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野狗

　　后厨火光明亮，浓烟滚滚，受到惊吓的客人忙不迭往外逃命。

　　桌子被掀翻，椅子被撞倒，一转眼的时间粥铺乱成了一团。

　　江振兴脸色铁青地提着灭火器冲进厨房。大家回过神来，报警的报警，帮忙的帮忙。

　　很快大火就被扑灭。

　　万幸发现得及时，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和特别大的财产损失。

　　送走消防人员，一身狼狈的江振兴站在屋檐下向所有客人致歉，给大家免了单。

　　粥铺经过刚才的烟熏火燎，短期内是没法营业了。很多老顾客每天都会来这儿吃，江振兴向他们再三保证会尽快恢复营业后，大家才陆续离开。

　　本来热热闹闹的粥铺变得冷冷清清。江振兴回了厨房，员工们一言不发地收拾残局。

　　黎岁刚帮着搬了几把椅子，就接到唐婉君打来的电话。

　　“岁岁你在哪儿？”
　　“有没有受伤？”

　　唐婉君刷到江家粥铺起火的视频，想到女儿今晚就在粥铺吃饭，顿时怕得不行。

　　黎岁连忙安慰：“放心放心，我没事，连一根头发丝也没受到伤害。”

　　唐婉君惴惴不安的一颗心逐渐平静，“那你赶紧回来。”

　　“好。”

　　黎岁本来想跟江振兴说声她走了，但她去后厨没找到人。那就只能算了。

　　在路口打完车，黎岁下意识伸手去摸书包上的挂件，结果什么也没摸到。

　　把书包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黎岁严重怀疑是落在了粥铺里。
　　她赶紧取消订单，转头往回跑。

　　逃跑的时候人挤人，小梨子挂件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挤掉的。

　　要是别的挂件，丢了也就丢了。但这个小梨子是爸爸出差带回来，特意寄给她的。

　　店里的灯已经熄了大半，有两个员工正在进行收尾工作。眼看仅剩的一扇卷帘门就要拉上，黎岁赶紧跑过去，“等等！我来找个东西！”

　　得知她要找的是个梨子形状的挂件，其中一个员工走向收银台，说刚才打扫的时候捡到，看见梨子背后缝了个黎字，觉得失主应该会回来找就没扔。

　　黎岁十分感激，立马去旁边便利店买了两瓶饮料以示感谢。

　　两个人客气几句收下后，就去忙剩下的活了。

　　黎岁也没多做停留，加快脚步就出了粥铺，没耽搁人家关门。

　　卷帘门在身后哗啦啦地关上，黎岁再次接到唐婉君打来的电话。
　　问她到哪儿了。

　　“还在等车。”

　　切换界面进入打车的小程序正准备下单，黎岁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凄厉的猫叫。

　　“怎么了这是？”
　　叫声很惨很刺耳，电话那头的唐婉君也听见了。

　　“没什么，就是两只猫在吵架。”

　　猫还在叫，而且声音更尖锐了。黎岁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想到网上曝光的一些虐猫事件，脑海里瞬间有了画面。

　　黎岁一颗心揪得紧紧的。她随口扯了个谎，“同学给我打电话了。”

　　“你先接。”
　　“等会儿快到家的时候再给我打个电话。”
　　唐婉君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叮嘱了两句路上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

　　黎岁捏紧手机，直奔声音传来的方向。

　　路过五金店，黎岁进去买了个榔头。
　　万一待会儿遇到什么棘手的情况，可以防个身，或者震慑一下对方。

　　声音到粥铺的后门就没有了。

　　小巷里的路灯上了年纪，过个几秒就会突然黑掉，然后又冷不丁变亮。

　　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堆积在巷子里的杂物呈片段式出现在黎岁眼前。它们就像藏在黑暗中的怪物，看得黎岁心里发毛。

　　借着手机电筒的光，黎岁很小心地往前走。她弯着腰，往能藏身的地方找，嘴里很轻地唤着咪咪。

　　一片阴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巷口，黑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巷子里单薄的身影。

　　周围商铺还在营业，街对面又是夜市一条街。热闹喧嚣的声音盖住了细微的脚步声，黎岁丝毫没有发觉身后有人正在逼近。

　　一阵风袭来。
　　明明是燥热的，黎岁却手脚发凉得厉害。

　　眼前的墙上突然多出了一道人影……

　　黎岁还没来得及回头，路灯就灭了。心脏在这一刻急速跳动，她哆嗦着手去拿书包里的榔头。在灯亮起的刹那，猛地回头盯住对方。

　　“你是在找它吗？”

　　视线陡然被一只血淋淋的猫占据，黎岁被吓得连连后退。险些左脚绊右脚，摔自己一跤。

　　“江叔叔？”

　　忽明忽灭的灯光下，黎岁看见江振兴和蔼可亲地拎着一只被扒了半身皮的猫。

　　一只被虐杀的猫。
　　一个笑容亲切的中年男人。
　　怎么看都毛骨悚然。

　　黎岁警惕地看着江振兴。她一只手攥紧榔头，另一只手摁住手机的电源键。
　　只要连按五次，就可以自动向紧急联系人发送带有当前位置的求助信息。

　　江振兴像是没有看见黎岁的害怕。他一步步走近，笑容依旧和善，“刚才我看见有几个小孩把它绑起来，用刀剐它的皮，正想把它送去宠物医院，就看见岁岁你往这边来。大多数小姑娘都喜欢猫这种东西，我猜你也不例外。”

