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

　　越往里走越是阴气森森，鬼族也少了许多，眼见着周遭空旷了许多，祁昭停下脚步，往外走去。

　　山涧里是零星有着几个鬼族，看见他进来，只冷漠地瞥他一眼，祁昭面无表情，并未上前搭话。

　　鬼族向来独来独往，生性孤僻，他调整了自己气息，掩去了龙息，不会有鬼族盯着他不放。

　　“叮咚——”

　　阴泉缓缓流淌而过，祁昭抬脚远离，阴泉为鬼族特有，可照出人的前世今生，窥破虚妄，他的遮掩瞒得过鬼族却瞒不过这通透的阴泉。

　　在这刹那间，泉水上浮现一抹红色，转瞬即逝。

　　他于山涧中缓慢行走着，偶尔有鬼族与他擦身而过，祁昭仔细留意了下那人气息，并不见异常。

　　“咳咳。”

　　昏暗的山洞中传来细弱的咳嗽声，祁昭眼神微动，不着痕迹地靠近山洞，神识悄然探入，内里是一个奄奄一息的鬼族，修为溃散，将要陨落。

　　身形一闪，祁昭踏入山洞，来到鬼族近前。

　　“什么人！”

　　凝成一股是鬼气逼来，祁昭弹指间打落这道勉强发出的攻击，他半蹲下，对上这人空洞的瞳孔，他心下有了个猜测，神识径直侵入，鬼族闷哼一声，挣扎起来。

　　“噗。”

　　祁昭一掌按下，仙力将他压了个结结实实，使他动弹不得。

　　识海中有不祥的黑气缠绕，侵蚀元神，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祁昭左右翻看他的神识记忆，只翻到了几桩交易。

　　“我这里有三等魂魄，战场冤魂，血气重。”

　　“……”

　　“妖族一只，鳞片成色不错。”

　　青白的手抚摸上雪白的皮毛，鬼族说：“不错。”

　　“可做上好容器。”

　　“……”

　　“上清雪山一抔雪。”

　　“门路真广，”鬼族打开瓶塞看了眼，说：“寒露驳杂，勉强可用。”

　　“……”

　　祁昭陷入沉思，可能是妖族带着的毒，但是上清雪山的雪也是真的可疑，他看完整个记忆也没看见这人拿那抔雪做了什么。

　　鬼族气息微弱，俨然仅剩一口气，他张嘴嗬嗬作响，指尖颤抖，似是想要做些什么。

　　见状祁昭暂时放开了他，他枯瘦的手向怀里探出，取出一个瓷瓶，内里正是上清雪山那一抔雪，他将清冷的雪尽数倒入嘴中，一口咽下。

　　鬼族眼中陡然出现点点光彩，眉目也舒展开来，祁昭再次探入他的识海，却见识海中有光华流转，拂过那侵蚀之毒，虽然无法根除，却可暂时缓解痛苦。

　　只是下一瞬，光华消散，毒素翻涌，识海坍塌，鬼族眼中再没了光彩，无数鬼气从他身上逸散而出，逐渐消亡。

　　祁昭取出他紧紧攥住的瓷瓶，端详片刻。

　　这确确实实是普通的一抔雪，传言宗明衍镇守上清雪山多年，他的仙力早已浸透雪山，这雪经他仙力滋养，带了一丝他的气息也说得过去。

　　看来宗明衍所说他能根除北海这侵蚀之毒确实所言非虚。

　　只是祁昭看看这升腾的鬼气，心下沉重。

　　鬼族沾染了这毒也毫无办法，若是唯有宗明衍能解毒，又岂知这不是饮鸩止渴？

　　鬼气升腾，那鬼族消散了个干净。

　　祁昭攥紧这瓷瓶，走出山洞。

　　他陆续又看见一二个同样死去的鬼族，无一例外都是神识尽毁，更有疯癫之人，神智尽失，仅凭一股执念意气，不分敌我。

　　“嗤嗤。”

　　他镇杀一人后离开了这片山涧，向着城中走去，试图探听到更多消息。

　　“居然在鬼族捣乱，倒是好大的胆子。”

　　“可不是，这下鬼主怕是要怒了。”

　　“你们上交本源鬼气了吗？”

　　“交了，鬼主有令岂敢不从。”

　　“……”

　　有一队鬼卫从城中心走出，神色肃杀，高声道：“鬼主有令！上交一缕鬼气，以寻解毒之法！”

　　鬼族众人霎时一静，鬼卫挨个收取鬼气，不容拒绝。

　　祁昭一顿，往外走去，他可没有本源鬼气，只有本源命火。

　　“站住！何方宵小！”

　　云蔟眼尖地察觉到异样，当即喝道，她一步踏出便追了过来。

　　祁昭心下凛然，头也不回地向外急速掠去。

　　“砰——”

　　仙力豁然炸开，鬼气黑雾糊作一团，阻隔云蔟，待云蔟挥袖拂开这遮蔽的气息后，眼前早已是空无一人，没有了祁昭的身影。

　　云蔟沉着脸四下寻找一圈，无果后才恨恨返回。

　　祁昭并未多做停留，也并未暴露出妖族气息，只以普通仙力对敌，运转全力脱离鬼族，云蔟不过仙君，自然追不上他。

　　半晌后，鬼族鬼气被收取大半，云蔟领着鬼卫回到鬼主城中，她的神情收敛，哪有那一脸愤愤，却是低眉敛目，一派漠然。

　　“鬼主，妖族已遣人来探。”

