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吻

　　次日。
　　篮球赛安排在下午，虽然上午学生照常上课，但心思真正在课上的也就寥寥几人。
　　天降半天的假期对于被学业压的喘不过气的学生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件幸福且令人兴奋的事。

　　上午最后一节是陈燕华的课。面对一群难掩兴奋蠢蠢欲动等假期的学生，她破天荒的没有布置很重的学习任务，就连原本午自习要做的默写卷她也大手一挥表示推迟一天。

　　比赛定在下午一点，早在十二点半不到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就几乎跑没影了。
　　许随倒是不急，他对照着笔记把化学讲的新课复习一遍，合上练习册的时候时间刚过十二点五十。

　　现在过去时间刚刚好。

　　他拿着票慢慢晃下楼，原本堵在体育馆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了，四周的看台上坐满了大半，他拿着票走到不远处正大声叫他的程昭身边坐下。

　　“班长，比赛都要开始了，你也太慢了吧，我都要以为你不来了。”
　　“做化学耽误了点时间。”许随脱了校服外套搭在膝上，“宋听澜呢？”
　　“喏，那呢。”程昭抬手指指场下角落的位置。

　　许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那里是一中篮球队的后场区。宋听澜穿着红底白字的球衣，被几个队员围在中间商量着什么，大概是感受到有人在看他，他抬头朝许随这挥了挥手。
　　一旁的社交牛逼症资深患者程昭立刻起身朝着宋听澜大力的挥手：“兄弟，加油啊——”末了，还在头顶比了个大大的心。
　　宋听澜：……

　　许随别过头去不看旁边这个没进化完全上蹿下跳的类人猿，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边候场区靠在墙板上的八号男生。

　　许随：“六中今年换人了？”
　　程昭重新坐下来，介绍道：“你说那个八号？那是他们新的篮球队队长，高二的。”
　　“那个，请问你是许随吗？”许随刚还想说什么，却见两个女生站在程昭面前。
　　确切的说，是一个人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另一个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什么缘故，躲在朋友身后只露出个脑袋。

　　“哦吼。”旁边的程昭看看面前的两个姑娘，丢给许随一个“有情况啊”的眼神。
　　班长，你没准好事将近哦。

　　许随自动屏蔽了旁边坐等吃瓜的程昭，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我是。”
　　女生见没找错人立刻松了口气，把藏在身后的闺蜜拉出来，捅捅对方的胳膊示意她快说。
　　跟她一起来的女生脸涨的通红，咬咬牙，把一个粉红色信封和一条巧克力递到许随面前：“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些交给你们班的宋听澜。”

　　“噗——”程昭一个没绷住，水撒了些出来打湿了他的领口，他本人正拿着矿泉水瓶狼狈的对着地面咳个不停。
　　女生的脸涨的更红了，她把东西往两人中间一放拉着闺蜜迅速跑入后面尚未落座的人群里。

　　程昭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拧上瓶盖，从旁边拿过那两样东西上下打量着。
　　“宋听澜收。”程昭念着信封正面的字，又看看那条进口巧克力，“我记得这玩意不便宜，一条要好几十呢，这女生还真是舍得。”
　　许随朝他那看了一眼，伸手把那两样东西拿过来。

　　也不知怎么的，从刚刚那个女生要求他帮忙代递情书开始，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

　　有点堵的慌。

　　“班长，你……你们风纪部不会变态到连人家表白都要管吧！”
　　许随瞥了他一眼，把那个粉红色的信封垫在自己杯子底下，脸色微沉：“你还看不看比赛了？”
　　“看看看，这就看。”程昭认怂，小声嘀咕道，“吃醋的男人真可怕。”
　　“你刚刚说什么？”
　　“啊！”程昭像被踩了尾巴兔子一样差点蹦起来，他连连摆手，“没没没，我说你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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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上。

　　三中新的篮球队队长还要高上一些，他的目光落在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宋听澜身上，挑眉：“听说一中的二队队长是个临时拉来顶包的，就是你？”
　　“知道为什么今天你看到的是被临时拉来顶包的我吗？”球场中央的少年语气刻薄，笑的极其张扬，“因为你们三中也只配和我们打打了。”

　　“你！”

　　哨声响起，体育老师把球抛向高空。
　　宋听澜反应过来率先起跳，抢球。八号慢他一步，还没等他摸到球，那颗球已经被宋听澜用力朝右拍去。
　　“操，拦住他！”

