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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徐行走在前面，辛总跟在后边。
秋末，地上散布着零星落叶，被风卷起，经过徐行的衣摆，落到辛竹芒的脚下。
“听闻远方有你，动身跋涉千里。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
清脆的声音深情朗诵着那句火爆的话。
辛总脚步一顿，她望向前方那人的衣角，在风中也依旧乖巧，安安分分贴在徐行身上。
那片枯黄落叶已经碎成几片，在灰色的水泥地上，不吭一声地沉默着。没有人知道它存在，可它见证过太多悲欢离合。
在这条悠悠小巷上，它刚刚跟陪伴了整个夏季的大树告别，转眼又跟自己告别。
徐行停在一棵大树旁，那棵树上有着一模一样的枯叶。他侧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辛总，抬脚迈进树旁的小楼。
小楼正中央有块匾，红底黑字写着“本店没有名字”。
辛总在门前看了一会儿，提步走入店内。很普通的装饰，很普通的店员，以及很普通的客人。
徐行仿佛与店融为一体，如果不是辛总很熟悉他，她根本不可能一眼找到他。
可就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店，让辛总产生一丝怪异。
这些人太像了，明明店里有二三十人，可极为安静。
徐行独自坐在座位上，所有人都独自坐在座位上。店内所有的桌子都是仅够一人使用的大小，菜单上也全都是一人份食品。
一群人汇集在一起，处处却都是“一个人”的气息。
辛总神色自然地落座在徐行身旁，他们隔着一米五的距离。
一米五，属于安全距离。这里所有的桌椅都默默隔了一米五。
辛总随便点了杯饮料，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
他们看起来互相都不认识，究竟是通过何种方式传达信息？或许此刻就正在交流，在她眼前，在这家被阳光铺满的店里，他们正光明正大地密谈着关于她的事情。
“嘿！老辛，三点钟放向，那个beta正在偷看你！我跟你打赌，他绝对喜欢你！”
辛总将视线移过去，那是一个短发beta，目光撞到一起，他清冷地与辛总对视两秒，才将目光
落到别处。
“是心动呀~糟糕眼神躲不掉~”
辛总低沉着嗓子，微微动嘴警告，“少刷某音。”
这点细微的动作，被不远处的徐行发现了，他也侧目朝那位beta看去。
二人隔空相视一笑。
他笑了。
辛总第一次见他笑。
原来乖巧的人突然一笑，竟这般好看。
如同平静春水，乍现繁华。
像是秋天的树，一夜之间白头，点缀满岁月的赠礼。像是干枯的满天星，经一场细雨，骤然鲜艳。
他笑了，却不是对着她。
辛总心里开始认同对手。
她想，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对手下了心血，至少选的人很对。
比那些蛇蝎美人要厉害许多。
他们也许研究我很久了，这世上最美的当然不是阳春白雪，而是你偶然听懂的下里巴人。
至少对辛总来说，她见过太多曲高和寡的“佳人”，可那“下里巴人”的惊艳之处，就在于平凡中骤然击中灵魂。
就好像你从未觉得那首歌有什么难懂的，可你在某刻，却觉得自己第一次真正听懂了这首歌。
辛总颇为悠闲地端起饮料，细细品了一口，有点酸，还有几分甜，尾调里藏着一丝苦涩。那是味道散尽后，留下的余韵。
有意思，不虚此行。
辛总轻轻点评，也不知点评的究竟是饮料，是“本店没有名字”，还是某个人。
那个beta站起来，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事，抬头望向他。
他说：“好久不见。”
不，不是他，是她。那原来是个beta女性，只不过留了一头飒爽的短发。
“今天是二十七号。”
二十七号？今天是十一月十三号，即将入冬的时节。
辛总猜想二十七号是代号，果然从人群中站起一人，他微微鞠躬，随后又坐下。那人轻咳一声，开始慢吞吞地讲故事。
“那是十年前，我见到一个小姑娘，她有一颗牙。更准确地说，她只有一颗牙。牙根已经泛黑，可她不舍得拔。”
那个男人说话声音并不高，但每个人都能听清楚，因为店内太安静了。厚重的墙壁，像出演默剧般沉默的群众，还有那娓娓道来的故事。
辛总有那么一刻，觉得是自己多虑了，或许徐行真的只是喜欢这种氛围，才每月都固定时间来这里。
她侧目看向徐行的侧脸，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转冷，他的脸异常白嫩，像是不经世事、误入凡
间的天使。
他身上那股纯粹又腼腆的味道，十分勾人。那是怎样一个人？辛总第一次在心里给出高度赞美：一个干净到透明的人。