　　半死不活的猫再次被递到黎岁眼前。

　　不停往下滴的血就那么一滴接一滴地砸在黎岁手背上。

　　在网上刷到曝光虐猫的视频，黎岁从来不敢细看。现在她一抬头，就是一只被扒掉皮，还剩一口气的猫。对眼睛和心灵都是莫大的冲击。

　　江振兴还说了什么，黎岁根本没听进去。只知道江振兴找了个纸箱装猫，又给了她一笔现金，拜托她带猫去找医生。

　　等缓过神来，黎岁已经坐在宠物医院的大厅里喝了五杯热水。前台工作人员看她脸色差，从她进门起就一直陪着。现在她不再像根木头一样待坐着，而是低头跟人打电话，人家终于能松口气。

　　电话刚拨出去，对方就接了。

　　“你哪位？”

　　沙哑疲惫的声音落在黎岁耳边。
　　她看着手里被血染红的定位项圈，哽了一下，“江赐，小狸出事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项圈上，小狸这个名字和江赐留下的联系方式被模糊得一塌糊涂。

　　黎岁无助地捏紧项圈，“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电话里传出一阵忙乱的声音。

　　同时一个医生从手术室出来让黎岁做好心理准备。小狸在遭遇扒皮之前曾被灌下大量开水，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损伤。

　　黎岁怔住，本就没什么血色的一张脸愈发苍白。她无措地望着手术室的方向，心如刀绞。

　　既心疼，又愤怒。

　　虐猫的畜生就该被千刀万剐，受尽凌辱而死！

　　“在哪？”

　　看向还在通话的手机界面，黎岁深呼吸平复情绪，跟江赐说明了宠物医院的地址。

　　“好，我马上到。”

　　话间，江赐已经换好衣服。他压低帽檐，遮住因为失血太多而苍白的脸。

　　镜子里的人浑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抵挡重伤过后，身体里翻涌的寒意。

　　江赐低头闻了闻，确认身上没有血腥味才出卧室。

　　经过客厅，电视机里小猪佩奇的声音戛然而止，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从沙发上爬起来，一本正经地提醒他：“不好好待在家里，小心被打屁屁哦。”

　　江赐过去捡起滑到地上的薄毯给女人盖好，又拿过遥控器解除暂停。

　　动画片里欢乐的声音再度充斥在这座冷冰冰的房子里。
　　江赐轻轻扯动嘴角，扬起微笑，“是江振兴让我出去的。”

　　听见江振兴三个字，女人明显怕了。但她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那就好，是他让你出去的就没事。你可别像我，不听话跑出去。我身上到现在都还在痛嘞。”

　　说着，庄红玉就要脱掉裙子给儿子看她伤得有多重。

　　江赐及时捉住庄红玉乱来的手，唇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些，“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糖，吃了就不痛了。”

　　“嘘！”

　　庄红玉紧张地环顾四周。她压低声音，“这话可不能让他听见，不然我就没得吃了。”

　　“放心，不会让他知道的。”

　　“那你赶紧去吧！”
　　庄红玉想着她的糖，催着江赐赶紧走。

　　江赐起身给庄红玉掖好薄毯的四个角，“那我走了，你好好待在家里看电视。”

　　庄红玉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注意力很快又回到动画片上。

　　在等江赐的十多分钟里，黎岁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查监控，找到犯下恶行的畜生，把他们曝光在人前。

　　“我知道是谁做的。”
　　“我来处理。”

　　黎岁正在和刘露露分享她的计划，痛骂那些虐猫的畜生。忽然听见这两句，她一下抬头。

　　他什么时候来的？

　　江赐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手术室外的小窗查看里面的情况。

　　黎岁跟上，问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你怎么穿这么厚？”

　　她没看错的话，外套是一件摇粒绒的。
　　大夏天穿这个，确定不会热到？

　　“我感冒了，怕冷。”江赐头也不回地咳嗽两声。

　　口罩底下嘶哑的声音确实很有说服力，但黎岁还是觉得怪怪的。

　　没等她细想，一个医生出来了。告诉他们小狸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今晚了。

　　黎岁想起书包里的护身符，赶紧找了出来。
　　小时候她有次高烧不退，隔壁奶奶给了她这个后就好了。
　　这次给小狸，希望小狸平平安安。

　　小狸术后被安排进了病房，医生说最好留个人在这儿守着。黎岁倒是想留下，就是唐婉君那边不好交代。

　　“本来就是我的猫，不用你操心。”

　　“你的意思是说我多管闲事？”

　　“难道不是吗？”

　　在前台付完手术费的江赐漠然抬头。

　　黎岁气笑，从包里拿出江振兴给她的钱撂到前台，“你爸给的！收好！我就不奉陪了！”

　　打车！
　　回家！

　　坐在车上，黎岁想起一件事。

　　算了，想知道是谁虐猫，她可以自己查。不用去问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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