　　妙清挑眉，问道：“可能分辨出是何人？”

　　云蔟跪下，恭敬道：“属下无能。”

　　“也罢。”妙清顿了顿，指尖按于面颊上，说：“鬼气呢？”

　　闻言云蔟献上新得的鬼气，各种气息的鬼气充斥于陶罐中，混杂一团，气息莫测。

　　仙力闪动，这些鬼气被尽数抽取，妙清脸上的裂痕乌光闪动，她对镜仔细看着，乌光在缓慢侵蚀宗明衍残留下的仙力影响，只是这些气息还是太少了，如今又没了旁人的气息，单靠鬼族确实是进展缓慢。

　　“那事且先收一收，把手上那些失了神智的祭练一番。”

　　“是。”云蔟又问道：“不知族内？”

　　“不打紧，低等魂魄而已。”

　　云蔟深深叩首，说：“是。”

　　北海。

　　祁昭直奔北海，一路不停，又因掩藏行踪之故，无法化为原形赶路，耽搁了几日才回到龙宫。

　　他当先去见了大哥祁尧，言明鬼族情况。

　　“我愿取来上清雪一试。”

　　“罢了。”祁尧微微摇头。

　　“大哥。”

　　祁昭看着他，心口一跳，不由地攥紧了拳，一阵默然后，他闭了闭眼，豁然转身走了出去。

　　“吼——”

　　龙火划破天际，又于转瞬间消失，唯有烧红的云层缓缓消散。

　　“砰——”

　　赤鳞枪重重砸于殿门上，发出一声惊天巨响，龙火冲天而起，包围整个大殿。

　　“宗明衍！”

　　他大喝道，面颊上片片龙鳞浮现，火气十足。

　　宗明衍收起祭练完成的百妖羽，打开了殿门，祁昭大步走来，三两步便来到近前，一把按在桌案上。

　　“嗤嗤——”

　　龙火燃烧于桌案上，滋滋作响，同那经年寒霜对抗起来。

　　宗明衍微微皱眉，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便听祁昭咬牙切齿道：“你要龙珠做什么？”

　　他一时无言，只冷漠道：“与你无关。”

　　祁昭死死地看着他，沉声道：“我给你。”

　　只见一点红蓝色光芒升腾而起，被他吐出，水火相生，瑰丽非常，传言龙族自古传承至今，是上好材料，一身皆可入药，为天地灵药，尤其是龙珠，可谓至宝，如今他这颗龙珠，更是难得。

　　宗明衍眼神微凝，一半毁灭一半生机，相生相克，化不可能为可能，袖中的双手猛然收紧，这一刻，他确实动心了，为这绝佳的材料。

　　他再次看向祁昭，由于龙珠离体，他的脸色苍白了几分，神情却仍然凶恶，眼中尽是熊熊怒火，未能熄灭分毫。

　　只是这隐约透出的虚弱让他莫名不喜，令他想到冰棺中的人，一样的苍白。连带着对于这颗龙珠，他竟也平静下来。

　　“十七。”

　　湖蓝色的身影走到他身边，灵霜沉着脸看着龙珠，一把塞了回去。

　　“胡闹。”

　　祁昭抓住她，嘶哑道：“二姐。”

　　“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她向来是温柔的，如她的龙珠一般，现在却是难得板起脸来。

　　灵霜按住他，看向宗明衍：“是否拿到龙珠，神尊便倾力救我北海？”

　　“是。”

　　“好。”

　　一颗泛着水光的龙珠离体而出，飘至宗明衍面前，正是他寻了多年的五行之水，生机无限。

　　他接住这珍贵的龙珠，说：“多谢。”

　　“还望神尊尽快出手。”

　　灵霜脸上血色尽失，龙珠与她彻底断了联系，身上阵阵发痛，本就未痊愈的伤势愈发沉重，眼前发黑。

　　“二姐！”

　　祁昭一把抱住她，不断灌注仙力给她。

　　灵霜紧闭双眼，声音微弱：“走。”

　　“你满意了吗！”

　　他最后看了一眼宗明衍，眼睛通红，带着深深的愤恨，炙热的龙火迸发而出，身影浓地似血。

　　宗明衍蓦地心中一紧，竟感到些许抽痛，他攥紧手中温润的龙珠，豁然起身，向后殿走去。

　　一室冰霜，他按于冰棺边缘，凝视着这惨白面容。

　　“真像。”

　　他自语道，指尖轻颤，探入棺中，轻轻握住这双手，毫无温度，冰冷而僵硬。

　　而那鲜红的身影似骄阳般炽热，他是龙。

　　每每看见祁昭总是勾起他脑海中深藏的记忆，时刻提醒着他，刺痛着他，这样清楚地告诉他，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快了。”

　　如今龙珠已得，百妖羽祭练完成，在无数年不见天日的时光后，他终于得见这缕曙光，这一次，他要牢牢抓住，不会再错过了。

　　“夏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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