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人，一生事

　　吃饭、公园、游乐场、KTV，四人一行折腾到晚上，霍昔要送邹雪妮回家，大家在五角广场也就各自散了。
　　五角广场那片是南渡的市中心，离霍许家并不远，有直达的公交，五站路也就到了。不过现在天色已晚，最晚的一班车也已经在二十分钟前开走。霍许和许绎两人沿着东进路狭长的人行道不紧不慢地步行，街道两旁的梧桐遮天蔽日，宽大的枝叶舒展开来，将大半个夜空抱在怀里。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能看见蓝丝绒样柔滑的天幕上寥落的星辰，忽闪忽闪的，好像孩子顽皮的眼睛。
　　“你不喜欢你嫂子？”
　　“错，现在还不是。请叫她的名字，邹—雪—妮！”
　　“我听说等她研究生一毕业，你哥就会和她结婚？”
　　“嗯，也许吧。”
　　“也许？”
　　“就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比如，天外飞仙、飞来横祸，缺胳膊少腿儿、脑震荡、心律不齐啥的，应该会结婚。”
　　“嘿嘿，你这张嘴可真毒。既然早晚都要成一家人，为什么不尝试着喜欢她呢？”
　　“……”
　　“因为……”，许绎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因为她是要成为霍昔妻子的女人吗？”
　　“……”
　　许绎的语速很慢，
　　“从小到大，霍昔最疼的一直是你，现在却有另一个人要取代你的位置，并且是永远。那么对你来说，她就是敌人，所以没办法以平常心来对待，是吗？其实，倘若今天在霍昔身边的不是邹雪妮，换做任何一个女孩子，你还是都不会喜欢的。”
　　霍许低着头，良久，抬起双眸盯着灯火阑珊的前方，忽然露出一个很诡异的笑，
　　“答对了，所以你想怎样？”
　　许绎静静地看着比自己足足矮了一头的女孩儿，那天日光下的玩世不恭荡然无存，漆黑的瞳孔里弥漫着深切的惆怅与心疼，。他温柔地扳过霍许的肩膀，微微低下头，锁紧对方倔强的眸子，感觉里头亮晶晶的，好像下起了雾。霍许直觉地挣扎了几下，男人的双手异常用力地扣着，力气大得惊人，竟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转而放弃，冷冷地目视着离自己仅咫尺之隔的男子，语气平静，
　　“许绎，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许绎笑，表情随即回复一贯的邪气，
　　“当然，可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霍许一愣，许绎的笑瞬间收敛下去，
　　“落落，你为什么总要把自己逼上绝境，霍昔是这样，谢初夏也是这样，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吗？为什么总要执念于不可能的事情呢，难道说，是因为我离你太近，所以才看不清吗？”
　　霍许惊讶地张大眼睛看他，那双高高在上的瞳孔里写进了洞悉一切的，疼痛。这次，霍许没有动粗，也没有破口大骂，她轻轻地拂开许绎的手，慢慢地朝前走，
　　“许绎，也许你其实一直都弄错了自己的心意，真正喜欢的并不是我，只是那种得不到的心情罢了。
　　就好比你原本有一件玩具，它一直在你手里的时候，你并未觉得它可贵，也不会特别在意它。可是当有一天它变成了别人的东西，你就会突然间觉得它无比重要，重要到拿手头所有的玩具去换也在所不惜。
　　可事实上它真有那么重要吗？没试过就不会有人知道。
　　对我来说，就好比我和霍昔，至于谢初夏，他就好像一只一直握在别人手心里的金币，金光灿灿的，可是从来都没有属于过我，而我一直都很想要，日子越久、越是得不到，我就越想要！
　　你知道七宗罪吗，七宗罪里的第一桩就是‘贪婪’，永远欲求不满，觊觎着别人的，不满足于自己现有的，那个说的就是我。这样的我，你是真的喜欢吗？或者，只是一种习惯？”
　　许绎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不打岔、不反驳，静静地听着她把整个说完，才开口，语调平缓、稳定，经过了深思熟虑，
　　“你说的没错，也许，这就是我的习惯，喜欢你的习惯。落落，你爸爸一直是喝普洱的，那我问你个问题，要一个喝了十几年普洱的老茶迷换口味去喝龙井，你觉得可能吗？”
　　霍许认真地想了想，得出结论，于是诚实地摇头。许绎笑了，
　　“所以，要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已经变成习惯的我，突然选择不去喜欢你，你觉得可能吗？”
　　霍许一怔，许绎逼上一步，
　　“好好想，问问你的心。”
　　霍许沉默，良久，只好摇头。
　　许绎面上立即浮现释然的笑意，
　　“对于霍昔，我明白你并非喜欢，更多的只是对他当年关怀的迷恋，终有一天会过去，我并不担心。至于谢初夏，要你一时半会就忘记显然是不可能，我不会自己找不痛快，所以我不会勉强，我会给你时间，慢慢地让这个人在你心里变得不重要。但是答应我，你也不要勉强我，不要一直拒绝我，也不要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能答应吗？”
　　霍许只能点头，许绎忽然朝她伸出了手，眼底有慢慢的诚意，霍许有一瞬间的，旋即心领神会，也许是今夜的月光实在太温柔了，她犹豫片刻，居然鬼使神差地把手放进了他掌心，许绎立即握紧。
　　许绎的手掌宽大、温暖、骨骼清奇，霍许的手有些发凉，掌心还微微沁着汗，两只截然不同的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交握在了一起，霎那间，竟有种水乳交融的感觉，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许绎下意识握紧它，
　　“落落，我们谈恋爱吧。”
　　霍许停下来，低着头没有说话，就在许绎几乎要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时，霍许蓦地扬起脸，灿烂无比地笑了，
　　“如果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答应你！”
　　许绎心说，别说三个，三百个我都答应！嘴上却还要不动声色，
　　“好，你说。”
　　“第一，你要对我好，不管我说什么都要听，不许欺负我。”
　　许绎失笑，从小到大，一直是你在欺负我，好吧？但还是乖乖点头，“好。”
　　“第二，你不许笑我笨，不许再拐着弯子捉弄我。”
　　依然没有片刻犹豫，“好。”
　　“第三，你要说话算话，陪我一起查到霍家庄园的秘密。”
　　这算是哪门子条件啊，许绎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身旁的小女人用力拉进怀里，贴着她白皙的颈子贪婪地嗅了几口，禁不住有些喘息，就是这个味道。
　　“好，我答应你，全都答应。不过现在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要做一件事。”
　　“什……”
　　霍许话还未说全，人冷不丁被松开，未及反应，许绎已经低下了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堵住了她的嘴唇，整套动作流畅、完整，一气呵成，仿佛事先已经演练过无数次。这是个道道地地的深吻，许绎的手臂箍得她越来越紧，好像恨不得把她揉到自己身体里面。
　　霍许只感觉呼吸困难，似乎马上就要窒息，整个人天旋地转，好像踩在了云端上，轻飘飘地有些无所适从。
　　年轻男子的吻，清新、霸道、激烈而不失温柔，仿佛要将她连灵魂一起吸走。好不容易结束这个绵长的吻，霍许已经不能说话了，感觉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掉了，只能精疲力尽地摊在她怀里，大口大口呼着新鲜空气。
　　头顶传来许绎满足而略显得意的笑，
　　“认识你这么多年，今天最乖。”
　　霍许脸一红，一把推开他怀抱，不依不挠，
　　“你蓄谋已久的！”
　　许绎望着她娇憨可爱的脸，露出一脸坏笑，
　　“对啊，我蓄谋已久，我蓄谋了十几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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