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紫霜河

　　三月十七。
　　正是良辰吉日，前来道喜送贺礼的人如潮水般涌来，岚喧，苏紫菡，苏沐芸一行人于前夜赶到了邯城堡，携青玉双荷作为贺礼。玉琼天也同其部下会合。
　　自十年前的一场武林纷争之后，五毒教的名声便不怎么景气。非议重重。关于邯城堡的神秘现身和邯城堡主的神出鬼没，更是匪夷所思。
　　“你说这是两情相悦，还是两虎相争啊？”
　　“谁知道郭纾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厅堂之中，一片哗然。
　　火红的烛光照得堂内通明透亮，帷幔在漆柱屋角间飞梭穿绕，一抹抹刺目的明艳借着烛火的辉煌和白昼的硬朗，熠熠生辉。
　　吉时已至，顿时角声四起，炮火轰鸣，丝竹之声乱耳。邯城堡上上下下花团锦簇，喜气洋洋。郭纾离一身金线锦缎的印花长袍，半边脸依旧是青铜色的面具，气度非凡。曦喏一袭金线红绸的印花长衫，凤冠霞披，光艳照人。新浪携着新娘的手，一左一右，步入大堂。长长的地毯一直铺到邯城堡外，丹红似火，蔚为壮观。
　　“一拜天地……”赞礼声响起。
　　郭纾离和曦喏正要在红毡毺上拜倒，忽听到大堂之外一阵粗音喝道：“慢着！”
　　大堂之内，登时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堂外望去，不知此时此刻，谁竟如此胆大包天。
　　“是他？”苏沐芸心头一颤，不由想到这日在邯城堡间游荡却不见舒言，更是忐忑不安。她知道，这样隆重的婚宴，他不会不到的。
　　“今天是少堡主和曦喏姑娘大婚，念在你是五毒教弟子，擅闯南堇堂的事也就不计较了。来者是客，还望你自重……”颜灼横了他一眼，不想冲了喜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湛璟鸿仰天大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怒目如火舌扑腾，直逼郭纾离，“今日你若要娶曦喏，除非先过了我这关，否则的话，休想！”
　　奚祈城上前一步：“你我有约在先，你既做不到，凭什么来这里搅和？”
　　“你当初口口声声说要把曦喏许配给我，你又做到了吗？”湛璟鸿也不甘示弱，字字斩钉截铁。
　　“郭堡主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做父亲的为他女儿找个更好的归宿难道有错吗？”神色之间，郭纾离分明在担心着什么，只是深谙世事的镇定，让他说话时依旧不慌不忙。
　　“哼……你不要满口仁义道德，邯城堡是什么地方，你还不知道？郭纾离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亲生女儿都可以不顾……”
　　“你……我女儿的事，我做主便是，你再无理取闹，别怪我不客气！”奚祈城拍案而起，震得茶碗吱吱作响。
　　“今天是大喜之日，自家人不必伤了和气。”郭纾离平静的看了一眼肝火正旺的奚教主，一副顾全大局的样子。言辞之淡定，仿佛一切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走了几步，近到湛璟鸿身前：“你说吧，若曦喏同我成婚，你究竟想怎样？”
　　“除非我死——”湛璟鸿眼眶欲裂，提剑刺去。霎时，白光一闪，利刃直取郭纾离颈项。郭纾离旋身越过他头顶，抢到门前，湛璟鸿反手又是一剑，招招凌厉狠辣，直中对方要害。郭纾离徒然一个筋斗，调动内息，脚尖一抵，化开了那股剑气，自己轻飘飘的从半空中落下。湛璟鸿后退了几步，方才站定。双眸中折射的怒火，无形中凝结着化冰为水的威力，气势汹汹。他长剑斜指，手掌微微内旋，团团暗紫之气浸透剑身，氤氲而开，颇有几分阴邪和诡异。蓦地，湛璟鸿腾空而起，挥剑狠狠劈来。郭纾离右掌回旋一圈，内力瞬间凝集，顺掌力推出，股股力道迭撞而起，气流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来，一道胜过一道，与笼罩着重重紫气的剑芒交错。
　　众人屏气凝神，似乎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掌法。议论之声不断，却没人说得清是哪门子功夫。只听得一人喃喃细语，却是奚教主愣愣出神：“昆仑十二掌第六式——拨云见日。”
　　只见那股掌力如破堤之水，倾泻而出，不偏不倚地击在他胸口，湛璟鸿落到一丈之外。眼看着爱徒招架不住，立于一旁的奚祈城仍然纹丝不动。
　　湛璟鸿欲反剑还击，郭纾离左手看似无意的一掌，没有任何破绽。剑锋却直直的穿过奚祈城的胸膛，顿时鲜血直流。这一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其中，自然包括奚祈城。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湛璟鸿，倒在地上，左手紧紧握住那柄剑。
