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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赴
在路悠悠三十一岁生日的前一个月,也就是三十岁的最后一个月,路悠悠再次遇到了孟垣。
这一次,是以完全不同的社会身份。
不是学生与学生,而是摄影师与作家。当然,也有可能会是知情者与陌生人。
在曲项的沟通和磨合下,出版社的回复来得很快,他们对这次拍摄的视觉方案保留了原稿,同时也给了公司做出自由创作的空间,也就是可以有不同的风格,但只限于两种,不能再多,毕竟预算有限。
通常来讲,拿钱办事,客户要什么样的方案就提供对应的作品,省时又省力。
但是要知道,公司创始人也就是路悠悠给公司命名为Observer(观察者),就是为了保留拍摄作品一定程度上的真实性和人物适配性。他们是要赚钱,但有原则,这是公司上下一致的工作理念。志同,道才合。
他们能同意已经很好了,这让个别的成员们跃跃欲试,尤其是想拿到这个项目的实习生们。大品牌的拍摄资源和大项目都在资深摄影师团队手里,这种边角料一样的小资源,他们是不太会上心的。
但对于待转正加薪的实习生们来说就不一样了,这是不可多得的展示自己能力的好机会。
所以,当曲项经路悠悠的审批把项目下发给张倾他们五个人的团队时,大家都并不意外。意外的是:
路悠悠会全程参与此次的项目拍摄。
一位小说作家的宣传照拍摄能“请”得动大老板,这还是第一次。张倾团队受宠若惊,连着开了几天的小会把团队方案交给路悠悠,同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道具和布置场景,一个个紧张得随便拎一个出去都能“打仗”,相当敬业。
拍摄当天是一个天色昏暗的日子,云层很厚,路悠悠早上刚一起床,就穿着睡衣在房间里踱步,她在思考:今天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样的造型,背哪一款包包…
她有些激动,于是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先冷静下来,不就是去见他吗,不就是工作吗,倒也不用搞得像是得了国际摄影大奖要去上台发言一样。
平常心,平常对待就好。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再吹干,头发用小巧精致的发夹半扎起来,路悠悠画了一个清爽的淡妆。她的脸型并不尖也不圆,真要归于一种类型,应该属于是鹅蛋脸,所以从妆容上来讲,修饰太过就显得尖锐,气场倍增以至于盛气凌人的,不做修饰又偏温柔那一挂,可塑性比较强,此刻看起来是温柔知性。
妆容和发型搞定,路悠悠走进单独的衣帽间,拉开柜门,开始站在衣柜前挑选今天的衣服。三月末,天气始终在十几度左右,穿短袖的衣服出门,早上会冷一点,但是开车不太需要有这种顾虑。
最终,路悠悠还是以穿着舒服,方便工作为准,选择了一套衬衫搭配半身裙。
这件衬衫的品牌以简约的设计为主,整件衣服几乎没有添加任何修饰,看上去就是一件普通的米色衬衫,只是版型正,廓形宽松,衬得整个人气场升了两个层次。
中长款半身裙倒是有一点特别的设计,里外多层,内衬滑滑的,外面的纱制图案是同色系的小蝴蝶亮片,光影投射在哪里,哪里就一闪一闪的,很是吸睛,再搭配一双白色细跟高跟鞋,她站在全身镜前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决定就这么出门了。
车辆匀速行驶在路上,车载音响的纯音乐旋律很是动听,有如路悠悠雀跃地奔赴她的青春。
抵达公司时,路悠悠在公司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回到了十六岁时第一次在广播站读手中的稿子,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亲爱的同学们,老师们,下午好。我是高一十班的路悠悠,接下来由我为…”
回忆闪过,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走了进去。公司给作家宣传照的拍摄安排了室内和室外两个场景,天气原因,今天先拍室内的景,团队和客户双方各自熟悉一下。
再往里面走,宽敞的空间就是张倾团队搭的景,宽大如流水一般倾泻下来的蓝色幕布挂在架子上,两边的补光灯架射出白色炽热的光。
视线自忙碌的人群身上穿梭而过,路悠悠在旁人向她问好的声音和画面中看到了孟垣。他的长发与那张照片里的模样相差无几。时隔多年,高中时青涩年轻的面孔褪去,这是一张稍显清俊冷淡的脸,他安静得坐在沙发上,眼神定格在某处,像在发呆。
似乎是察觉到了路悠悠的视线,他慢吞吞地把视线转过来,与路悠悠对视,路悠悠的心颤了颤,她下意识地扬起一个笑脸,向孟垣传达自己的善意。
孟垣在陌生的环境里显得很局促,这里的面孔都很陌生,对他笑的路悠悠看起来也很陌生,他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又把视线移开了。
两人貌似是在打招呼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大家的过分注意,团队里的人各司其职,正在做拍摄前最后的准备工作。
在曲项的互相介绍下,孟垣的编辑走过来和路悠悠打招呼,“路总您好,我是他的编辑向天歌,有哪里需要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孟垣在张倾他们的指导下已经进了景,此刻正僵硬地做着动作,路悠悠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会才匀出了一点心思来回复他,“你好,很高兴能和贵社合作。这次的拍摄由张倾的团队负责,我会全程跟进。有需要沟通的部分,我要直接联系你,对吗?”
