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音小师太

　　陈涛面前的红姐始终一副小女人的模样，凡事拿不定主意、胆子又小。实际上她是个非常胆大又有野心的女人，若非爱上陈涛，绝不会变成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可悲的是她明知道陈涛靠不住，可因为爱他还是逼迫自己相信。此刻她假装震惊，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利用慈音博一局大的，逼迫陈涛娶自己进门，给女儿一个身份。
　　“还请大人快给小红母女指条活路吧。”
　　声音酥魅，红姐瞥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女儿，微微扬起下颚瞧着陈涛的神色，手指暧昧的在他唇上摩挲。
　　“既然你愿意相信我……”
　　“你是我男人，我不信你信谁？”
　　“小东西。”
　　虽然不喜欢红姐，可她的谄媚和爱慕陈涛还是很享受的。谁会推开一个主动勾引自己的女人呢？他想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这么做。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个硬茬子。
　　“今晚李柏生参我的奏疏离开固安后，你就放那丫头回去。”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我听大人的。”
　　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陈涛，红姐很想趁此机会与他温存一下，可陈涛却说现在不是时候，并与她说县衙里的两位王爷都不是省油的灯，稍不小心就会命丧黄泉。
　　红姐泪眼婆娑、将信将疑的抱着孩子趁夜离开了，可她离开没多久，另一个容色俊丽的女子就从东角门被抬进了宅子，并直接钻进了陈涛的被窝。
　　就在红姐与陈涛暗自筹划的时候，高家庄的李瘸子家里已站满了驻军士兵，慈音则正气喘吁吁的盘坐在炕上，得意的斜着嘴角。
　　听闻慈音自己抓了拐子回到李瘸子家的时候，李柏生急的正发疯，二话不说拍马就往高家庄狂奔。
　　等他拨开人群闯进屋子，见她脏兮兮的浑身是泥巴，额头流着血、眼角淤青、嘴角破损流血，就连脖子上也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勒痕，李柏生觉得自己的心疼的都碎了。
　　“小音！”
　　刚抓起她的手，见她眉头紧蹙，才发现她的一双手腕全是淤青。而慈音看着眼泪从李柏生眼中滑落，心里说不是上是感动多些还是挣扎多些。
　　家破之后，他是第一个如此紧张自己的人。
　　“小音，不要再离开我了。留在我身边，我会拼尽一切保护你的！我发誓，我发誓我能做到！”
　　“王爷。”
　　将她按进怀里，又怕伤了她，李柏生自责锤了几下自己的头，悲伤又后怕的颤抖着身子。
　　“你这是作什么？”
　　“都怪我没保护好你，小音，除了皮外可视的伤，你还伤到哪里？”
　　“拐子在那，你可以打他。”
　　摇了摇头，慈音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当初把我三两银子卖给你的就是他！这次打晕我拐走的，还是他们一伙的。女的叫红姐，他叫王竹竿，另一个叫老五。李瘸子，新仇旧恨，我可以一起报了！”
　　“喜子，你带人给我突审，尽快让这个王竹竿带你们去抄家，找那个什么老五和红姐，免得人又跑了！”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之想念，李柏生听着她喊自己李瘸子，想来她是愿意留下来，欢喜至极。
　　“是，王爷！”
　　喜子看了一眼慈音，微微颔首。慈音想着若不是他半路出现，自己肯定会被王竹竿抓回去的，便起身感激的对他拱了拱手。
　　摸了摸冰凉的炕，又摸了摸她冰冷的手，李柏生着人赶紧烧火做饭，一整天的折腾，又惊又吓，她肯定饿了。
　　“小音，疼吧。”
　　“嗯，那个老五开花馒头那么大的拳头招呼在我脸上，能不疼吗？”好像忘了家仇，慈音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那一拳下去，直接给我打迷糊了，我甩了甩头，眼睛疼的要命，李瘸子，我都以为自己会瞎。”
　　“等我抓到那个老五，卸了他的手给你炖肉吃！”
　　李柏生想着她这一天受的苦难，恨不得把老五和红姐抓来大卸八块！他们干事干净利落，肯定是老手了，身上背着的拐卖案子一定不少，等抓了他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我又不是吃人怪，吃他的手干什么？”
　　被抓的这段时间，慈音虽然害怕，却也想明白了几件事。第一，既然世道艰险，还是得找个靠山才能活得安稳。第二，想要明白皇帝为什么会杀尽张家人，必须要近水楼台，显然李柏生就是个好人选。第三，如果真的查明张家是冤案，那也要有权势的人才能帮着翻案，李柏生是自己认识的唯一一个有权势的人。第四，李柏生不是个坏人，他说不定会帮助自己。
　　如此一来，她对李柏生的感情变的复杂起来。
　　他是猎物，是帮手，是仇人之子，也是唯一的希望。
　　“李瘸子。”
　　“我在。”
　　“我饿了，要吃开花大馒头！”
　　“得令！”
　　李柏生连忙吩咐人去买，失而复得的感觉很不真实，尤其此时还是夜色弥漫，很容易与梦境相混。他握着慈音的手，始终不曾放开。
