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小斐

　　马岩下班来找林斐的时候，正好碰到林斐二叔。二叔是个自来熟，头回见马岩就跟马岩他二叔似的，“我跟你们刘所长可是朋友，以后得让他关照着点我侄女婿。”
　　林斐爸冲女儿挤眼，父女俩对二叔的吹牛心照不宣，林斐拉着马岩去厨房，有醪糟鸡蛋汤圆吃。
　　“我二叔好吹牛，别信他的。”林斐说。
　　“嗯。”马岩也没想着借光她的亲戚工作升迁。
　　一碗醪糟还没吃完，二叔已经订好了桌子，餐厅最大的包间，能放两张桌子，大人一桌孩子一桌，全家都去，就这个周末，挑马岩休息的日子。
　　吃饭那天是真热闹，林斐家里人对马岩都很热情，一个劲赞扬他的工作脾性，饭桌上二叔鼓动着喝酒，林爸伸手先拦着了，马岩心里暖。
　　吃到一半男性长辈们点拌面吃，林斐正好出去了，林妈还没张口，马岩说给林斐点一份，后来先上了三碗，马岩又拌好了先给林斐吃，林妈一旁瞧着心里对马岩越发满意。

　　林韬今天也来了，中间接了个电话出去再没进来，林妈让林斐出去看看，林斐出去一瞧，林韬跟胖子百灵在门口说话。
　　“密谋什么呢？”林斐问。
　　胖子笑着回答，“我来问个事情姐姐，听说姐姐快结婚了，到时候记得给弟弟发个请柬，我得喝姐姐一杯喜酒。”
　　“少不了你的。”
　　林韬赶她，林斐懒得理，问他还进去不，林韬说聊完就进去，结果到散席他也没回来。

　　饭后马岩想结账没抢到，林爸说有他请客的日子不用急，马岩就大大方方收起了钱包。
　　三姑姑在后面站着，跟林斐妈说，“我可真爱看小斐跟马岩站一块，这大个子般配得很呐，我一直心里想着咱们家小斐找对象就得找个长得好的，那些矮胖的我先看不上。”
　　林妈也笑眯眯的，说，“马岩脾气比斐斐好。”
　　“这就更合适了，马岩看着是稳重。”
　　来吃饭的还有一桌半大不小的弟弟妹妹，猴孩子们缠着林斐要姐夫请客唱歌去，马岩当然愿意，掏了五百块钱让他们自己玩去，长辈们看到这一幕更喜笑颜开，林妈也觉着有面子。
　　二叔喝醉了，不肯散，要回林斐家继续。
　　今天就二叔跟马岩开了车来，林斐爸妈坐马岩的车，林斐去开二叔的，二叔说要跟小马继续聊天也上了他的车，二婶笑骂丈夫，“喝醉了就出洋相，啰嗦死了你！”
　　马岩只是笑。
　　林斐站在他旁边拽了拽他袖子，马岩低头，林斐在他耳边说，“今天有面子！给小马同志加一分！”
　　马岩捏了捏她手心，一本正经地说，“谢谢领导表彰，我一定再接再厉。”
　　林斐心里跟吃了蜜糖似的甜滋滋。
　　一行人回了家，林韬和胖子百灵在家喝啤酒说话，林妈见了赶他们上楼玩去，等他们出了门，林斐妈问林斐，“那姑娘是谁？小韬对象是不？”
　　林斐说不知道，因为她真不知道那俩和好没。
　　二叔车轱辘话说了一晚上，终于去厕所了，林爸趁机让马岩赶紧回去睡觉别耽误上班，马岩找不到林斐，去二楼，她在林韬屋子，四个人正一脸严肃说话呢。
　　林斐送马岩走，马岩问她聊什么呢？林斐简单说胖子跟霍达闹矛盾了，马岩看时间晚了就没细问。
　　他抱了抱林斐，说，“等我奶奶回来，你来家里吃饭好吗？”
　　“好啊，回家告诉我一声，开车慢点哦。”
　　“嗯，你早点睡觉。”

　　林斐回去继续听那三个孩子聊天。
　　胖子去年后半年跟着霍达几个放贷，年前他家里扩张店面用钱就拿回来了，本来也没什么，霍达退钱也很爽快，当时也没说不高兴，结果百灵在酒吧打工听见霍达好几次跟人说胖子玩不起耽误他事，话里话外瞧不起人。
　　这不胖子现在还想跟着霍达做贷款生意呢，人不带他了，他觉得奇怪，百灵才告诉他实情。

