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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尸第九天
这坟堆一看便是座新坟。
此时还有些零星雨点,眼看坟前纸燃了没一半,火苗已有渐熄势头。迟谙赶紧移过伞蹲下身拨了几拨,看着它烧完,又从自己带的祭品里匀了几块儿点心摆上。
那对夫妇神情瞧着就不对,不是说定然牵扯命案,但和墓冢主人的死或许有些干系。经了秦秀才一事迟谙便觉自己既有旁人没有的便利,就该帮帮这些不能说话的“鬼朋友”,只是呆了片刻,也没听见什么别的声音,扶风也说附近没旁的鬼了。既没头绪,就先回去了。
过了正月十五,雪明楼开张,宅里人都忙起来,也终于接了个正经差事,替城里富商送一批货,十分重要,故富商开出了按人头算一人三十两的价。连三娘当时一听激动地差点儿都要拉迟谙入伙。
说来好笑,此处据点虽隶属江湖上有名的大帮派“霜雪明”,手里却实在拮据得很。常驻接活儿的就连三娘与和尚道人三个,上拨不来多少开支,下又接不到大的活计。昔日多少也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狠角色,如今艰难维持据点,就是替人播种犁地,寻猫找狗,只要有钱就肯干。
故虽也担忧迟谙与路不平的相处,却还是把两人留在宅里,三人收整行装兴冲冲走了。
转眼一个多月下去。这日傍晚。从街上买几个馒头,迟谙回来跟着扶风的指点做了条鱼。欢欢喜喜地温在火上等着路不平,坐在厨房门口和扶风王大夫聊天。
小路这孩子其实不坏的,虽对人冰冰冷冷的总带不耐,但很知好歹。迟谙这几十天负责二人饭食,因原先在家时多是爹做饭她厨艺不精,最初几顿实在难吃。路不平至多面上难言,未发一句恶语,且该吃的一点不浪费。
隆隆——
坐了一会儿,天边忽然响起沉郁的雷声,院中景致闪亮一瞬再次归于昏暗。要下雨了。路不平往日行踪不定的但天一擦黑是肯定回来。心中有点担忧,迟谙到胡同口张望一番,自然没人,刚往回走,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噼啪而下,转瞬就作瓢泼。跑回檐下时,头发肩膀都湿透了。
这样天气更不好找人,且她原也不知路不平平日都去何处。想托扶风与王大夫去寻一寻,但鬼魂怕雷打,能力在雷雨夜也消退许多。如此竟是束手无策,迟谙只能等着。
坐在堂屋廊下,檐子已挂了一面水帘,雨声原就催人昏昏,哗啦啦的,支头听着,迟谙眼皮越来越沉......
铮——兵刃相碰的锵然之声,迟谙猛然睁眼,一道寒光划开一团昏暗的火光,“嗤”的,没入一个倒地血人的胸膛。她下意识捂住嘴,但在看清地上人脸孔的瞬间,还是惊呼出声——
“不要!”
廊下,迟谙蓦地惊醒。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如刚刚,黑漆漆夜幕没有月亮难辨几时,好似不过片刻。后背汗涔涔的,下意识往廊子里缩了缩,身侧扶风似也打着盹此时被她吵醒,嘟囔道:“干什么干什么?又梦见你爹撞墙了?”
那个梦反反复复的总来,扶风早已见怪不怪甚至有点烦她还会被吓到。
迟谙摇摇头顺着心口,可胸腔中剧烈的砰砰声毫无收敛。她梦见了路不平,被人刺穿胸口。为什么呢?是太过担忧故在梦中具象,还是...现实的警示?
莫名的,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难以压制和忽略的冲动,雪明楼,她应该去一趟雪明楼!