　　李荀生闻言赶来的时候，只远远看了一眼慈音，就脊背发凉。她的相貌和十六岁的张松雅非常相似，如果说她不是张松风，难道又是张松雅死而复活吗？
　　“八哥！小秃子，这次找你，我八哥也尽了很大的力气。”
　　李柏生热情的介绍两人相识，慈音看着面前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他和李柏生的相貌相似，脸上的棱角多了几分凌厉，青色的胡茬和古铜色的肤色，搭配不苟言笑的神情，整个人显的老练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荀生，长姐就是因为他才自缢的。
　　“参见八王爷。”
　　“不必多礼。”
　　李荀生也借机打量着慈音，她的样貌简直像张松雅的翻版，十六岁的张松雅也是这样娇艳明媚。她的眼神清澈干净，可心肠也干净吗？若她是回来复仇的……
　　“慈音姑娘受累了，等下好好休息。”
　　李荀生平静的声音带着疏离，但当他转向弟弟的时候，声音习惯性的增添了些许宠溺。
　　“柏生，我先回军营，看我们抓的那个拐子审的怎么样了。晚一点，咱们还在这汇合，你看如何？”
　　“小弟也正有此意。”
　　“如此就好。你送我一送。”
　　李柏生正要拒绝，见八哥略微颔首似是有话要说，便笑着拍了拍慈音的肩膀，跟在兄长身后，仍是一步一回首的对她笑着。
　　夜色深沉，星辰稀疏，微凉的风吹动着鬓角的碎发，李荀生摸着战马，心中百转千回。一方面汹涌着对张松雅的愧疚，一方面又弥漫着张松风突然出现的困惑。
　　他宁可张松风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总归是害死她姐姐的凶手。柏生心性单纯，年纪尚轻，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和变故，他应该有权利一直单纯的逍遥度日。
　　“八哥，什么事？”
　　“柏生。”
　　“嗯？八哥？”看出兄长的欲言又止，李柏生安慰道，“八哥你放心吧，柏生心里不只有儿女情长，三哥的大局、八哥的担忧，柏生都会维护的。”
　　李荀生深深的看着他的笑靥，终是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艰难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像来时一样，跨上战马，微微扬着下颚，脸上写满了冷漠。
　　回到房间内，李柏生的笑容深深的刻在了脸上，因为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不论她是小秃子慈音还是罪臣之女张松风，总归是自己的心上人。
　　可她若不是张松风，自己还会这般紧张吗？
　　摇摇头，他暂时不想去论证这个无解的问题。
　　“小秃子，先喝杯热茶暖暖身。”
　　慈音也不与他客气，接过茶杯笑着道谢，今晨的诀别之事好似从未发生过，她的笑容仍旧俏皮中带着一丝狡黠，只是没有了初见的恐惧和嫌弃。
　　慈音与他讲述了自己如何趁红姐带孩子外出借如厕之由逃跑，也省略了第一次被抓回来险些被老五玷污的遭遇，更没有讲她之所以带着王竹竿逃出来是因为答应给他当媳妇。她怕说出这些，李柏生会干脆不审问直接杀了那两个畜生。
　　与此同时，毫无骨气的王竹竿也撂了，他供出了荣福客栈的老板周永益现在藏在李家镇的福记药铺，还供出了红姐孩子的父亲是陈涛、老五的哥哥是县衙的捕头徐老三。
　　“其他的呢！你们拐子版图还有谁？说！”
　　“我说我说，你别打我。”
　　王竹竿缩在墙角，双臂高举环在头部，口如爆豆般将他知道的城里拐子及其家中住址一一道出。而作为做了五年拐子的他，并不知道背后真正的大佬是谁，只依稀听红姐说过是个京师的大官。到底有多大，却并不得而知。
　　喜子让他对自己的口供签字画押，王竹竿不会写字，便用笔在每页都画了一节歪七扭八的竹子并按下手印。然后就被押去军营驻地，暂由驻军看管。
　　之所以不将他直接移送县衙大牢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李柏生的目标不是岌岌无名的王竹竿，而是那个自以为是的烂人陈涛。还有陈涛背后的那个所谓京师大官！
　　吃过晚饭，李荀生遣来的军医也到了，慈音在李柏生的注视下一声不吭的完成了伤口的清洗、涂药和包扎。她没有哭，也没有喊疼，反而是李柏生默默的咬破了下唇。
　　“小音，疼吧？”
　　“还行。”慈音指了指额头上的擦伤，“没有特别疼，能忍住。”
　　“以后我陪着你，你别自己忍着。”
　　李柏生凑到炕沿，轻轻执起她的手放在下颚处，感受着她的冰冷和抗拒。他没有勇气现在就问出身份，只是将那枚玉佩安静的放到了她的掌心。
　　“小音，有我在，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喊疼，没人敢笑话你，更没人敢再伤害你。”
　　李柏生的话像天宫之乐般悦耳，慈音崭露出一抹真诚的笑颜，可当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松柏翠微玉佩，再看他闪躲的眼神，心头一沉。
　　他比想象中要聪慧的多，看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坦白吗？
　　什么时候坦白？
　　坦白后他会交出自己邀功吗？
　　最后所有的问题都回到最初的起点：
　　他李柏生，可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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