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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审查
Chapter 09 等级审查
高专配有教师宿舍,成为教师之后的五条悟愈发忙碌,多数时候就直接留宿在高专。倒是天野咎理,小学毕业后升学到东京市,每天按时上下学,反而比公寓原本的主人呆在里面的时间更长。
由于某些未知的理由,天野咎理的术式暂时作为只有两人才知道的秘密。经过好长一阵子的失落之后,某种奇特的臆想在她的心底悄然产生——与五条先生拥有共同的秘密,似乎可以算作微弱的束缚,让彼此间并不强劲的连接变得牢固了一点。这样想着,那些失落的沟壑也被无中生有地填平了。
初二学年末,天野咎理在推荐人五条悟的陪同下登记了咒术师的身份,从四级咒术师做起,按部就班地开始做任务写报告。在春樱再一次盛开之前,高专的通知送了到她的手上,被放在资料袋里一同送来的还有各类需要填写的表格。
“高一的班主任是我诶,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未来的班主任双手合十,亮晶晶的双眼看得天野咎理心里痒痒的。
“嗯,非常期待。”她由衷地说,面上还算平静,其实高兴得恨不得祓除一百只咒灵来尽兴。
事如人愿,当天下午就有任务就派发下来,兼作术师等级审查,地点在远郊的墓园。咒灵等级为准二级,昨日已经造成了伤害事件,在场人员中有四名遇难,其余六名全部重伤。截至任务下发时刻,重伤人员尚无一人苏醒,祓除目标的术式和攻击方式都全然未知。
在远离人烟的郊外墓园依旧有设置“帐”的必要,天野咎理向辅助监督示意之后,进入“窗”提前设置好的结界里。短短的几步之内,头顶明净的天空就变得灰暗起来,空气中的残秽过于明显,在“帐”的加持下,开阔的墓园将咒灵的位置暴露无疑。
东侧靠近树林的地方黑雾缭绕,正是要解决的任务目标。
天野咎理在路边脱下外套,忽然被一种异样的感觉击中了,她下意识地看向违和感的来源,是一座墓碑。
好像在哪里见过,灰冷的石料上空白一片,是一座还没有被使用的空墓。
“咎理,为什么在这里停下了?”
是五条先生的声音。她有些意外地回头,原本也在出任务的人插着兜,好整以暇地站在她身后。
“五条先生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啊。咎理难道不想见我吗?”
怎么看眼前的人都是五条悟,可天野咎理很清楚,本应来做陪审员的五条先生忽然有临时任务抽不开身,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出现。
“怎么会,”天野咎理笑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悄然酝酿着咒力,“只是感觉五条先生出在这里很奇怪。”
掌心的咒力应声而出,还没有触碰到对方,眼前的人影便烟雾般消散了。
是幻觉类的术式。
可恶,居然要对着五条先生出手,哪怕是幻影也觉得罪孽深重。
天野咎理冷着脸越过丛丛的碑林,咒力熔岩一般流过躯体,在背部烧灼出繁冗无章的纹路。她跃到瘴气的上方,苦涂狂舞着向下劈刺,即使拿出了十成十的咒力去攻击,也没能破开黑雾的屏障。
倒像是某种结界,要不要使用术式?
面对纹丝不动的黑雾别无他法,她回想起和五条先生之间之间的约定,最终怀着内疚举起手。眼看就要使用术式,瘴气的表面忽然出现了波动,像艺伎表演的舞扇般一团团聚拢,含蓄地张开一人宽的通道。
被耍了吗。
如果这次还用五条先生的样子,她就真的要发火了。
围拢而来的浓雾中隐约传来女人的抽泣声,男人的怒骂声,尖叫声嚎啕声低吼声,高高低低,此起彼伏,悉数涌入耳中。
须臾间一切都消失了。
“咎理……你是咎理吗,” 女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是咎理吧?”
明明已经记不得母亲的模样了,可当她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那双熟悉的眼睛立刻就唤起了天野咎理久远的记忆。
“我是。”天野咎理说。
她告诉自己这是术式,是障眼法,是咒灵的把戏,但根本无济于事。在女人的声音响起的一刹那,天野咎理心中的坚定就已经彻底瓦解,那些现实意义上的东西似乎都远去了,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又是为何而来。阳光洒进窄小的巷子里,女人不可置信地捧着她的脸颊,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终于泪眼婆娑。
“都长这么高了……变化真大。”
天野咎理微微低着头,替女人擦着眼泪,没去管自己也被泪水濡湿的双颊。
“妈妈还是很爱哭。”
太久远了,模糊的印象浮现在脑海中,线香静燃,余烟一袅。
软弱的女人,固执的女人,一生都在把她推离的女人,此时却颤抖着把天野咎理抱紧了。
“妈妈好难过……咎理啊……”
熟悉的温度,轻柔的摇篮曲渺远如云雾,天野咎理茫然地看着漫天升起的繁星,牙牙学语的婴孩是否有拥有过这样珍贵的时光?在母亲的臂弯中,没有什么值得悲伤和担忧,只需要沉沉睡去做一个好梦。
她闭上了眼睛,任由女人扼住喉咙,雨水和血的味道如鬼魅般靠近。
“你明明能杀掉那个男人的……那个时候……为什么不救我……?”
