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倾雨

　　人间秋风萧瑟，天界阳光正好。
　　凌言朝李儿走来，她粉红的脸颊在阳光的映衬下，正如温尘殿内盛开的木槿花。
　　李儿知道是凌言替她准备了这些东西，心下感激，道：“多谢师兄”
　　凌言微笑着轻轻摇头，道：“师妹先换件衣服，带你吃点东西，然后拜见天帝。”
　　李儿：“好，师兄稍候。”
　　李儿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样式和布料，和她身上的这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相差太大，这当真是“天壤之别”，她略感不习惯和难为情，于是选了一件看上去最为朴素的白色纱裙换上。虽然衣服看着单薄，穿上却一点不觉得冷。她仔细检查了一遍衣着，这才推开门，却不见凌言。
　　李儿寻他：“师兄？”
　　“这里”，凌言立在李儿卧房旁的长廊之中。
　　等待李儿时，凌言忆起师伯曾说他的母亲是水木双灵根，绰约多姿，相貌绝伦，当年更是令不少仙君心生爱慕。凌言知道，母亲离世后父亲久久不能释怀，狠心与他十年未见，想来师伯所言非虚，母亲必然是秀外慧中的仙子。而师伯门下的香茗仙子则是金水土三灵根，自出生起就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一颦一簇都惹诸人怜爱，她从未听过父母训斥，师伯也舍不得呵责。她父亲林玉道仙君掌管天界万亩茶园，早就言明日后将茶园传与女儿。凌言认为传言非虚，有水灵根的仙君或仙子，或玉树临风或花颜月貌。
　　李儿朝凌言走来，在他眼中，李儿像木槿枝头的白色蝴蝶，又像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
　　李儿问道：“师兄，这件襦裙可有不妥？”
　　凌言：“并无不妥。”
　　李儿这才放心。
　　凌言柔声道：“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李儿跟在凌言身后，揣测着要不要直言自己身无分文，不仅没钱吃饭，欠下的五百两银子更不知如何偿还。如此窘迫，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慢慢悠悠地跟着走，但心里着急得很。
　　“师妹，我们到了”，凌言转身就看到李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是‘珍馐斋’，天界的饭馆。”
　　李儿瞪大眼睛，小嘴微张，吃东西要去如此富丽堂皇的地方？她犹豫地指了一下门口。
　　凌言眨了一下眼表示肯定，示意她走进去看看。
　　李儿走进珍馐斋，她觉得这饭馆太大了，殿中桌子板凳众多，桌上碗筷摆放干净整齐，果然是吃饭的地方，不过没有看到小二，也没有掌柜的。让她觉得最奇怪的是，来这儿的都是看着和凌言年龄差不多的人，没有一位长者。
　　李儿朝大殿深处走去，一整排木桩堆砌的台子立在大殿的最前方，台上摆满了各具特色的美味佳肴，有来自人间不同地域的美食，也有天上独有的菜式。天界的厨子有不少来自凡间，他们曾遭遇天灾人祸，被游历的神仙所救，跟随仙者来到天宫，有些为了躲避战争，有些为了防止仇家追杀，有些为了报答救命的恩情，总之在经历惨事后，他们大多与亲人分离甚至阴阳两隔，对人间毫无留恋。而来到天宫后，他们因为没有灵根无法修行，便自寻差事为天界尽一份力，或照顾仙者起居成为仙侍或仙娥，或跟随仙者学些有用的本事，或当个厨子裁缝花匠等等。在珍馐斋，不过是一个早点，就有凡人和仙者一起烹饪切磋，便生出这么多花样。
　　李儿走近发现仙君仙子都是直接将食物放在盘子上，再找个位子吃饭，没有一个人拿出银子。李儿不可思议，这难道是，“直接拿？不用银子？”
　　凌言笑道：“正是。”
　　还有这等好事？李儿从没见过这场面。
　　看着愣神的李儿，凌言嘴角上扬，道：“走，师妹”，又递给她一个餐盘。
　　这些美味近在咫尺，李儿觉得眼前花花绿绿的一片，原来食物也会让人眼花缭乱。她正认真看着，忽然有人端上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正好放在她身前。
　　端包子的厨子看李儿神情有点奇怪而且看着面生，应该是刚上天界，好心的道：“丫头不必紧张，刚来天界吧，尝尝我包的肉包子，我以前是凤阳城翠定楼的大厨，做饭很好的，机缘巧合才来到这儿，转眼也有两年了。”他热情地拿了两个包子放在李儿端的盘子上。
　　李儿心中一暖，道：“谢谢大厨，我也是个凡人，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是呢······”
　　他开心大笑，自从来了天界，好久没听见有人叫他大厨了，“哈哈，天上的凡人不少，不必担心”。他看到李儿身旁的凌言，又道：“这位小仙君，可是凌言殿下？你也来个包子吧！”
