唐明宇，“昨天怎么了？”

　　唐明宇接过来，不服气地骂，“那王八蛋把我课本扔楼下了，非逼问我你转哪了……这种事经常发生，一般结果就是打一架。昨天他竟然下黑手，拿了个别针差点划到我……”

　　我心里一紧，“他怎么敢划你?”

　　陶源啃了一口西瓜，“他有什么不敢的，你走之后他可没放过我们，现在当班长了，整天使绊子，我也跟他打过几次，还是为你转学的事，这小子手挺黑。”

　　我抬头看程颐，他还穿着校服，“你胸口的别针呢？”

　　唐明宇把西瓜皮扔到垃圾桶，冷哼一声，“别提了！那小子跟神经病似的，一看见程颐胸口的别针就往上扑，不掰下来不算完！郑小晴让程颐别带了，这事才算完。”

　　我浑身透着寒意，他怎么能因为我，去伤害我的朋友呢？

　　这么多年，这事怎么还没完?

　　我以为转学之后一切都结束了，可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让陶源他们帮我背负了。

　　本来他们不用承受这些的。

　　我闷闷地说了句“对不起。”

　　“说什么呢？”陶源拍了一下我的头，“刘愚江，你是我兄弟！”

　　“就是，你在别的学校过得好就行了，我们又不在乎他，打就打了，我们几个换着来哈哈！”

　　唐明宇开玩笑，想缓解气氛，但最终发现无济于事，王宥骋这三个字笼罩着我们所有人。

　　“江哥，你初中考哪？我爷爷让我跟你们一起，有个照应。”

　　话题被重新引开，引向轻松又充满希望的未来。

　　辖区就两个初中，最好的二中考不上，我想了想，感觉王宥骋应该会去二中，于是笃定道，“三中，我去三中。”

　　陶源一拍大腿，“三中好啊！我这成绩刚好够！赶明咱们五朵金花还能在一起！”

　　程颐倒是没什么意见，他成绩随便选，好坏无所谓。

　　唐明宇也赞成，“三中离家近，我走读还能回家！”

　　我心里也是感慨，郑小晴这人虽然矫情，但心里一直记挂着我，去过学校好几次，给我送吃的。

　　我们五个人被搅合得不安生，现在终于有机会再重聚在一起了，这么多年，好像除了王宥骋这个划痕，没有别的了，我们五个还是最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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