天野咎理在名为愧怍的幻境中迷失,已经想不起来母亲死去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
“对、对不起……”
“我好痛啊,”女人惨白着一张脸,鲜血和污秽在衣服上蔓延,“咎理,我的好孩子,你来陪我吧……”
在熟悉的呼唤声里,天野咎理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却也因此确定了某些事情。
没有一丝犹豫,苦涂贯穿了女人的身体,咒灵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开始消失。错落的墓碑之间,天野咎理轻轻地抱住母亲的残影。
结界如源头干涸的水幕般四落,周围的景色褪去了阴沉的遮盖。风吹起,远处的树林里荡漾起轻微的波澜,飞鸟略过上空,留下一声长鸣。
“可她从来不会这么说,”她自嘲道,“永别了。”
直到怀中空无一物,天野咎理才放下手臂。小路边有野花摇曳,她采下一朵,洁白的花瓣在咒力中化为灰烬,流散在风里。
“帐”已经完全消失,墓园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辅助监督的车头上站着任务归来的咒术最强,挥舞着双手好像在喊什么,下一刻就出现在天野咎理的面前。
五条悟人瞬移过来,彼方的呼喊反而迟了一步才到:“嗨——咎理——”
天野咎理规规矩矩地穿好外套,偏头看了看远处擦着车前盖的辅助监督,道:“五条先生,冈本监督看起来很伤心。”
“谁让他不等我,等级审查怎么能没有没有陪审员?该按规矩办事的时候倒是另辟蹊径,挨了几句骂就想溜,早干嘛去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天野咎理总觉得自己也被骂了进去。
“五条先生是什么时候到的?”
“我想想啊……大概是在某个笨蛋一动不动地站着让掐脖子的时候?”
啊,果然。
五条先生以前教过,术师也是人,人类身体上的脆弱部位一样不少,在战斗中要注意时刻注意保护要害。天野咎理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有点疼,但尚可忍受。
这点小动作肯定瞒不过六眼,她心虚地看了眼五条悟,解释道:“可如果这么不试试看的话,就没办法确认对方是不是幻影了……”
“幻影?”
天野咎理点点头,说话间两人已经快要走到“帐”原本所在的位置。
“就是在这里,看到了……”天野咎理在无名碑前停下,忽然不是很想把看到对方的事说出来,“看到了幻影。”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天野咎理的心事,五条悟饶有兴味地摩挲着下颔,问:“咎理看见了谁?”
“……看到了妈妈。”
“那就没错了。”
五条悟掏出手机左右摁了几下,很快天野咎理外套的口袋里就响起了消息提示,打开对方发来的文件,是一份供述记录。
昏迷的重伤人员在任务下发后不久陆续恢复了意识,负责情报调查的“窗”立即进行问询,并将整理结果发给了此次任务的参与人员。可惜那时候天野咎理已经在帐内和咒灵交手,手机根不在身边。
她把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很快就明白了五条悟的用意。咒灵由人类的负面情绪所生,已有的经验是等级越高的咒灵来源越单一。
“咎理觉得这次咒灵是什么?”
如果从文件内容来推断的话,答案显而易见。
可结合自己看到的幻影,天野咎理又不那么确定了:“……愧疚?”
“准确地说,”五条悟补充道,“是对逝者的愧疚。”
夏季的傍晚依旧炎热,可天野咎理却如坠冰窟,慌忙中一把抓住了五条悟的手腕,这时候她才发现对方没开无下限,而自己的指尖发凉。
五条悟被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天野咎理发觉自己的失态,立马收回手。
“……想确认一下,眼前的五条先生是不是幻影,”一回生二回熟,她面不改色地扯着谎,“所谓‘逝者’,可能是用来扰乱视听的手段。”
“不错的判断,”对方赞许道,“然而这里是货真价实的五条先生,刚才说的也都是真的。如果是愧疚所生的咒灵,任何一个愧疚的人都能成为它的养料,它也不必守在墓地狩猎。毕竟已经是个成熟的准二级咒灵了,一直躲在家里可吃不饱。”
天野咎理一边听着,一边来回比对记录中的信息。几名受害人都表示,在遭受攻击前曾看到逝者来索要某件东西或质问某个问题,而本人也确实因为没在生前满足对方而一直心怀悔意。
“咎理已经做得很好了,”见未来的学生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五条悟揉了揉她的头,“为了庆祝咎理成为二级术师,明天叫上津美纪和惠一起出去玩吧?”
天野咎理强打精神“嗯”了一声,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默立着的无名碑,似曾相识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大概墓园都是这个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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