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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霄篇 - 第九夜
本思已忘怀 徒留侬身莫非君之遗物
我亲眼看着东方倾覆,最后一栋府邸碎成灰烬,所有的人事湮灭。
毁灭这个国度的人,是我。
我叫青霄,一个没有归所的人。
你是不是好奇我是怎么毁掉一个国家的?
很简单。灭世的武器很早前便有了,只要你掌握了关键的按钮,过程又有什么复杂的呢。
你是不是也好奇我为什么要毁掉自己的国家?
也很简单。可是我不想说了。
我也想过我为什么会活着。那场冲击后一切被夷为平地,我却误入了别的时空。一眼望去万物皆虚,不知时间,不知饥饿,甚至也无法自我结果。
时空的钝感让真实和幻觉交叉,我甚至不知道过往是真是假。
“你怎么进来的?”
在我昏昏沉沉时,有阵好闻的香气,眼前站着个女人。我从没见过这么特别的女人,脸冷漠似寒冰,眼里一片死气,偏偏眼尾上扬,那抹桃色的点饰,又是温柔的。
“就这么进来了。”
我忽地心情变得很好,站起身后发现这女人虽气势凌人,但身形纤细,似乎我一伸手就可以很容易地把她圈进怀里。
她的眉皱了起来,似乎在怀疑我话里的真实性。
“有遇见什么吗?”
“遇见了你。”
“轻浮。”
“实话也不能讲?”
她不再说话,直接略过我准备离开。我也没迟疑,三步上前,并肩走着一步不落。
“干什么?”
“跟着你啊。”
她眼里有了愠怒,我想原来不是没有情绪啊。
“小姐,我说的是真话。实际上我是被一场核爆送进来的。看你的样子,应该也定期进来。常来的话应该很清楚,这里没那么容易进,当然更没那么容易出,我身上除了这个……”
我举了举手里的古剑,自信我的表情极其真诚。
“一把不能伤敌,甚至伤己都做不到的古剑。还有,你是我这段时间唯一见过会说话的生物,你说我不跟着你,难道继续废在这里?”
她的眉舒缓了下来,依旧没有搭理我的打算。我也并不着急,只要有个活物,我都觉得舒服。
“我叫青霄,小姐你叫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看,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那……要不我一直叫你小姐?”
她的脚步停了,而后轻声一句。
“十六夜。”
十六夜确实对这里极其熟悉,她的每一个转弯,甚至每一次停步都好像是在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但我知道她其实早就铭记于心。
一步之隔,前方地面下是交错的光轴,上空成了无光的黑穹,我知道前方已是另外的时空。十六夜并没有在意我的尾随,毫不迟疑就踏了上去。
我观察着光轴间的幽深黑暗,停在原地没有立即跟上。等抬头时,意外发现十六夜停在不远处,那样子似乎是在等我,这个发现让我分外愉悦,一脚也迈了上去。
只是这一脚并没有让我像十六夜一般安稳在上。那光轴之间的幽深似是黑洞,虹吸一般的拉扯力飞快将我卷了进去。
身体被撕拉,眼里红绿交接,光线扭曲,体感错乱。
我是快死了吗?
这么想着倒是生出了解脱感,笑声不可抑制从喉间溢出,虽然我其实已经分不清那笑是真实还是幻觉。
我闭上眼睛,遗憾刚刚为什么不和这女人多聊几句。
“笨蛋。”
十六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右手上有了人的温度,下坠感并未消失,只是此时和我一同坠落的,显然还有那个初次见面的女人。
再睁开眼时,我的身下是细软砂石,眼里是无边银色海洋,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蒸汽,细闻有刺鼻的味道。
“不想死就捂住口鼻,控制呼吸。”
十六夜脸上罩上了“面纱”,随手也扔了我一张。
“水银?”
薄纱一接触脸很快贴合紧密,鼻腔里钻进了新鲜的空气,刺鼻的味道消失不见。
嘿,高科技玩意儿。
“知道就闭上嘴,少说话。”
十六夜围着那片水银海走了又走,并未急着踏入,我蹲坐在原地看着她入神。
“走了。”
良久,她似乎总算确定了行进方向,我看着她往水银海中前行,落下的每一步均在空中,就仿佛脚底有透明的石阶,隔开了致命接触。
“来了。”
是了,脚下是实地,水银海上似有别处地域。
我很快发现了十六夜的面冷心细。她走在我前方貌似不搭理,但是每走几步总会慢些,面似在查看路线,实际眼神似有还无地扫过我脚尖,显然是在确认我是否准确踩到了她的路线之上。
这个发现让我再次确定,跟着她离开先前的空间是正确的。
再次踏上实地时,眼前的景象让人赞叹。
这个灰色小岛藏在了水银海的某处,小岛上仅有一棵巨型古树。那树主干高耸,底部盘根错节,伸出的枝干绵延数里。再一细看,枝干上有骨朵花瓣,花瓣泛着粉但细看又明明是白。
簌、簌、簌。
我第一次知道花开是有声音的。
我看着满树的花成簇盛放,看着十六夜伸出手接住飘落的花瓣,那表情美丽又哀恸。
“这是什么树?”
