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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马车平稳驶向城外,李纨悄悄掀起帘子一角,正好看见邵云野的后脑勺,边上是那胖子,大着嗓门笑哈哈。他往里缩了些,盘腿坐到木箱子上,悄悄观察外头状况。
越接近城门人越少,李纨远远就看见那里有不少人把守,拿着画像一个个比对,估计就是在捉他。
他赶紧把帘子掩得严严实实,坐立不安地贴着车壁听外头的声音。没一会车队就停了。
一个男人走近了道:“请问可是君临山庄邵庄主?”
胖子高声答:“正是,你们景公子给了出城令牌,招呼说一路不必再查。”
对方拱拱手,退下了。
胖子挥手示意出发,车队刚要动,邵云野忽然出声:“麻烦告知,这是在追缉何人?”
“是个小贼,名为李纨。昨夜出逃景府,景公子下令全城追缉,绝不放过。”
啧!邵云野你问那干嘛!?李纨无语死了,要走就走,还费那话!
邵云野骑在马上,对方递过来一张追缉令,上头的人物画像十分传神,瘦瘦一张小脸,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透着股机灵劲儿,可不就是那日跪在院中受罚的少年么?
这小子……居然从景府大院儿逃出来了?
有意思。
秦老大疑惑地望着邵云野嘴角那抹笑,又跟着瞅瞅那告示,但上面画着的少年对他而言不过是十几天前的匆匆一面,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怎么了庄主?”
——李纨。邵云野轻笑一声,那少年名叫“李纨”么?倒是相配。
不过论起来,景府可不是那么容易逃出来的,且不说景玉那小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长了个七窍玲珑心,什么也逃不过那双眼睛不说,府里遍处还都是身怀绝技的门人。这小子这下大约是虎口拔须,惹得景玉说什么也要掘地三尺,捉他回去泄愤了。
想到景大公子气闷又傲娇的样子,邵云野反而觉得更有意思,唇角一弯,拉住马头道:“走吧。”
马车一动,李纨终于放下悬着的心,估摸着已经过了城门才小心撩开帘子,果然已经出了城,那第一次见、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见的气派的“锦北”二字,眼见着越来越远。
车队逐渐出了锦北地界,李纨坐在里头晃悠晃悠,感觉特别困。但这又不是睡觉的时候,只好强打精神打了个哈欠,无聊地踢了下脚边一只箱子,特沉。
什么东西?他一时好奇,掀了盖。
满满一箱子黄金,差点亮瞎他的眼!
他很没见过世面地张大嘴,拿起一根金条掂了掂,是真的,绝对是真的。他忙开了别的箱子,都是,满满都是啊!
靠,这个世界的邵云野,可以这么有钱的吗!?
完了,职业病犯了。他突然觉得手好痒,好想揣两根。他一把握住右手手腕,自己跟自己做心理建设,可那金条好诱人,明晃晃的勾引他,就跟会说话一样,
“来呀,拿我呀~不拿就要一直饿肚子哟~”
李纨咬咬牙,要不就往怀里揣两根解了馋,等到了远些的地方就还回去!
原则一松,他的手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唰唰地抓了好几根往怀里塞,塞得鼓鼓的才终于心满意足,拍拍胸口,比吃饱了还悠然。
马车什么时候停的李纨根本没察觉,就是某一时刻车厢忽然不晃了,他屁股又在箱子上硌得疼,才皱皱眉醒过来。
撩开帘子偷看了下,外头是荒郊,邵家门人都在下马落脚,可能是某个歇脚处。
不知道这儿离锦北有多远,估摸着还得再走走才保险。他只好又靠回车里,百无聊赖地摸着怀里的金条发呆。
押运们利落地将马车停在各处,只留一辆货银车留在视线内。邵云野走到方桌边坐下,小二立刻笑吟吟地迎上来擦桌凳,
“哟,贵客远道而来么?来点牛肉卤面可好?”
秦老大陪着邵云野坐下,道:“数数人头多少碗,多放点肉,银钱少不了你的!”
“哎,好嘞!”
两个小二麻溜地将几张桌子上的茶碗都斟了水,马不停蹄地烧水下面。大家伙儿都记着规矩不能和邵云野同桌而食,分散坐在各处,大口喝茶闲谈。
秦老大一口喝完了一粗瓷碗的茶,“这荒郊野外的茶最有滋味儿!这几日光喝那锦北的茶,甜丝丝的,真喝不惯!”