　　宋听澜落地，追上球，动作熟练的运球闪过对方两人来到三分线内，轻轻一蹬，起跳。

　　球轻松落入篮筐，漂亮的两分球！
　　全场寂静几秒，随即爆发出阵阵掌声。

　　“漂亮！”程昭做了个给力的动作，“宋听澜可以啊，开局不到一分钟就进了一个！”
　　篮球这方面许随不太懂，不过看到宋听澜进了球，刚刚被情书影响了的心情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一个礼拜的紧急磨合加上宋听澜个人出众的实力，一中上半场打的风生水起，宋听澜一个人包揽了全队将近三分之二的得分，最终上半场以32：25收场。

　　第一排座位和球场就隔着一道不高的栏杆，中场休息的时候，宋听澜搭着毛巾趴在栏杆上朝许随伸了伸手：“同桌，我水喝完了，你有水吗？”
　　许随看了看他手上空空如也的水壶，将外套放在凳子上，起身往外走：“你等一下，我去买。”
　　“不用那么麻烦。”说话间，宋听澜已经撑着栏杆翻入观众席，伸手拿起地上许随的矿泉水，“我拿这个凑合一下就好。”
　　“等等，这个我……”没等许随把话说完，宋听澜已经拧开盖子给自己灌了小半瓶水，“什么？”
　　“这个我喝过了啊。”
　　“没事，我不嫌弃。”对方冲他笑笑，场内哨声再次响起，这是在通知参赛队员下半场即将开始。
　　宋听澜根本就没有把水还给许随的意思，他拿着那半瓶矿泉水，从观众席的通道走回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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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上半场宋听澜还会因为保存体力采用相对温和的打法，那下半场的宋听澜完全就是抛开一切顾虑把对面往死了打。

　　两分，三分，扣篮。
　　一中的分数牌不停的刷新。
　　有宋听澜这个刷分机器在，胜利的天平已然倾向了一中。

　　哨声响起，对面教练叫了暂停。
　　三中的队员们围到教练身边，八号一字一句恨恨道：“对面九号简直就和开了挂一样，怎么防也防不住。”
　　九号就是宋听澜的背号。
　　对方教练的目光越过八号落远处的裁判台上。
　　这次篮球赛用的一中的场地，为了公平起见，裁判由三中的老师担任。
　　就听他缓缓开口：“防不住，那就让他下去。”
　　“总之，一定要把去年丢在一中的脸给我挣回来。”
　　九号了然，远处传来提醒暂停时间结束的哨声，比赛继续。

　　球穿到了八号手上，他运球单刀直入往冲到一中篮下，看着面前作防守姿态的宋听澜，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咬咬牙，带着球朝着冲过来截球的宋听澜撞去。
　　在手肘接触到宋听澜的瞬间，他把手里的球用力朝右后方的队友那丢过去。

　　篮球赛中带球撞人属于犯规行为，宋听澜见对方带着球也没多防备。八号人高马大，宋听澜被他这么一撞，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倒在地上。

　　“那小子犯规！”刚刚那一幕看的观众席上的程昭火冒三丈，他一激动一巴掌拍在水泥栏杆上，疼的龇牙咧嘴的。疼归疼，他还是没忘记嘴上再骂几句。
　　“打不过就使阴招，还是不是男人了！”
　　“只会用这种龌龊手段的阴险小人！”

　　程昭隔着十几米距离都能注意到的事情，场边的教练自然也注意到了。见裁判无动于衷，他走上前去理论。
　　高台上宛如摆设的裁判面对教练的请求，只重复一句话“八号在撞到人前已经将球传出去了。”

　　校与校之间的友谊赛不比正规比赛，没有那些专业的录像回放设备，教练拿不出证据再怎么说也是空口无凭，裁判死咬着不肯松口，八号犯规的事根本敲不下来。

　　八号的动作在场不少人都看在眼里，当裁判宣布比赛继续的时候，一中的学生立刻坐不住了，观众席里破口大骂裁判眼瞎的大有人在。
　　北边看台坐着三中的部分学生，听到一中的学生大骂自己学校的老师，他们自然也坐不住了。

　　无论年龄，大部分人的学生时代都是正义感爆棚见不得学校吃半点亏的移动炸药包。
　　于是，一场好好的篮球赛变成了两个学校学生隔着球场隔空对骂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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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随顾不得去维持秩序，他努力扒开人群，从观众席的通道跑入球场。球场边宋听澜被老师和两个替补扶着走到场边坐下。

　　八号传球的瞬间整个人朝宋听澜撞过去，他下意识闭眼，下一秒八号的手肘直接狠狠撞上他的左眼。刺痛感立刻蔓延开去，左眼视线所及范围内一片模糊，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