“她说，她在牙里养了只小宠物，那是她唯一养活的宠物，陪伴她整整一年，它还活着。小女孩每次笑得时候，都小心翼翼，只笑一半嘴。因为另一半里，藏着她十分珍重的小宠物，那是一只蛀虫。”
宠物？我也养了一只，是条小白蛇。它还活着吗？我不知道。应该还活着吧？徐行不也是一个人独居吗，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资料里显示，初三时父母双亡，从十五岁到二十七岁，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辛总百无聊赖地走神，以至于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徐行，她都没察觉到。
“穿白大褂的叔叔告诉她，‘你必须拔牙了，你留不住它。’女孩一把推开白大褂，从房内跑出，她一边跑，一边哭泣。‘谁都别想带走我的宠物！’她悲愤地怒吼道，可因为动作太大，那颗牙自己脱落了。”
直到徐行回头，辛总才发觉自己在做什么傻事，她装作不经意地模样，将目光放回到说话人身上。
移走目光的同时，辛总暗骂一句“智障”，这样刻意地行为，不是更显得她心里有鬼吗？
“小女孩还在跑，跑着跑着突然发现牙没了。她悲伤到忘记哭泣，愣了好久，才满地找牙。可她跑得那么快，除了刻舟求剑，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找到那颗牙。”
辛总暗暗用余光瞥向徐行，他已经正襟危坐，专心听故事。仿佛刚才那个插曲，只是个插曲，毫无意义。
辛总皱眉，她向来不喜欢“毫无意义”这个词。
“小女孩突然嚎啕大哭，因为她忘记刻舟求剑讲的是什么故事了。从那以后，小女孩总是认真上课，认真做笔记。她从那个满地找牙的小女孩，长成了满口大牙的姑娘。她再也不敢忘记哪个成语故事了，她曾因此而失去了唯一养活的宠物。”
那人停顿了一下，叹息一声，声音沾染上悲哀和落寞。
“唉，后来我从地上醒来，发现自己正是那颗牙，被虫长住了一年有余的可怜牙齿。我想她会回来找我的，于是我一直等，一直等，直到闹钟将我叫醒。我知道，我再也等不到她了。因为她爱的是那只蛀虫，而不是她的牙齿。”
那个男人说完，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他才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微微鞠躬，便又坐下，拿起电脑继续打字。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做自己的事，徐行起身离去。
辛总没有动，她坐在椅子上，回味那个“女孩和蛀牙的故事”，究竟在隐喻什么呢？二十七号是代指人？那女孩是代指她吗？蛀牙呢？难道是指徐行？
这个神秘组织搞太多名堂，他们也许使用了哪种不知名的密码。像破解摩斯密码一样，她需要先知道他们的加密方式。
“今天是个好日子。”
“系统”发出赞叹的声音，它见辛总没有反应，于是又念了三遍。
“今天是个好日子。”
“所以？”
“我想吃糖了。”
“会长蛀牙。”
“没事儿，你吃就行。”
“我吃，你不是更馋？”
“不会，我能感受到。”
能感受到？辛总陷入深思，能见她所见，听她所听，还能尝到味道。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你到底买不买？”
“不买。”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买不买糖？你可要慎重些，否则迟早有你吃亏的日子！”
“不买。”
“......哼，等我占用的时候......”“系统”小声逼逼，辛总只听到“占用”二字，她皱眉，非常厌恶这两个字。它还能控制我的身体？
“占用？”
“......你听错了，不过我们系统强大起来，确实可以影响人的行为。Emm......叫什么来着......精神......对!叫精神操控！”
“你希望拥有这种能力？”
“嗐，谁不想呀？到时候......哼，我自己买糖吃！省得求爷爷告奶奶，结果屁都没有。”
辛总从店内出来时，徐行已经回去了。
辛总深沉地站在门口，一分钟后，她拿出手机。
“司秘，接我一下，‘本店没有名字’。”
辛总挂断电话后，故作深沉地望向光秃秃的树木和一路枯黄的街道，她绝对不会承认，她只是忘了来时的路。
第一次坐公交，她确实没注意到坐了几站，在哪站下的车，又绕了几个圈来到这里。
她当时全被那该死的“两厘米”所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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