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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
有心重现上辈子的景象,宋盈玉同样提出骑马,“我知道有一处桃树,此时正开着花,格外美丽。二哥哥知道我最喜欢桃花了,便骑上马陪我去看,可好?”
如果不是足够了解宋盈玉,沈旻几乎以为她和要杀自己的人是一伙的。他温和浅笑,“四弟让我照顾你,那便去吧。”
这样也好,他希望自己的对手,误以为自己是个掉以轻心的废物。
一行五人去马厩牵马。因沈旻“体弱不擅骑”,五人只能放马徐行。
人间四月芳菲已尽,山中却野花烂漫、草长莺飞。煦日融融,蒸出沁人心脾的青草香。
宋盈玉觉得一切如此惬意,除了身边的人不对以外。
周越是个锯嘴葫芦,统管的兵也不爱说话。沈旻算不上沉闷,但也不会话多,于是当宋盈玉也不开口的时候,她才发现一切如此静默,令人尴尬。
上辈子她得多吵闹、多一厢情愿?
“二哥哥,你看这映山红,倒是比园子里的开得热闹些。”不想和沈旻说话也得说,省得他起疑。宋盈玉硬着头皮出声,开始想念沈晏。
好在她脑子活络,随便也能找到话题。与沈旻看过几种山花、讨论几篇游记,再说说彼此的家人,也便打发了这一路的无聊。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宋盈玉转出山林,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大片绿草如茵的山坡,山坡尽头是两株桃树。
那桃树或许是鸟儿带来的种子,在这里顽强地生根发芽,不知历经多少年的风雨,终于长成参天大树,开出一树粉嫩的花朵,格外娇美灿烂。
宋盈玉喜桃,质纯,不似才情满腹的贵女那般风雅,单只觉得花好看、桃好吃。此时见了美景,一马当先上前,仰脸看那花枝灼灼、香蕊吐芬。
山风吹过,桃花瓣簌簌飞舞,如梦似幻。宋盈玉拂开被吹乱的鬓发,回头冲沈旻笑道,“没骗你吧,二哥哥。”
沈旻看向宋盈玉。天湛蓝,草深碧,晖灿灿,花缭乱,而宋盈玉置身其中,红衣绿裙,盈盈一笑,竟艳过一切。
沈旻感觉那花瓣不是飞在空中,而是撞在自己心湖,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噗通、噗通、噗通。
大约是桃花香气太过馥郁,熏得他产生错觉。沈旻挪开视线,思索:刺客跟了他许久,此地已经足够荒僻,他们总该现身了。同时嘴上道,“宋三姑娘说得不错,确实人间至景,美不胜收。”
那桃树长在悬崖边,下面是溪水,适合逃生。此番既能示弱,又能诱敌,扳倒对手的可能不大,但至少能为自己再赢得一两年的时间。
沈旻心想着,轻扯马缰,离宋盈玉远了些,免得一会儿波及她,绕路往桃树行去。
宋盈玉却是靠近他几步,心道,刺客怎么还不动手。她知道刺客在右边的密林里,须得万分小心,才能既救沈旻,又不至于像上辈子一样,当真替沈旻挨上一箭,凄惨歇了几个月,等来沈旻将娶别人的消息。
正想着,忽然利箭破空的声音连绵响起。宋盈玉抬头,便见十几支乌黑箭矢携带万千杀机,笔直冲沈旻而去。
“有刺客,护驾!”周越反应敏捷,立即拔剑,铛铛斩断两支利箭。
另两个侍卫亦匆忙拔刀。
宋盈玉早有准备,麻利抽出腰间长鞭,迎上前,灵活挥舞。软鞭在空中划出流畅的线条,比刀剑防护范围更大,瞬间便替沈旻打开好几支箭矢。
精钢与乌铁相撞,发出清脆的锐鸣,宋盈玉感觉虎口震得发麻,丝毫不敢松懈。
“笃笃!”箭矢声连响,钉入地面。
马惊了,嘶鸣着朝悬崖狂奔。宋盈玉俯身,死死抓着马缰,追随沈旻而去,冲他大喊,“二哥哥,抓紧缰绳!”
沈旻薄唇紧抿,夹紧马腹。耳边是凌乱的各种杂声,人乱马癫,刺客又射出了第二轮箭,但他神情很是镇定。
只要跳下水他便安全了。宋盈玉不是目标,不会有危险;周越知道他的安排,不会硬拼;而他早已暗中布置了人手,将引护卫军的一支前来围捕刺客,而那支护卫军的头领,是他的人。
一切都已计划妥当,除了——宋盈玉驱马狂奔,终于赶上沈旻,与他并行,而后在纷乱中用力一跃,跳上了沈旻马背。
“二哥哥小心!”