　　凌言：“这位大哥认识我？”
　　大厨：“我虽是凡人，但常听人说起你，你来吃饭我有时能瞧见，有些印象，不过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了，还以为你辟谷了。”
　　凌言笑道：“快了。”
　　大厨：“那快来个肉包子！还有那边，是我刚煮好的粥！”他指向右边。
　　凌言：“多谢大哥，我就不吃了，我师妹吃好就行。”
　　大厨难以置信，道：“师妹？小丫头，你命真好啊，竟然有灵根！”，他又叹了口气，“我就没有，我想学几个法术，可惜半拉灵根都没······”
　　凌言打断大厨，道：“我先带师妹尝尝您煮的粥。”
　　大厨：“好嘞！”
　　凌言示意李儿跟他往前走。
　　这里没有李儿家乡卖的饼，凌言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便给她拿了自己常吃的几样面点和小菜，还有大厨煮的粥，而凌言的餐盘上只有一碗粥。两人坐在靠边的位置，凌言贴心地递给李儿筷子，道：“尝尝味道如何。”
　　“谢谢师兄”，李儿接过筷子，轻轻夹起盘中的小菜，左手拿起包子，慢慢吃着。心道：吃饭竟然不要银子，这若是说给娘听，她定然不信。爹娘要是来这里，想必再也不会为生计发愁了，也不至于会······
　　她想的有些出神，抬头看凌言，他在米粥中加了两勺砂糖，但只喝粥不吃别的东西。
　　李儿问道：“师兄，你怎么不吃啊？”
　　凌言：“我不饿，你吃吧。”
　　李儿立即放下筷子，咽下口中的食物，道：“那怎么行，昨天你把饼都给我了，自己一口都没吃。而且盘里这么多东西，我哪吃的完。”李儿以为这些面点小菜要两个人吃，没想到都是给她拿的。
　　凌言将筷子重新递给她，道：“师妹，快吃吧。”
　　李儿没有接过筷子，而是拿了又一双递给凌言，道：“师兄吃点吧。”
　　凌言接过，道：“想来是快辟谷了，我真的不饿，喝碗粥就行，师妹快吃吧。”
　　见李儿点头，重新拿起筷子，凌言也开始继续喝粥，但不知为何，想到她一会拜见父亲，凌言心中隐隐不安。
　　一阵沉默后，李儿低声道：“师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凌言：“什么问题？”
　　李儿：“澜风和刚才的大厨都问我的灵根，那是什么东西，我真的有吗？”
　　凌言知道这个问题无法躲避，可他确实没想好怎么跟一个孩童讲述水灵根的特性，水灵根对她来说是福是祸都未可知。凌言想了一会，缓缓开口道：“师妹，灵根是每个修仙者都会有的，你也有，有灵根才能修行，才能用灵力施展法术。世间有金木水火土五种不同属性的灵根，也有单灵根和多灵根之分，每个仙者的灵根在出生时便注定了。”
　　李儿：“那师兄是什么灵根？”
　　凌言：“金灵根。”
　　李儿：“那······我是什么灵根？”
　　凌言停顿片刻，道：“师妹，”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灵根没有优劣贵贱之分，只要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努力修行，就能有所突破。”
　　凌言翻转手腕，悄然布下一个消音结界，低声道：“师妹是水灵根。”
　　李儿心里咯噔一下，她的灵根让师兄如此谨慎，还布下结界，她有些紧张地躲避凌言凝重的目光。
　　凌言沉默片刻，道：“师妹，我不瞒你······水灵根很特殊也很危险，待你日后修炼，师兄再慢慢和你说。”
　　李儿不知师兄说的“特殊”是好是坏，她小心地瞥一眼凌言，看他那伤神的样子，李儿猜测这特殊之处多半是坏的。有什么危险，她很想问个明白，又不敢开口。
　　“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有我在。”
　　过往，李儿只觉得凌言的声音温柔悦耳，今日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坚定不移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李儿缓缓咽下口中的食物，她低着头，心中不知翻涌起什么情绪，委屈还是无奈？眼眶也不知为何有些湿润。或许凌言给了她些许勇气，李儿抬眼看他，嘴角轻提，点了下头。
　　凌言微笑，挥手撤去结界。
　　这是凌言在天界第一次见她笑。他曾认为，李儿或许很久都不会展露笑颜，这么小的年纪就亲身经历家人抛弃，心中的痛苦和愤怒必定要用很多泪水才能洗刷，要用很长时间才能释怀。凌言看她刚才努力地冲他笑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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