邵云野也抿了一口,笑道:“景玉一番好心,都让你抹了。”
“哎,庄主,我老秦说的可是实话!锦北样样都讲究,可你说人活一世能一直那么讲究吗?累不累?我老秦肯定不行,我过惯了风吹日晒的日子,叫我天天那么过,嗯嗯——”说着还直摆手。
他这么说,自然是有渊源的。
苏芜的君临山庄便是整个苏芜的中心,其地界之广,势力之深,比起落云谷景家也是毫不逊色。且其民风甚朗,不论男女皆可修道,正应了邵家家训:从道始兴,尽归义止。所以即便不如锦北水运通达,也照样鼎盛。
但与景家不同的是,君临山庄自第一代起便是以做兵器为主,可以说世间所有名器都是出自君临山庄。所以山庄里最多的门人便是“押运府丁”,承担着运送兵器的重任,像秦老大体型魁梧皮肤黑亮,一看便是老押运了。
邵云野自十二岁起便跟随押运,即便现在一力担起山庄事务,必要的押运依旧会亲自上阵。这回来锦北一是同景玉叙旧,二也是恰有货物清结,秦老大所说的“糙惯了”,他是相当可以体会。
他放了茶盏打趣道:“这么些年也不见你稍稍拾掇自己,以后娶不着媳妇又得怪在我头上。”
边上几桌听见了一同起哄,拍桌子道:“就是,秦领长!哪家姑娘见了你不得吓跑了!”
秦老大两手一摊,“我打出生起就这么黑,哎!不像咱庄主,有庄主夫人悉心呵护,天天燕窝鱼翅保养着,那可不得细皮嫩肉吗?”
邵云野一顿,没成想战火又烧到自己头上,面色显出些不自然,“多嘴。”
秦老大可不怕,见了稀罕事儿一样起身大着嗓门道:“哎,快瞧!咱庄主害羞了啊——”
李纨支起身,外头好不热闹,一伙子人把棚子坐得满满当当,唯有边上一桌只坐了邵云野,正被起哄得相当无奈。
“庄主出来这么多天,夫人定是日盼夜盼,过几天回去又是一顿好吃好喝,哪像咱们?还是收拾收拾,洗洗睡吧!”
庄主夫人?邵云野结婚了?
李纨十分诧异,看人群中那人耳朵根子都红了,怕不是玩笑话。
不是吧?这邵云野看起来可比炸子鸡年轻,居然已经有老婆了?
麦子面的味道飘传百米,小二利落地捞出来几大碗,码上酱牛肉,浇上汤汁,再撒一把葱花,别提多香了,那味儿给风一吹,闻见的都能口水直下三千尺。
邵云野趁机道:“吃的若堵不住你们的嘴,便去喂马罢。”
大家伙都饿了,嘿嘿笑着,纷纷端了面碗散着去了其他桌或是靠着树大快朵颐。
李纨舔着嘴唇,眼巴巴地看着那胖子三口下去就是半碗面,那牛肉一看就好吃得不行,全是酱汁儿。
他怎么就这么惨呢?别人穿越不是当太子就是当皇上的,怎么自己不是被追杀就是饿肚子,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他撅着鼻子可怜兮兮地嗅了嗅味道,馋得胃直打卷儿。得,眼不见为净,而是想想办法转移注意力吧。
大伙儿都吃得稀溜作响,邵云野也拿起筷子,刚吃了一口,忽然耳廓一动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咕噜噜”。
他抬起头,家丁们正吃得香,有的粗莽些的都吃了一半了。但在那热闹的进食声中,又传出一丝细微的“咕噜噜”,他看了眼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几步远的货银马车上。
马车未下符咒封印,一直以来他邵家的货银基本不会有人敢接近,更何况他本人在,也就没有那必要。
谁也没注意他站起了身,按着步子靠近那辆静静停着的马车。背在腰后的左手轻轻握拳,右手捻了门帘一角,猛地掀开。
李纨吃不着牛肉面,正靠着箱子撕衣裳做蒙面布巾呢,愣给这动静吓了一跳,慌忙爬起来七手八脚地往脸上套,可惜极其笨手笨脚,等他蒙完,邵云野已经淡定地站在原地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李纨唰地抽出剑指着他,慌张道:“谁、谁跟着你们了?”
邵云野皱皱眉,许久没被人用剑指着了,这感觉……还怪不爽的。
“为何在我的马车内?若没记错,锦北全城都在追缉你。”
李纨心虚不已,对方别是想把他交出去吧?
“不过是搭个顺风车,干嘛这么小气?又不费你多少油钱……不让搭我走就是了!”
他硬着头皮往外钻,奈何对方那么大一高个儿稳稳当当站在门口,压根挤不出去。
“你……你到底是让走还是不让走啊?”
邵云野瞥了眼他胸前的鼓鼓囊囊,“怀里的东西,交出来。”
李纨脸一红,他都忘了!他还拿了人不少金条!
