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9
枫叶镇后头的山坡上，苏安席地而坐，一个人等待着。
五色璀璨的花火逐渐减少，在最后一声绽放后，被夜风吹散。
浮云也一同被吹得散了开来。露出身后清冷苍白的月光，斗转星移的夜空。
那本是她从未亲眼见过，只在前人的记录中看到的景色——却在六年的时间里慢慢习以为常，再发不出任何感慨。
簌簌——
身后传来平缓的脚步声。苏安转过头，朝他望去。
“搞定了？”
“结束了。”
棕发的青年骑士站定在她面前。隐绰的月光下青松挺拔的身影倒是给了她些许时间流逝的实感。
【叶法跟我们离开的时候几岁来着？十四？】
【十六哦。今年应该二十二啦。】
【那的确还是小鬼一个。】
苏安高举起自己的右手，月光于她的手中凝聚，泛着些许宁静的蓝光。
已然陷入黑暗的小镇中升起数道等距的光柱——那是之前的三天里她布下的魔法阵。
光柱于高空汇聚，形成了笼。
几点淡蓝的光点从笼中升起，然后越来越多。
他们的轨迹逐渐重合，变成了一道通往笼顶的蓝色溪流。
苏安放下了手，望着眼前的景色却微微皱起了眉。
她看向不知何时站定在身旁的叶法，“你不给他们献上悼词吗？”
叶法惊了，“不是该……由你献上吗？”
“哈？你确定？那段东西我从来没背出来过啊。”
“那你以前——”
“都是艾尔德里奇。”
“……”
虽然叶法没有说出口，但苏安还是从他的脸上读出了他的想法。
“……知道了，我来吧。”
在苏安死鱼眼的注视下。叶法硬着头皮开口了。
——走吧，走吧。前往我们的故乡。
——偿还此世之因。偿还此世之果。
青年低吟着的，是诗歌般的悼词。
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也是人人熟知的童谣。
苏安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并不知道这种东西。她印象中对死者的悼念一直是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说“早点投胎，好好做人”。
莉莉教了她好几次，但是她一直记不住——应该说也没想去记。
作为“圣女”不会悼词实在有些太不像样……好在，有人帮她承担这部分责任。
第一次是在荒郊野岭的晚上。
那天他们在回城镇的路上，循着血气找到了一家四口。
他们来晚了。马车里的一家人连同着马，一起被饿鬼啃食的肝胆涂地，四分五裂。
没了眼皮的眼眶里，耷拉着被血红的细细经肉牵连的眼球。一阵狂风吹过，竟把它吹了出来。
它滚过血与脂肪的混合物，落在苏安的脚边。瞳孔的位置正好朝上，浑浊一片，已经倒映不出她的身影。
脑海中的莉莉啜泣出声。而苏安则是收回自己的视线，召唤了火焰。
熊熊烈火吞噬了他们，也包容了他们。令他们避免了成为饿鬼的命运。
一根细长的光柱从火焰中伸出，引领着淡蓝色的灵魂向上攀升。
莉莉在她的脑海中低声念着悼词，她想了想，决定跟着念。
但有人比她更快。
低沉平静的男声回响在燃烧的声响中，宁静又圣洁。
苏安有些吃惊的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听过一次，就记住了。
淡金色的眼眸望着她。
与火光一起的，是她的身影。
“莉莉贝尔，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以后就叫我苏安吧。”
苏安回过神。发现城镇中蓝光已不再升起，升起的光柱也从根部开始消失。
“想问啥，先说明我不一定知道。”
“有关于魔法的问题。”
叶法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怎么形容。
“我……其实在影响着，夏莉的灵魂吗？”
苏安挑了挑眉。
虽然叶法经过的魔法造诣不咋地，但直觉够敏感，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股直觉让他赚了大钱。
“是啊，或多或少有一点——你身上的神力就是这么强大的东西。”
“……在最后，夏莉挽留我了。她问我明天是不是要离开这个镇子。”
“哦？你怎么回。”
“我说，‘是’。”
叶法又止声了。苏安看了他一眼，发现夜色中他的表情痛苦而隐忍。
“她说要和我一起离开。”
“是因为我卑怯的想法吗？如果我当年带着她，至少她离开的话——”
“谁知道呢。人都死了，你已经问不出答案了。”
“……”
【苏安！】
【我实话实说嘛。】
脑内传来莉莉怪罪的声音。而身侧的叶法却一动不动，只是遥遥的望着红砖的城镇。
“我先回旅馆睡觉了。”
她拍了拍叶法的肩，“好好睡一觉，明天来找我。”
“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
遇到问题，先睡一觉。
这是苏安两世的人生准则。
她一直觉得人在关键的时候要果断。因为选择的机会往往只有一次，而它往往只在转瞬之间。
而遇到过不去的坎则要好好睡一觉。这样才能明天一个简单又深刻的道理——反正又不会死。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么豁达的。
迫近的杀气让她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她第一时间召唤了屏障，却被他用剑柄一击打碎。
【苏安！！！】
莉莉紧张的喊着。而她却因为骤然而至的窒息感脑内空白一片。
但好在攻击她的人并不希望她死——至少不希望她马上死。从而松开了一点力气。
苏安挣扎着睁开眼。然后双眸猛地瞪大。