　　后来林斐把这事跟马岩说，马岩本就关注这事，详细问了她。
　　霍达几人去年凑了一百万放贷，赚的钱大家分也没多少，然后霍达说他爸爸给他开公司，这事一直还没落实，想入伙的不少，胖子就是一个，奈何霍达看不上。
　　马岩听到百灵说霍达在酒吧说瞧不上平头老百姓手里那几万块，要做大生意。
　　他心下了然，笑着说，“县里这两年经济不行，大家手头都紧，他说这话也是对的，普通老百姓的确没钱，借出去了就容易坏账，一坏账难免牵扯到暴力催收，他有这胆子吗？如果他要给做生意的老板放钱，一来生意人资金缺口相对较大，二来这门生意轮得到他吗？”
　　林斐认同，“我也这么想，可能就是吹牛？反正不带胖子玩也好，本来就是普通家庭的孩子，老老实实挣点钱稳当。”
　　“别让林韬掺和。”
　　“我知道，他也没钱瞎搞，小韬还行，就好喝酒请个客，冤大头一个，哎对了，马子超不是跟他们混呢？什么情况？”
　　马岩皱眉，半天才说，“他的事我管不了。”
　　林斐没再多说。

　　几天后，马岩奶奶从庙里回来了，马岩开始张罗请林斐吃饭。
　　马岩奶奶生了四个孩子，大儿子是马岩爸爸，二儿子在乡下种地过日子，还有两个姑姑。
　　最终商量结果是在奶奶家吃饭，马岩爷爷得过甲肝，怕传染，这些年跟家里吃饭都是单独碗筷，出去吃不方便。
　　马奶奶家里有做饭的保姆，叫小琴，马岩给请的，小琴做饭一般，平时给爷爷奶奶煮饭，软烂最重要，味道是次要的，林斐要来，马岩两个姑姑下厨。

　　林妈知道在家吃，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觉得他们家不重视，但转念一想，马岩没有父母操心，很多事的确难周到，林妈心软，想到这些反而叮嘱林斐不要给马岩难堪。
　　林斐本身没介意，被老妈提点了一下，去了之后却觉得有点不受重视了。
　　饭菜就是普通家常菜，硬菜也就是一个炖鸡。
　　问到林斐工作，姑姑们惋惜她没考工作，林斐没回嘴，说帮家里忙。
　　又提到结婚，小姑姑玩笑说到时候她们坐父母席，三姑姑提到马岩舅舅，气氛一时尴尬，小姑又打圆场说结婚还早。
　　吃完饭，两人在马岩房间看了个电影，马岩送她回家。
　　到门口，林斐要进去，马岩突然叫她，“小斐。”
　　林斐回头，马岩拉住她的手，眼神抱歉地说，“对不起。”
　　“怎么了？”她靠近了看着他。
　　马岩把她鬓角碎发拨到耳后，说，“今天去我家，没好好招待你。”
　　林斐心里那点不高兴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都是心疼，她想起妈妈的话，深刻意识到，父母对孩子的重要性。有些事真的只有亲爹妈才能那么上心张罗。
　　马岩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此刻站在她面前却像犯了罪似的，这又哪里是他的错？
　　林斐轻轻叹气，上前抱住他，说，“别傻了你。”
　　马岩回抱她的力度很紧，他在她耳边承诺，“小斐，我会对你好的，你信我。”
　　“我信。”
　　到家后爸妈问林斐今晚吃饭的情况，林斐简单说了，又说马岩跟她道歉的事，这下子算是把林斐爸妈的心彻底收拢，没有亲家问题不大，他们两口子本就给女儿准备着买房置业的，不差婆家那点贡献，只要女婿能一心对林斐，那就是最好的选择。

　　又过了几日，马子超来酒吧找林韬和胖子，他说霍达同意让胖子入伙。
　　胖子这回不愿意了，他和这两个都是一起玩大的，有话就直说了，于是他把霍达背后骂他的话说了出来。
　　马子超大骂胖子傻逼，“大哥，你打电话要钱的那天，霍达跟人谈生意呢，就因为你差点黄了！”
　　胖子不信，“我要个钱还能黄？”
　　马子超无语，“霍达现在要搞贷款公司，来往合作的都是大老板，那些人也要看霍达的实力，你但凡要个百八十万也算一笔钱，十万块搞得好像霍达给不出来一样，可不给人下面子吗？”
　　“我说啥了？发微信他没回我就打了个电话。”
　　马子超问林韬，“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林韬实话实说，“这倒也是，做生意的人，有时候该装的场面是得装，有没有都得装。”
　　胖子里外被骂，心里更烦了，“算了，我也不弄了，反正我现在也给家里帮忙，没时间。”
　　“随便你，我是看你前段时间着急，才说帮你问问。”
　　林韬回家跟林斐闲聊这事，林斐也能理解。做生意跟做生意不一样，有的得藏着有的得露着，各有各的道理。
　　林韬说，“霍达就吹牛吧，一个公司年前说到年后，一点动静没有，就知道喝酒。”
　　林斐说，“你少喝了？”
　　林韬笑了，“姐，我想开酒吧！”
　　“想着吧，爸不可能支持。”
　　林韬想这事有日子了，前年就闹着要开酒吧，林家买商铺的时候他还说要开全城最高端网咖，总之林韬爱做流行的体面的生意，对家里这摊子算不上上心。
　　也是这两年生意不大好了，不是前几年一家四口关门数钱数半天的光景了。