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长这么大也没干过这种事儿还被抓了个现行,李纨只觉脑袋顶都在冒热气,特别是对方还长了张邵云野的脸,格外叫他臊得慌。
他脑子一热,一不做二不休,抬剑直接硬闯。邵云野哪会将他一个三阶放在眼里,脸微微一偏避过剑尖,双指在他小臂上轻轻一击,李纨瞬间手臂发麻丢了剑。
李纨握着胳膊闷哼一声,借着惯□□往外扑,谁料邵云野回身一脚,猛地踹中了他的胸口。
“唉哟——”
这一脚直将人踹回马车内四脚朝天。李纨简直眼冒金星!
邵云野旋身坐上马车,长腿一伸踩着对面门框直接将出口堵死, “交出来。”
李绾吃痛地皱着脸,布巾也掉了,踹得重不说,金条都硌得好痛!他一把掏出来往对方身上一扔,“还你还你!不过是拿了玩玩儿罢了,谁稀罕!”
他格外委屈地揉揉胸口,对方依旧抱着手臂打量他。
“……我都还你了,你还想干嘛?”
邵云野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这小子看似三阶,动起手来却连三阶都不如,到底是如何逃出景府的?看他说话嚣张得很,想必贯来如此,景玉怎会容得这样的人留在景府如此之久?
“百鬼钟石砚是你偷的吧?”
李纨揉胸口的动作一顿,不敢直视他,“……什么百鬼千鬼的,没听过!说我偷东西要有证据的好吗?”
“我那日救你于水火,此番相见,反倒要如此报恩于我?”
李纨心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当时做两面派我也不至于被关进柴房差点被弄死。
他偷瞄了眼对方,这人当真和炸子鸡长得一模一样,特别是马车里光线暗,格外像那日在后台幕布边的场景。
嘶,想到那场景他就想起自己被炸子鸡那变态吃豆腐的事儿!此仇不报非君子啊!
“恩要报,仇嘛……也得要报!”他出其不意直扑邵云野下盘,对方没料到他会出这么“下三流”的招数,直接一把钳住他手腕,手劲儿一绞,就将人翻转过来反背着手死压住。
“啊痛、痛、痛!”李纨没想到自己对付小斌斌最有用的招数在这里不管用,这下真扭不过来了,两只手跟要断了似的,“放手、放手!”
“再叫,他们都过来你就真死定了。”
“嘶…….”李纨脸在木头板上摩擦,紧闭着眼权衡了下,还是选择求饶,“不、不叫了!你先松手……我不敢了……疼!”
邵云野单手制着他,顺势拉下他后衣领扫了一眼,果然,那处细微的伤还在。
“邵云野你能不能轻点儿!”李纨疼出汗了都,“你怎么在哪儿都这么霸道呢你!”
邵云野不满地道:“叫我什么?”
“邵……邵庄主,邵大侠,行了吧!脸,脸要毁容了!”
邵云野防备地看了眼他表情,才慢慢松了手。
然他松了手,李纨却将脸埋进胳膊里,趴在那里半天不动弹。
邵云野皱皱眉,没过一会,对方就肩膀一抽一抽,竟然抽噎起来。
他一怔,自己控制着力道的,不应当伤了对方才是啊!
“你没事吧……”他想拍拍那人肩膀,却被凶巴巴地抖掉,哭着哭着又开始骂骂咧咧,
“我特么招谁惹谁了,就想拍个戏整点儿钱我容易吗!?邵云野个炸子鸡欺负我,威亚欺负我,谁都欺负我!李纨偷的东西能算我偷的吗?这世界没王法!我特么几天没一顿饱饭——马斌你到底在哪儿啊,你再不来我就真没了!”
李纨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邵云野什么没见过,还真没见过这出,登时手足无措。
关键是对方控诉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懂,什么鸡?况且自己怎么就欺负他了?不过是要他交出金条,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押运们听见动静纷纷围过来,刚要出声就被他们庄主制止,一群人面面相觑,看着李纨趴在一堆金子上嚎啕大哭。
李纨哭着哭着打了个哭嗝,稍微歇息下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噜噜一响。
见他暂停,邵云野方道:“下来。”
李纨抬起头,脸上本来就蹭的都是灰,给眼泪一糊,活活一个大花脸。
“……锦北有人要杀我,你把我扔回去,不如就在这杀了我算了。”
说不定死了,他就能回自己的世界了。
邵云野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李纨抽噎几下,可怜兮兮地爬起身,外头站的都是人,个个都在笑话他,唯独邵云野没有,而是帮他拉着布帘子,轻声道:
“饿了便出来吃些东西,面总不会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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