　　“啊！师父……”湛璟鸿托起他冰冷的尸体，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别人会怎么看，曦喏又会怎么想，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武林中人面面相觑，无不一阵惊愕。有人说湛璟鸿错伤了奚教主，有人说他不仁不义，唯独对郭纾离只字不提。南堇堂响成一片，人头攒动。苏紫菡看着始终袅娜而立，亭亭未动的曦喏，甚觉蹊跷。隐约看得到红巾背后的那张脸，双目无神，直直发愣，十有八九是中毒的迹象。心中这般猜测，双脚已向她走近。
　　“我……我跟你拼了……”湛璟鸿徒然一声怒吼，如晴天霹雳，呼天卷地而来，把众人吓了一跳。如今，他感到内心一无所有的空虚，生死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郭纾离右手御敌，左手倏忽一掌却是朝向曦喏，恰被正要走近的苏紫菡挡住。千钧一发之时，不知何处飞出一个白影，落在苏紫菡之前，推开这一掌，看着哑然失声的苏沐芸。
　　“舒言哥哥……”苏沐芸破涕为笑，傻傻的看着他，兀自出神。
　　“啊……”只见湛璟鸿紧紧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原来，他为救曦喏而一时分神，没能躲过郭纾离似虚而实的一掌。而这一掌的力道几乎把他的五脏六腑都震出来。眼看着脸色苍白，随后昏了过去。
　　“湛兄弟……”玉琼天自知这掌法的威力，急忙将他扶起，运内功替他疗伤。
　　但见郭纾离的眼芒中流露出奇异之色，手掌间的一股真气又游走不息，显有蓄势待发之意。
　　“现在一死一伤，还请郭堡主手下留情吧。”灵越的嗓音从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突兀出来，却是一个气若幽兰的女子，巧目流盼，粉颊凝脂，隐隐暗香袭人。
　　“你是何方女子？”郭纾离摆开的手又缩了回去，暗自佩服她的胆识和气魄。
　　“小女子苏紫菡 ——乃苏药王苏柏铱之女，这是小妹苏沐芸。”她指了指立于一旁的苏沐芸，柔声道，“有些话想问问郭堡主，不知当讲不当讲？”
　　“哈哈哈……原来是名满江湖的苏药王之女，果然不同寻常，姑娘有话便说，不必见外。”郭纾离面露喜色，语气又轻松了许多。
　　“如今湛璟鸿重伤在身，奚教主又……”苏紫菡有意顿了顿没把后面的几个字说出来，转身又道：“五毒教上上下下必然乱成一团，而曦喏姑娘身中失心之毒，我想婚期只怕要延续一些时日，不知……”
　　不待她说完，，郭纾离抢先一句，满是吃惊的表情：“你说她中毒了？我怎么没听奚教主提起过？”
　　“兴许是前些日子毒性太浅，奚教主和郭堡主没有察觉到吧。现在毒性越来越重，我们想将曦喏姑娘送到百引谷疗养一段时间，不知郭堡主意下如何？”
　　“我知道紫菡姑娘与她交情甚笃，但去百引谷之事恕难从命，奚教主的后事我自会妥善处理，对于湛兄弟，我也可以不计前嫌……”
　　“你不要再假惺惺了，今天我非带走曦喏不可！”不知几时，玉琼天已然立起身来，义愤填膺地朝郭纾离走近，苏紫菡将他拉住，狠狠地使了一个眼色。
　　“也罢……”郭纾离淡淡一笑，“想不到曦喏姑娘深得武林中人厚爱，那我也就不强求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他的曈仁中反照出一种深不可测的光泽，不动声色的落在苏紫菡身上，“只要紫菡姑娘愿意留在邯城堡，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你……”苏沐芸黛眉深皱，双颊被愤怒晕得通红，“郭纾离，你不要欺人太甚！”
　　“姑娘不必着急，等考虑清楚了再告诉我也不迟，若不愿意，我绝不强求……”他的喜怒从不表现在脸上，镇定如风平浪静的大海，却总是胸有成竹。
　　“先容我考虑一下吧……”万端复杂的情感在她心间萦绕，一时之间，何以抉择。
　　“姐姐——”苏沐芸看着姐姐要往火坑里跳，又不知如何劝服。
　　“各位……”郭纾离站到堂前，抱拳行礼，“今天邯城堡中发生这样的事情，我郭纾离向武林同道赔不是了……，五毒教发生如此变故，我绝不会坐视不管！今日竹菲苑设宴，感谢各大门派的厚爱！”
　　“好……好！”话音未甫，堂内附和声一片，武林中人接二连三地不出了南堇堂。
　　苏紫菡等正欲走，却觉得不对劲：“岚喧呢，月遥宫的人都去哪了？”
　　“兰若得到了肜苫的消息，她们心中担心，急着离开了邯城堡，”玉琼天说话的语气显然轻松了许多，但眼神中还隐含着几分强硬。
　　“那玉大哥不想早点见到肜姐姐呀？”苏沐芸嘻嘻一笑，圆圆的眼睛调皮地看着玉琼天。
　　“想又能如何……”玉琼天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径直出了南堇堂。
　　“唔……”苏沐芸心头嘀咕又无从发泄。
　　“走吧！”舒言轻轻推了她一下，苏沐芸才怏怏不乐地跟在苏紫菡后面，气氛似乎有些沉重，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像装满了心事。
　　曦喏被侍女们送到津亭阁，偌大的一间屋子空荡荡的。红绸缭绕，罗帐飘飞，浓艳的背后含射着一种言说不尽的冷落与凄凉，久持不下静寂被竹菲苑里高谈阔论的热闹和鱼肉混杂的清香笼罩着，摇摆不定的烛火印刻着她的眼白，好像有泪要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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