　　林韬跟马岩关系不错，以前就认识，据说他中学的时候还想跟马岩混，马岩不搭理小屁孩。
　　现在一口一个哥叫得亲热，有时候马岩来了还要跟他比划打架，次次被马岩收拾得服服帖帖。
　　林斐有一次拍了他俩在院子里比划拳脚的照片发朋友圈，配文说：警察和流氓。
　　林妈看到骂林斐口无遮拦，林斐删了重新发：警察和中二少年。
　　林妈问：“中二啥意思？”
　　“……高中二年级辍学的意思。”
　　林妈又骂她。

　　下午的时候，吴佩妈妈来家里玩，提了两箱水果。林斐很是瞧不上，一看就是单位发的，过年不见他们提着烟酒来拜年，年后送什么吃不完的烂水果。
　　吴妈知道林斐有对象了，还很清楚马岩家的情况，她跟林妈坐着闲聊，问：“他家里谁给买房？他爷爷带大的，只怕会偏心大孙子吧？”
　　林妈笑着说，“好像早买了房的。”
　　“那不错，不过就算没房，你和老林肯定也给预备了的。”
　　林妈开玩笑，“不预备，没房就睡大街去，嫁鸡随鸡我才不管。咱们那个时候结婚有啥啊？啥也没有。”
　　“到底年代不一样了，要婆家其实也就是婚前出钱帮衬小夫妻成家，有孩子了帮着当孩子。”吴妈看了眼林斐，又说，“幸亏你们家这两个年岁差的大，这要是差一两岁，一半年都结了婚，你们两口子带孙子和外孙得累死。”
　　林妈还是笑呵呵的，说，“我就等着带孩子呢，到时候把店给他们一交，我也睡个好觉。”
　　“带孩子还能睡好觉？咱们都是为儿女操心一辈子的命。”
　　林斐忍不住了，拿了个橘子剥开，吃了一瓣，说，“张姨，你这话说错了，我和我弟没那么娇气啥都指望爸妈给我们办，都结婚生孩子了哪还能把爹妈累死，这可是亲妈啊。我们不像你们家佩佩，从小娇生惯养的靠习惯了，你和我叔也习惯了吧。”
　　吴妈一时接不上话。
　　林斐还说，“要我说你们这些大人也该为自己想想，孩子就得自力更生，哪能上学工作结婚养孩子都靠爹妈，都说儿女是讨债鬼，其实啊，有些爹妈上赶着被讨债，怨得了谁？你和我叔该退休了吧，等退休了你俩把房一卖满世界旅游去，辛苦了大半辈子自己也享受一下，当什么免费劳工啊，怪可怜的。”
　　吴妈笑了笑，对林斐妈说，“不得了，你们将来可要享福了。”
　　林妈瞪了林斐一眼，说，“你要是考个研究生进银行，我和你爸也把你供起来。”
　　“算了，咱俩凑合过吧。”林斐打帘子出去，再不想听吴佩妈说屁话。

　　月底，孙蕊的外婆身体不好住院了，孙蕊跟爸妈请假过来看外婆，王泽开车送来的，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上班了。
　　孙蕊联系林斐要拿戒指，林斐这才发现戒指居然不见了，找了一圈才想起落在马岩那了。本来马岩要给她送来，林斐想着自己丢三落四，先存他那也好。
　　孙蕊吃完午饭过来，林斐这会儿在外面办事，就顺便去马岩家取。
　　去了之后林斐先跟爷爷奶奶打招呼，小琴刚做好饭，清汤挂面，一点红红的汤是番茄碎，再加上蛋花，其他菜一点没有。
　　林斐说，“这也太清淡了，应该吃点有营养的。”
　　奶奶笑着说，“牙都没了，什么菜都嚼不动，青菜煮烂了发苦我还不爱吃。”
　　林斐笑着说，“奶奶我先进去拿东西。”
　　“去吧，对了，小岩他二叔在，后院住着呢，你见了叫二叔就行。”
　　“知道了奶奶。”
　　进了里边，果然看到马岩二叔，一家三口在院子里吃饭，林斐主动上前自我介绍。
　　二婶很客气，“小岩上班去了，你吃饭了吗？快来一起吃。”
　　林斐看了眼饭桌，凉拌茄子，土豆排骨，胡萝卜番茄炒鸡蛋……很丰盛。
　　“不了，我来拿个东西，我妈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林斐找到戒指锁好门就走了，出去的时候看到爷爷奶奶吃的饭她心里有点不舒服，她其实能理解长辈之间有很多不为人道的矛盾，亲儿子跟妈住各过各的她也不是没见过，但她到底看不得老人家过得可怜。
　　她又想到马岩，可怜的马岩从小跟着可怜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也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的！
　　哎！林斐内心沉重，说不清的滋味，一边同情，一边又觉得自己对马岩没有很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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