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逾期

　　韩锦书越想越气，后面又听到陶昕说要约杜聿出去玩，而杜聿居然没马上拒绝，还在思考着什么，他实在坐不住了，站起来攀住杜聿的肩膀，语气不善道，“他没空。”
　　“啊？”

　　啊什么啊，说的不够明白吗？
　　“他周末跟我一起，没空陪你玩。”
　　“啊...哦，那，那下次有机会再约哈。”
　　什么下次？你觉得我会让你有下次？

　　女生终于走了，可崔华那个逼居然又过来说风凉话，“高中有机会就谈，大学希望更渺茫，把握机会吧少年。”
　　把握个屁的机会！平常觉得他碎嘴没什么，今天真想好好揍一顿。

　　韩锦书一脸不悦，恰巧杜聿扭头看他，他觉得杜聿肯定能察觉出来他心情不好，会好好安慰他一番。

　　然而，他居然只看了自己一眼就没再理了，还把那个桃酥盒子很珍重的收了起来！
　　窗外天气晴好，大家都很好，悲伤是他一个人的。
　　“草！”

　　他忍不了，他要炸毛！

　　韩锦书用力踹了一下桌子腿，桌面上垒的高的几本书应声而落。
　　“韩哥，你怎么了？”杜聿忙搁下手里的笔问道。
　　“没事，不用管我。”韩锦书撂下一句话便起身往外走。

　　杜聿意识到事态貌似有点严重，而且自己怎么可能放心不去管他，于是忙起身追出去，“韩哥，快上课了，你去哪啊？”

　　事实上韩锦书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眼看前面刚好是卫生间，便走进去了。
　　马上要上课，卫生间现在空无一人。

　　韩锦书正准备拉开一个隔间的门进去，转身看到紧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杜聿，手下动作一滞。他眸色沉了沉，一种带着玩味的恶劣情绪开始在全身蔓延。

　　杜聿天生带一种惹人怜爱，又让人想狠狠欺负的气质，美丽又易碎。现在孤身一人，对他又毫不设防，像极了一只误入狼圈还不自知的羔羊。
　　他突然不受控制地拽住杜聿的胳膊，将他猛地一把拉进厕所隔间里，拴上门之后又“砰”地一声把人抵在门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小的一方空间，两人近在咫尺，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杜聿惊慌失措，双手被韩锦书紧紧锁在身后，动弹不得，完全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曾经那段也发生在卫生间里的，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记起的耻辱回忆又爬上了他的神经网络，刺激着他的感官，眼前的人逐渐看不真切，周围的声音也渐渐湮没，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笑的狰狞的脸和歇斯底里的哭声......

　　“不要！放了我吧，求求你们！别再来了，求求你们...”
　　杜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开韩锦书的钳制，双手抱住头颈，一边摇头一边大声喊道，声音夹带着哭腔。

　　上课铃声突兀地响起。
　　韩锦书猛然清醒。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直接给了自己一耳光。
　　“啪”一声清响，在安静无声的卫生间里格外响亮。

　　杜聿这时候也回过神来，看到眼前那张好看的面颊一边已经微微有些红肿，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对不起！我没想这样的，对不起！你别怕我...”韩锦书语无伦次地道歉，两只手本想扶上杜聿的肩膀，却生生克制住了。他不敢再看杜聿脸上的表情，打开门跑出去，就这样落荒而逃了。

　　杜聿在隔间的地板上蹲了好一会儿，把情绪调整好才出去，跟老师道歉，进班，向后一看，自己那桌空无一人。
　　韩锦书不在...

　　他回到座位上，把课本支起来，懊恼地趴在后面。韩锦书这个反应，肯定不单单是因为女生来找的是自己而不是他，因为他对于这些事情本来就没怎么上心过，何至于发这么大火？难道说，他是因为我？他对我也......

　　想到这层，杜聿的心开始砰砰直跳，一些被压抑了很久的东西破土而出，向他伸出又软又痒的触角，一点一点地在心尖儿上挠。

　　可是很快他又低落下来，自己怎么会把他当成那些人呢？脑子进水了吗？

　　韩哥对我那么好，刚刚我反应那么激烈，肯定让他伤心了吧，万一以后他都不理我了怎么办？

　　杜聿越想越难受，对自己满心责怪，以前再怎么被孤立，被针对，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可如果是韩锦书不理他了，该教他如何是好？

　　一节课心不在焉，老师讲了啥基本没听进去。放学后，杜聿先去了一趟车棚，韩锦书的电动车果然已经不在，他又到医务室买了包消炎药，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到家后几番犹豫，还是鼓起勇气去敲了韩家大门。

　　是冯美芬来开的门，她一见到杜聿，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是杜聿啊，今天怎么有空到阿姨家来啊，快进来快进来。”

　　“阿姨你好，请问韩哥他在家吗？”
　　“你说小锦？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冯美芬这时候终于想起自家儿子来了，往杜聿身后瞅了一眼，没发现那个兔崽子，“你们这些天不都是一起上下学的吗？”

　　“啊...他说今天有事先走了，估计现在还没办完呢，那我晚点再来找他。”杜聿没敢说韩锦书旷课离校的事情，就随便编了个理由。

　　“嗐，他能有什么事情，肯定又是跟那帮狐朋狗友出去瞎混了！我还以为他跟你在一起之后改好了呢，真是要气死我！杜聿啊，你平时可一定要帮阿姨多管管他，多看着他点儿啊，我就愿意让他和你这样听话懂事的孩子呆在一处。”
　　“哦，好。”杜聿点着头应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一起”这三个字含糊又暧昧，在杜聿心里久久徘徊不去。

