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上天的木头

　　出了“藏辞巷”，石尚随手在路边叫了辆出租车，上车之后说了句：“去派出所。”
　　区派出所离他们挺远，司机上了高架，下来之后又七拐八拐的才到了地儿。
　　下了车之后石尚脑子里又重新整理了下昨天想了很久的那些说辞，他在综合服务大厅问到了失踪儿童这种事情是有专门的科室在处理，按照人给的指示，石尚从派出所侧方的楼梯爬到二楼。小心的敲了敲门。
　　门内很快给了回应，“请进！”
　　“请问是白警官吗…”办公室里有两个工位，其中一个工位上坐着一个穿着警服看起来挺年轻的人，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往石尚这边打量了一眼。
　　“我是，有什么事？”白警官把手里的鼠标松开，整个身子转过来正视着石尚。这人面孔清瘦有些苍白，帅是挺帅，就是戴着警帽显得眼神深邃严肃，盯得石尚莫名得有些心虚。派出所就是这感觉，好事坏事只要一进来就会让这种严肃压得心里挺别扭，不是害怕，就总有股子光着身子被人从头到脚看个遍的诡异感觉。
　　“那个…我这前两天收养了一个流浪儿童，想来这问一下，能不能帮忙找一下这孩子的父母…”
　　“多大的儿童？”白警官说着脸又转回点脑，鼠标点了几下。
　　“四岁…”
　　“本人来了吗？”
　　“没有…”
　　“有照片吗？”
　　“有。”
　　“发我看一下…”
　　“怎么发？”
　　白警官转过脸，盯了石尚一会儿，“加我微信吧…”
　　石尚走了过去，扫了一下白警官分享的二维码，然后从相册里挑了一张老八看起来表情没那么僵硬的照片传了过去。
　　白警官收到照片之后，又把照片传进点脑，点了几下鼠标，盯着屏幕好像再比对什么好一阵之后才说：“在册信息上没有找到和这孩子照片相匹配的信息，你确定是失踪儿童吗？”
　　“不确定…”石尚想了想。
　　白警官扬了扬眉毛，“不确定？”
　　“我是从半年前在‘藏辞巷’遇到的他，给他买过几次吃的，后来他就一直跟着我，问过他，他只是说自己叫老八，听起来也不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其余的他什么也不说。后来我怕天气太冷了，就暂时把他安顿在我朋友那里住了下来。我掌握的也就是这些。”石尚跟背课文一样，把这些话都说了出来。
　　白警官听得很仔细，眼神时不时的看着石尚的眼睛。石尚说完之后他回了回神，“这种情况，我们这边就只能重新建立档案，孩子太小，搜不到信息也很正常。运气好的话，等他的档案公示之后，他的父母自然会找来的。”
　　“运气不好呢？”石尚看了看老八的照片。
　　“运气不好就只能送进孤儿院，后期看有没有人收养，或者在孤儿院里生活到十八岁成年…”
　　石尚没有再说话，白警官等了会，“如果你觉得现在孩子对你的生活造成了影响，我们可以帮你联系孤儿院，做一个交接他就可以住进去了。”
　　“不，没有影响，”石尚搓了搓手指头，“我在想，如果真是运气不好，我可不可以收养他…”
　　白警官很明显的愣了下，然后才说，“理论上可以，但是这个要看你具体收养时孤儿院对你个人情况的考察，如果不能通过，也就没有办法了。”
　　石尚点了点头，“这孩子，我也不知道他心理上是不是有问题，好像到目前为止他除了我谁也信不过，这也是我今天一个人过来的原因。”
　　“你不用多虑，四五岁的孩子，这种表现都很正常，何况…他又是个流浪儿呢？”
　　石尚想了想又说道：“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他能尽快回到他父母身边…”
　　“什么事都要有个过程吧，他的档案我这边会尽快帮他弄好，只是你提供的，有点少…”
　　石尚叹了口气，“是啊，除了一张照片和一个不是名字的名字，我其他的也不知道。”
　　“建议你尽快送到孤儿院，那里会有一套系统的管理方式，兴许在那里他会说出来更多的信息。”
　　“可以不送吗？”
　　“呃…为什么？”
　　“不放心…”
　　白警官皱了皱眉头，挺不可思议的看了看石尚，“你等一下。”
　　紧接着白警官拿起身边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似乎是他的领导，他恭敬的把事情汇报了一番，最后点了几下头这才撂下。