“救命”的时刻到了——一切与上辈子分毫不差,宋盈玉用力环着沈旻,打算抱着他往左边倾,好避过那直冲后背而来的一箭,而后带着他跳崖。
但一切又不一样了。耳边听得宋盈玉那一声唤,沈旻感觉身体一重,他被环住,随后温软的身躯贴上他的脊背。
堪堪及笄的少女实在娇小得很,双臂环绕,须得贴得很紧才足够将身长八尺的他完全抱住,她的脸颊密密贴着他,连呼吸、心跳,似乎都紧密地与他合在了一处。
不知是她本身的体香,还是乌发软衫沾染的熏香,似海棠的清幽,又夹杂荔枝的清甜,带着独属于她的温度,缠绵而又避无可避地,往他鼻腔里涌入。
眼前的世界蓦地恍惚起来,沈旻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画面里的宋盈玉也是这般唤着他小心、温软馨香的身躯紧抱着他。而后利箭破肉,宋盈玉闷哼一声,头无力地垂下,教他整个五脏六腑都烧起来。
一切忽然变得无法忍受,一股冲动迫使沈旻拉住宋盈玉手臂,扭身用力一扯,而后单臂箍住她的纤腰。
在宋盈玉极度惊愕的目光里,沈旻手臂绷紧,就这么一用力,便将宋盈玉挪到了自己身前,而后紧紧按在怀里。
这次利箭刺中的是另一人。宋盈玉感觉沈旻身躯一震,而后有冷汗滴在了自己额头。她知道那有多疼,可沈旻一声不吭。
宋盈玉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终哑然。骏马奔到悬崖边上,身后还有利箭追逐,眼下不是愣神的时候。沈旻中箭后脱力,宋盈玉不得不扔掉长鞭,扯开他脚下的马蹬,尔后抱着他奋力往崖下一跃。
“王爷!”周越已经落马,他拔腿往悬崖追了两步,只看见沈旻抱着宋盈玉,唇色疼得惨白,神色却仍旧冷静,用唇语轻轻对他说了一个字。
杀。
两人下坠得很快,四月的山溪十分寒凉。入水的刹那,沈旻下意识抱紧宋盈玉,想给她一些暖意,但紧接着也是这冷让他清醒过来。
没有受伤垂死的宋盈玉,只有——愚不可及的他。
计划全乱套了。
但他来不及多想,溪水冲撞背后的箭,不断搅动他的血肉,搅出淋漓的血;剧痛袭来,他脑中一白,终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有沈旻与溪水缓冲,宋盈玉毫发无损;甚至因为早作准备而处乱不惊。两人往下漂了一段,水势变得平缓。宋盈玉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托着沈旻,用力往岸边游去。
宋盈玉会水这件事,还与沈旻有关。
宋盈玉七岁那年,沈旻同贵妃轻装简行,去往南方江州省亲。路上据说遭了水匪受伤、又落水生疾,将养了半年才回宫,此后身体便大不如前。
初初得知消息的宋盈玉连哭了几日,尔后便缠着父兄长辈学游水。当年的纯真执拗如今宋盈玉思之好笑,但至少,她学会了一项保命救人的本领。
宋盈玉奋力将沈旻拖上岸,两人全身湿漉漉,沈旻昏迷着,伤口一直流血。好在那伤在肩膀,并不致命。
岸边全是软沙、地势开阔,极易被人从高处发现并攻击。宋盈玉也不知那些刺客是否还在,只能竭尽全力,继续将沈旻往密林里拖。等到终于抵达,已是累得气喘吁吁、瘫坐在地。
宋盈玉抱膝坐着,望了会儿沈旻,不明白他为何要为自己挡箭。她心里涌现几种猜测,诸如示好父亲、拉拢晏表哥,但都无法确定。最后她醒悟过来:
其实她没有必要去想,宋家赤胆忠心,只要不沾边太子,又把握住沈旻这个未来皇帝,当没什么危险。
宋盈玉抬头四望。天色渐渐暗了,山林里寒气与湿气升腾。如果他们继续这么浑身湿透地待下去,很容易冻死。
她力气耗尽,再挪不动沈旻了,也不敢开口唤人,怕引来的不是救兵,而是刺客。
所以说,明明她计划得好好的,两人都可以脱险,这人作甚乱动干扰她?
宋盈玉微恼,但此刻也不是恼怒的时候。上辈子沈旻是怎么救她来的?
好像生了火。
即做过夫与妾,宋盈玉也不羞涩,将沈旻身上可能存放东西的地方,胸前、腰间、袖口,摸了个遍,并未找到什么引火的工具。
所以上辈子沈旻怎么生的火?宋盈玉蹙眉想了会儿,见沈旻躺得那样放松,一时不平,决定喊醒他,发愁的事让他去想。
“殿下,殿下!”宋盈玉跪伏在他身前,不客气地拍他未受伤的左肩,压低声音,“沈旻,沈旻——”
沈旻豁然睁开眼。
宋盈玉见过数次沈旻由睡而醒的状态,那双眼极速睁开,全不见温和,而是冷漠、锋利,充满戒备;而后发现身边人是她,就会松懈下来,变得有几分懒散。
大约是因她在沈旻眼里实在愚蠢,以及无关紧要,所以才连防备也懒得给。
就像现在一样。宋盈玉习以为常,却得做出心疼他的模样,泫然欲泣,“二哥哥,你总算醒了……”
她擦擦眼角,抽抽鼻子,“好冷,二哥哥,能生火么?”
“能。”沈旻垂眸,脸色和嗓音都有些冷。
他方才让周越唤出了暗卫。那些暗卫训练已久、善于隐藏,专为护卫、杀人而来,诛杀十几个刺客绰绰有余。
所以此刻他们是安全的,生火也不用担心引来杀机。但是——
他原本并未打算,这么早便动用暗卫;也并不想,诛灭所有刺客,而是想让护卫军活捉一两个,逼问背后主谋,但,一切全乱了——
皆因他莫名其妙地,为宋盈玉挡了一箭。
暗卫可能暴露是一面,另一面,如若消息传出去,对手拿宋盈玉威胁他,他救,还是不救?救,会付出什么代价;不救,又是否会得罪镇国公府和惠妃母子?
一切都是麻烦。是麻烦就该除去。
沈旻又抬眸望向宋盈玉。她乖巧地跪坐于他身前,花钿脱落了,发髻塌了,脸上胭脂被水浸得斑驳,分明狼狈,但那一双眼睛仍是美丽的,那么明亮。
她的衣裳湿漉漉,衣襟有些散开,露出纤细而雪白的脖颈,好像轻轻一折,就能掰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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