“啊对对对,我们这位作家啊,不是很擅长跟人打交道,他社恐。”向天歌赔着笑,好像给路悠悠添了多大的麻烦一样,“所以如果有需要沟通调整的部分,还得麻烦您直接联系我。”
“嗯。”路悠悠没再回应,只是看着动作僵硬的孟垣和热情似火调动拍摄对象情绪的张倾,一个像听声的牛,另一个像弹琴的人,着实没有太大效果。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路悠悠接着问向天歌,“向先生,您也看到了,我们的摄影师一直在找话题,想让孟先生的情绪起来一点,但好像并不奏效。您能稍微给一点提示吗?比如,他对什么话题最感兴趣?”
“唉,我就说他这样出来不成。”向天歌随口抱怨了一句,“路总,他这个人吧,平时除了实在没灵感了才出去走走,写作的时候都是一直窝在家里的,除了我之外也没几个朋友。要说最让他感兴趣的…其实还是写作,要是说起文章来,他能拉着你唠一晚上不睡觉,和平时蔫了吧唧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路悠悠示意曲项把这个点记下来,给张倾些提示,曲项立刻会意,过去和张倾耳语了几句。
突然的安静让孟垣更局促了,他原本坐在一把细高腿的椅子上,一条腿踩在椅子的横杠上,另一条腿落在地上,端在手里的道具是他自己创作的书。现在他攥紧了书本,作势要站起来。
两个人讨论间,张倾甚至没有注意到路悠悠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还没回神之际,三脚架上相机的主人已经换了一个。
耳边传来的是路悠悠方才那句话的回音,“我来吧。”
接着她又说,“孟先生,你想去哪儿?”
这时,向天歌刚刚心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的苗头才转换为疑惑,涌上心头,作者介绍里从始至终可没有交代过孟垣的真名,只有他的笔名,资料是他整理的,他敢保证绝对没有。
那路老板是怎么知道的?
路悠悠可左右不了他心中的疑问,她现在看着孟垣,神色温柔,“孟先生手里这本书的名字叫《致明天》,我已经读过了,只是有一个问题…”
她战术性地停顿了一下,观察孟垣的反应,他似乎平静了下来,坐回去专注地等待路悠悠关于这本书的提问。
这个反应令她很满意,于是她接着说,“以前,你所有作品的主人公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烂在地里。凶手处理完现场之后难免留下血腥味,所以一个人要省事得多,还不容易留下可疑的人证。”
孟垣垂下眼睫陷入思考,他的眼睫毛很长,完全覆盖住了所有情绪,显得忧郁和悲痛,像在为死者默哀,这个画面不错,路悠悠抓拍了下来。
“但是这一次,《致明天》里出现了男女主人公,尽管最后一死一生,但多少让我品到了爱情的意味。这让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打破常规这么去写?”
孟垣抬起眼眸的表情中闪过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自然流露出来的迷茫,于是路悠悠又抓拍了一张。
闪光灯停下,孟垣开了口,“作品主人公要服务于剧情创作,男女主人公的共同出现是基于剧情的需要。还有,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是一个施暴者和一个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的互相伤害。”
路悠悠不置可否,但这本书里的剧情可是相当具有情感张力,“那男主司明日为什么要哭着祈求阿雅别走,他不是施暴者吗,难道他也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哪个男人会轻易地把任自己宰割的女人放走。这是表演,不是爱情。”孟垣的眼睛里又盛了一点愤怒,这很好,路悠悠抓拍了一张他绷紧嘴角的画面。
基于以上对话,路悠悠总结:“看来孟先生对爱情很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所以…你有伴侣吗?”
“没有。”
“女朋友呢?”
“…没有。”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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