　　“可以，不过你这边得在我们这留下实时的个人信息还有孩子现在的居住地，以便我们对这件事能随时的跟踪了解具体情况…能明白吗？”
　　石尚点了点头。
　　“还有，如果孩子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随时向我们反馈，我们互相都算是尽最大的努力吧。”
　　“谢谢！”石尚又点了点头。
　　“那，没什么事你做个案底就可以离开了…”白警官最后说了句。
　　石尚听罢心里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么着算不算解决，好在老八可以继续在他身边生活，这对他来说也算是目前最为稳妥的一种生活方式。
　　留下个人信息身份证信息还有老八的居住地址，石尚正要转身离开时，白警官突然又叫住他，“以后是我跟你对接老八的事情，我叫白浩…”
　　石尚点了点头，“我叫石尚，身份证上可以看到。”
　　白浩点了点头，“那个微信是私人的，不用删，有事就用那个联系没有问题。”
　　石尚走出派出所，已经中午十二点多，肚子咕咕的饿的挺难受，他就近的找了个面馆，刚点完坐下没多久，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还热乎的面孔。
　　白浩看到他也是一脸惊讶，“这么巧？”他倒是不客气，点了碗面，很自然的就坐在石尚的对面。
　　“你们派出所不管饭？”出了派出所，石尚已经觉不出那种奇怪压抑感，虽说人还是那个人，没有了刚才在里边儿生怕说错话的刻板，变的随意了些。
　　“托你的福，你走了我去餐厅的时候就剩几片菜叶子了。”白浩语气埋怨里带着玩笑。
　　“好家伙，警察叔叔这是追出来找我索赔啊？”石尚玩味儿一笑。
　　白浩很白，跟着一笑，满口的白牙竟然让石尚觉得有些刺眼，“警察叔叔虽然不是什么高端的职业，但一碗面钱还是有的。”
　　“要不你把我这碗也出了吧，我很穷…”两句话让石尚觉得这人其实没有他想象的这么严肃呆板。“最好能加个荷包蛋…”
　　“不讲理啊，明明是你耽误我吃饭。”
　　“好人做到底，以后我带着老八上门答谢！”
　　“我发现你这人…挺精啊？”
　　两人说着老板前后把两碗面摆了上来，石尚原本就很饿，率先抄起筷子撅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含糊的说了句，“没有的事…”
　　白浩看他顾不上说话了，也就没再回他，两人呼噜噜各吃各的，最后还是石尚先吃干净碗里的面。
　　临走时，石尚对着吃了才差不多一半的白浩说了句：“慢慢吃警察叔叔，先走了。”
　　白浩抬头看了他一眼，“不送。”
　　石尚擦了擦嘴，跑到柜台前还是把两碗面钱都结了，走出面馆之后，石尚叫了辆出租车没再停留一溜烟的往“藏辞巷”返回。
　　半路上白浩给他发了条信息
　　--真请啊？
　　石尚撇嘴笑了笑：--老八的事，费心了警察叔叔…
　　白浩没再说什么，只是回复了两个流汗的表情。
　　快到“藏辞巷”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房东。
　　原本有些迷糊想睡的石尚清了清嗓子，“林姐，你好！”
　　“小石，房子我这边已经清理好了，你随时都可以搬进来了，有什么问题给我联系哈。”
　　“好的，您费心了。”石尚打了个哈欠儿，再转一个路口就到了。挂了电话，石尚揉了揉脑袋，好像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工作丢了，姐姐走了，莫名其妙的又捡了个老八。这些事好像很久之前就萦绕在他身边，甚至在他意识里早就有了无数个结果，一切只像是太阳照常升起这么理所当然，不值得意外。
　　活了二十多年，他的生活里好像也从来都没有过值得让他去感慨或者不堪的事情，寥寥草草，过一天是一天，像是一眼能望到底，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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