“樱花树。”
“原来樱花是白色?”
十六夜摩挲着树干,眼神落在了海的尽头。
“樱花不止一种颜色。”
“和人一样?”
“你也是个奇怪的人。”
十六夜表情已恢复了常态。她的手脱离了树干在空中一抹,“滋滋”声中空间裂开,键盘出现在她手边。她的手飞快地敲动,眉头不时紧皱,眼里似乎有喜悦一闪而过,却在敲打停止时沉寂。
后来,我跟着十六夜见了红橙色的炽热天空,血红色的腐烂大陆,冰蓝色的急冻深渊。
这些世界无一例外,均有一棵樱花树。
我也是那刻知道了,樱花确实有不同的颜色。
而我最喜欢的,是风集院的。
“霄哥,想什么呢?”
我的胸前摊着个柔弱无骨的小家伙,但我却知道他绝不娇弱。那些后院让人惧怕的行尸,也就他敢喂食,性子起了甚至可以同住。
骆歆是在风集院长大的孩子,十六夜特别宠爱他。
“想今年的樱花开得早了些。”
“是啊,院主也走得早了些。”
“小歆,你又不戴手环了。”
我揉着他的手,发现他又把十六夜的手环扔在了一旁。
“我又不出去,院里戴不戴又有什么区别呢?”
骆歆的脚丫晃荡,头落在我的膝盖上。
“你想出去吗?”
“不想。”
“为什么?”
“霄哥你来也不久,想出去玩儿吗?”
骆歆的狡黠藏在所有的避重就轻里,可我知道他从来心思细腻聪慧过人。
“手无寸铁,不想被那些野兽捉去吃了。”
“不怕,我们有手环,没人敢动我们。”
“怎么说?小歆不是也没出过风集院么?”
前日十六夜也给了我手环,但我一直未曾问她用处。
“听说前院有个小朋友喜欢花花草草,想跟着三区的人去那里种花啥的。”
“然后?”
“然后院主当然就同意啦。你也知道,风集院来去自如也不限制谁必须留下。只是这小朋友一过去才发现,人家只是需要高级肥料而已。一去就被人放罐子里榨养料,还好是院主当时没收回手环。不然……”
“后来呢?”
“后来院主把人领了回来,顺便把那片林子里的植物做了个齐根拔除,再烧了个片甲不留。”
我忍不住笑了,十六夜这女人还真是。
“霄哥?”
“没事,我只是在想,人能有多大的养料,值得这么榨取。”
“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就流传着人是植物最好的养料这种说法。还有更离谱的呢,说这其中,我们风集院的最佳。你说这些人,还真是植物,没有脑子,明明吃屎就可以长得很好……”
“小歆。”
我捏住他的鼻子,这样的词和这样一张脸,并不搭配。
“哈哈哈,我乱讲的,以前的古书上说的嘛。而且现在他们也不是没有养料,二区可以买啊。不过也活该,五区人弱小,食物链法则也没办法。”
骆歆就是这样,总喜欢口无遮拦说着玩笑的话,最后又会自顾自得出合适的答案,说服自己这就是世事常态。
但我知道,这个世界和我的世界不一样。
“下一个,是我的世界。”
十六夜立在熔岩遍地的灼热之上,远处的樱树燃着熊熊火焰。一路穿梭的空间交换里,她没有丢下我。
“所以?”
“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樱树被火焰缠烧,滋啦声刺耳,我揉了揉耳朵,看着十六月。
“回不去了。”
不等她提问,我又继续说道。
“我的世界……已经毁了。”
被我亲手、彻底地毁了。
十六夜并没有追问我隐藏的故事,她拉出了那张键盘,继续在上面敲敲打打,而我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她。
数秒后,我听到一声叹息。
“我不是好人。”
这没前没后的话逗笑了我,这女人,比我还奇怪。
“巧了,我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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