　　许随赶到的时候，宋听澜坐在场边的休息凳上左眼紧闭，右眼半眯着看着他：“同桌，我是不是毁容了。”
　　“是，毁容了。你左眼肿的和包子一样。”许随跑的急，说话还有些喘，他转头吩咐被挤到一边的替补，“麻烦你，去找食堂阿姨要两个冰袋。”

　　宋听澜意外受伤被迫下场，顶替他的是个刚刚被选入二队没多久的高一新生。
　　宋听澜超强的个人能力可以掩盖他们团队配合的漏洞，但替补显然是不行的。上场不到五分钟，三中就抓住了漏洞。对方立刻调整策略，对着对手的短板就是一顿猛踩。

　　三中分数逐渐走高，在最后十秒的时候以62：60的微弱优势翻了盘。
　　在对面三中学生的欢呼声中，一中遗憾落败。

　　散场的时候，双方学生情绪都很激动，有好几个差点大打出手，许随作为风纪部部长理当去维持秩序。
　　但看着身边从比分反超那一刻开始就情绪低落的宋听澜，许随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你先去吧。”经过冰敷，宋听澜的左眼已经能睁开一条缝了，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我没那么脆弱。”
　　许随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起身朝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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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三中的大巴，许随顺路去医务室拿了消肿的喷雾。教室里乱哄哄的，宋听澜的位置空着，前排的程昭和同桌正凑在一起偷偷看漫画。

　　“程昭。”许随拍了拍他的肩，后者吓得一激灵，做贼心虚似的把漫画书塞进了桌肚。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许随指指他的桌肚。
　　程昭立刻换上痛苦面具：“班长，不是吧。难道你连我唯一的一本漫画都忍心收走吗？”
　　许随白了他一眼：“宋听澜呢？”
　　见许随没有追究的意思，程昭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他说他想一个人去天台呆会。”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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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随拎着可乐推开天台虚掩着的门时，宋听澜正趴在围栏上盯着某一棵树发呆。云涌至天边，像极了浪拍打在沙滩上的样子，余晖透过云层洒在他身上。
　　许随走上前去，把冰可乐贴在他脸上。

　　宋听澜被冰的一激灵，转头看见许随拿着两罐可乐站在他身边：“你怎么来了？”
　　“还在想下午篮球赛的事情？”
　　宋听澜接过可乐，单手拉开易拉环，猛的灌了一口。大量气泡涌入喉咙，他轻轻咳了几下。
　　“嗯。”

　　天空是一片浅红，给人一种压抑的美感，许随低头看着楼下背着包走出校门的高一高二学生沉默不语。
　　宋听澜赛前有多自信，现在就会有多难受。

　　他不了解输掉篮球赛对宋听澜这样一个对自己球技有绝对自信的人来说是多大的打击，但他多多少少能理解那种满腔自信落空的感觉。

　　郁闷，烦躁。

　　宋听澜默不作声的喝完了一整罐可乐，罐子被他捏扁“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许随看了一眼地上的易拉罐，把自己那罐递过去。
　　宋听澜下意识接过，愣了片刻，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见过劝酒的，没见过劝可乐的。”
　　许随也跟着笑了起来。

　　“算了，人生总要有几件事是不如意的。”宋听澜的目光落在许随鼓鼓囊囊的口袋上，“同桌，你这口袋里装的什么？”
　　“消肿的药。”经过冰敷，宋听澜的左眼已经能完全睁开，眼眶还有些红，“眼眶还有点肿，你再喷两天吧。”
　　说完，他又从另外一边口袋里掏出粉红色信封和巧克力：“这是今天篮球赛前，有个女生托我转交的。”

　　宋听澜把东西接过来粗略扫了一眼：“什么玩意，连个署名也没有，还把我名字写那么丑。”
　　“这巧克力我知道，贵是贵，就是苦的要命。”

　　宋听澜把两样东西挑剔了个遍，最后把粉红色信封揉成团：“等会找个垃圾桶扔了。”

　　“你不打开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我又不喜欢她。”宋听澜抬手看了看表，“同桌，这个点食堂的饭基本都被打完了吧。”

　　许随点头：“没准快点，还能抢到最后一点剩下的。”

　　“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十五分钟。”
　　许随不解的看着他。

　　“学校好像有规定高三学生晚自习结束前不能出校门。”宋听澜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手里的可乐罐，在心里斟酌了一个较为恰当的说辞，“不知道部长大人愿不愿意舍命陪我这个毁容了的帅哥出去吃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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