那个恶狠狠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起来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叶法。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棕色的瞳孔因为高涨的愤怒紧缩成一个点。金色的花纹扭曲着，布满了叶法的脸，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反正死亡对你而言习以为常吧？！反正无论多少人死在你的面前，你也无动于衷吧！”
“那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
“……”
被掐着脖子的苏安艰难的呼吸着。
叶法很明显有问题。
是因为那金色的花纹吗？可是，那里面蕴藏着的明明是属于她的魔力——
“……咳啊！”
脖颈间突然加大的力气打断了苏安的思绪。她用仅剩的力气张开了五指，召唤自己的法杖。
旅馆一楼，吧台下一个被上了锁的抽屉开始猛烈的震动了起来。
——我靠啊！！！
苏安要吐了。合着这对小情侣是上天派来收拾她的吗？
“……死吧……死吧！！”
叶法表情可怖的发着颠。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苏、安——】
少女的五感与她共享。呼唤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
久违的……死亡在靠近的感觉。
生死的边缘 ，在求生的思索中，夹杂着零碎的感慨。
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了。
她和艾尔德里奇越来越强——还有尼伯恩和莱因哈特。
除了魔王外已经没有人能在威胁到她，想必她的愿望很快将得以实现。
……愿望？
等等，以她的脾性愿望不可能是打败魔王拯救世界吧？
笼罩在脑中的迷雾被拨开。而与此同时的，叶法突然松开了手。
“……咳、咳啊……”
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苏安跌坐在地上，一边咳着一边大口呼吸着空气。
而她的余光也瞥见了倒在自己面前的叶法。
他像滩泥一样瘫软在地上，佩剑跌落在一旁，沾上地上的尘土。
——而他的棕色脑袋正在往外冒血。
苏安傻了。然后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还有一个人，就位置的话站在叶法的身后。
宽大夸张的尖顶魔法帽投下一大片阴影，将他的五官隐藏其中。而他身上的衣服也称得上褴褛，由一块块破碎的布拼接而成，还挂着当啷的挂饰。
而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根一人高的法杖，法杖的顶端成球型，里面能看到流转的星图。
肉眼可见的名贵……而且也肉眼可见的沾着一大片血迹。
而他此时正在啧啧啧的擦拭。
“……”
苏安看着这个仿佛从米拉图疯人院里面跑出来的魔法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对方似乎并不是腼腆的人。很快将法杖上的目光收回，转而望向她。
他对自己露出一口白牙，双眼被帽檐遮住，看不真切。
“看到了吗？亡者。法杖是这么用的。”
——你神经病啊。
苏安眯起双眼。因为对方高深莫测的实力，没有骂出口。
“你刚刚在心里骂我了吧？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对方蹲下了身，这回那顶帽子算是盖住了他整个身体。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呀？”
对方伸出手指戳向她。苏安想躲，动作却不够敏捷。还是被他戳到了脸颊。
“……哇哦。”
对方发出一声奇奇怪怪的惊叹，接着用手指又戳了几下。
“……！”
苏安怒了，直接召唤惊雷打向对方。
然后从天落下的闪电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在还未触及到他帽尖的时候，化为了无。
“……说吧。”
看不懂对方究竟用了什么魔法的苏安直接盘腿而坐，开始摆烂，“你想干什么？”
“铺垫都没的吗——不过也好，我也喜欢简单点。”
那人嘿嘿一笑，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在对面。
“我可是来帮你救这位骑士的呀。”
“救他？那算了。我没准备救他，你走吧。”
“小哥哥我呀能穿别人的谎言哦。这和魔法啊什么的没有关系，是我为人的经验。”
“……”
过度相似的话语让苏安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明明是个百世难遇的好人，为什么不能直率点呢？”
对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伸出手想刮她的鼻子。
而这次苏安躲开了。
对方嘴角的弧度更大了，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要是能再坦率一点，亡者就更——可爱了。”
对方微微抬高声音。
“你说是不是呀？只剩灵魂的圣女小姐？”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