　　告别冯美芬之后，杜聿回到家里写作业，几次抬笔都写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突然想到有一次和崔华聊天，崔华提到过他们经常去的网吧，好像叫“异度”，拿出手机一搜，果然有这么个地方。

　　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杜聿按照网上的地址，找到了“异度”。

　　杜聿有点紧张，这是他第一次进网吧，而且还是开在犄角旮旯，极不正规的这种。在他的固有印象里，网吧是不良少年、无业游民的聚集地，是打架斗殴、滋生犯罪的场所。但是真正进来了却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这里的人大多聚精会神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打游戏，和身边的人基本没有交流，桌上搁着香烟和零食，有些玩累了的就直接躺在座位上睡觉。

　　没有暴戮的死神，只有混沌的众生。

　　“众生”里有一个极其格格不入的人，眉眼出众却神色冰冷，一副心情不好别来惹我的样子，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杜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韩锦书生起气来跟小孩儿似的，键盘“噼里啪啦”敲打得十分用力，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老板有仇。

　　这时网管过来问他开几个小时的，杜聿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只是来找人，网管不耐烦地走了，没再理他。

　　韩锦书一局打完，放下耳机准备活动下肩膀，一抬头却正好和不远处正盯着他看的杜聿对视。

　　他怎么会来这里？韩锦书有点懵，难道是自己刚才一直想着他所以出现幻觉了？
　　他马上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杜聿朝他这边走过来了。

　　“杜聿？你来干嘛？”
　　“我...来找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瞎猜的，想碰碰运气，就找到了。”
　　“走，出去说。”韩锦书拉着杜聿往外走，这里环境不好，他不想让杜聿多待。

　　网吧外面是一条僻静无人的窄巷，几只麻雀在地上蹦来蹦去地啄食，他们一走出来，就一排溜儿地飞上了电线杆，好奇地窥伺着静默无言的两人。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听见对方的声音又同时噤声。

　　“韩哥，对不起！”还是杜聿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韩锦书一愣，对不起？他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干嘛抢我台词啊？”

　　“呃...就是，我今天下午反应太激烈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我没想把你和他们相提并论的，在我心里，你跟他们一点都不一样！”

　　韩锦书看着着急解释的杜聿，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又特别心疼，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他，杜聿却全在怪自己。

　　“今天吓着了吧？”韩锦书伸手摸了摸杜聿的头，温声道。
　　“没有啊，一点也没。”

　　“都吓成那样了，还嘴硬呢。行了，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气我自己。”韩锦书低头凝视着杜聿的眼睛，“本来说要好好保护你的，结果反倒是我让你受伤了，别怪我好不好？”
　　“没有怪你，才不会怪你......”

　　杜聿忽又问道：“韩哥，你今天下午为什么突然不高兴？”
　　韩锦书本来想说，嗐没事儿，就是突然抽风了，你要是没追出来我一会儿就好了，根本不会有后面那档子事，话到嘴边却忽然改了口，他没回答杜聿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想谈女朋友了？”

　　“啊？没有没有！”杜聿没料到韩锦书会这么问，连忙摆手道。
　　韩锦书紧接着问，“那你还去牵她的手，还给她巧克力？”

　　“我那是出于礼貌，直接拒绝多伤人啊，人家毕竟是个女孩子，况且她也不一定是那个意思啊，都是崔华乱说！”杜聿急道，“而且我才没想谈女朋友，早恋多不好！”

　　韩锦书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像是完全忘掉了杜聿刚才问他的问题。

　　他不愿意多说，杜聿也不再深问，两个人中间像是隔着一层砂纸，明明能瞥见对方模糊的影子，却都怀揣着顾虑不敢戳破。

　　“行了，我知道了，”韩锦书用手抓了抓后脑勺，“我们，回家？”
　　“嗯。”

　　韩锦书转身进网吧拿了自己的书包出来，网管喊道：“还剩一个小时，你不玩了？”
　　“给我记着吧，下次算上。”

　　还是如往常一样，韩锦书在前面骑车，杜聿坐在他身后，两人一起回家，只不过今天他们都沉默寡言，安静的只剩风声。

　　杜聿一般是把书包放在身前抱着，但今天早把书包放回了家，此时他和韩锦书的后背之间已不存在任何阻挡。
　　杜聿盯着那劲瘦挺拔的脊背，鬼使神差的，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轻轻抱了上去，闭上眼睛，把脸贴在那人的后背上。

　　他们之间，终是有人先行捅破了那层砂纸，把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地坦露在对方跟前。

　　韩锦书彻底僵住了，一动不敢动。电车速度缓缓降了下来，一辆自行车从他们身后超过，车上的人一脸惊讶地回头看他们。

　　不过这些韩锦书都不在乎了，他的心从未跳得这么快过，然而呼吸却凝滞住了，仿佛环住他的不是一双手，而是一把发烫的铁钳。

　　杜聿这是在做什么？他之前受到过骚扰，不是应该对这种事情很反感吗？难道他也......也喜欢我？

　　纵使有万般顾虑，千般谨慎，百般小心，此刻也都在这一抱里烟消云散了。
　　原来彼此都早已视对方如珍宝，原来他们的心早就如此贴近。

　　韩锦书不禁自嘲，他今天发的那一通脾气毫无意义，杜聿压根儿不会去谈什么女朋友；可他又得感谢那通脾气，否则他不会这么快看清杜聿的心意，还傻不愣登地觉得自己是单相思呢！

　　到家之后，杜聿从后座上下来，脸微微发烫。他抱了韩锦书一路，韩锦书什么也没说，也不知道他是反感还是无感。
　　“那，我回去了。”
　　杜聿正要转身，却被韩锦书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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