漆黑雨夜,伴随着时而一道闪劈在天际把四下映得惨白。刚刚踏出胡同,裙角和鞋已浸了一地泥水。路不太平整,深一脚浅一脚,运气不济踩进水坑,已湿凉非常的脚还是会因这冷不防的侵入暗暗惊颤。
雨势变得大了。
扶风和王大夫一个嚷她睡昏了什么都当真,一个骂雨夜跑出来不遇歹人都算她命大。迟谙深知路不平没有回来,被雨截住的可能远比遭遇不测大得多,且相比一个有几下身手足以自保的少年,她这样冒雨跑出来才是最该被担忧的。但是那个梦...那种强烈的感觉,她真的无法坐视不理。
雪明楼和吴钩霜雪的宅子相距不短,穿过雨幕冲到楼前阶上时,雨点已密集到看清前路都困难,撑伞早已徒劳,胸前背后都湿了,脸颊上也挂着雨珠。
胡乱抹一把脸,正逢又一道闪,雪亮瞬间,清晰映照窗纸飞溅的斑斑点点,迟谙开门的手僵在半空。
血,窗纸上,有血...
光亮稍纵即逝,再次归于无边黑暗,汹涌寒意从脊背直冲天灵,迟谙脑中一片空白。该做什么?开门?离开?那是谁的血?
“别进!迟谙!躲开——”
嘭——意识到该抽身那刻为时已晚,一道黑影破门而出,呼吸一窒被狠狠钳住,冰冷雨水如约而至,疼痛与湿寒打在脊背的瞬间,哗地溅起一片同样湿冷的水花。被狠狠按在地上,迟谙仰面只能模模糊糊地看清来人是个男子,孔武有力,使得自己拼命地挣扎那般可笑。
“凤阳据点的人...嗯?不会武功?”
制住迟谙,那男子原本颇有兴味,随即察觉到她的挣扎如此徒劳,又转为一腔疑惑。掐着脖颈将人拎起凑近,原本也是迟谙打量他的机会,可这片刻窒息已足以令她头昏眼花。
“啧,原来还是个病秧子。这就是连三手底下的人?当真是——废物。”
只此一眼就彻底失了兴趣,男人将迟谙随手一扔,嘭——巨大的钝痛随着撞击声起将人包围,迟谙摔进门,终于得到了呼吸。就在此时,她才发现路不平就在身侧几尺之外,倚墙而坐,一柄短刀撑地,左手死死捂着右肩,哑声道:
“和她没关系。”
“她既来寻你,没关系,也得有关系了。”
男人踏进门,居高临下看着二人,说的话迟谙却根本听不懂。自保本能,她挣扎着坐起来,缓了几息才抬头道:“不管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报官了...”
男人一声冷嗤,似觉此话实在愚不可及。路不平此时竟也恶声喝道:“别说话!没你的事!”
“我说了,她来寻你,便是有关系。她择不出去。”
“她不知道,你让她走!”
冷肃的雷雨声做底,室内好似渐渐凝结成对峙的气流。那男人一笑,黑漆漆的人影走过迟谙,向路不平去,忽然,飞起一脚。
“你做什么!”
痛苦的闷哼在压迫的空间响起,顾不得恐惧,迟谙扑到路不平身前将他护住。此前荒村的经历忽然让她生出莫名的胆气,接手路不平,迟谙握住了那把插在地上的短刀,有点重,但两只手她也勉强拔出。缓缓横在身前,迟谙将那刀刃对准男人小腹。
“做什么?儿子不肯听话,做老子的总要叫他知道。”
男人漫不经心,迟谙的护卫在他眼中便说螳臂当车都是抬举。阴恻恻开口,他伸手缓缓地搭上刀刃,两指夹住,慢慢聚力。
“什么?”
闻此迟谙一呆,铮——手中蓦地一轻,铛啷啷铁器落地,短刀竟被他两指夹断!与此同时一道迅猛掌风直冲胸口,避无可避。
“别伤她!”
关键时刻路不平一个翻身将迟谙飞扑在地,掌风擦肩而过,震断几缕发丝。男人冷哼一声彻底没了耐心,一勾地上半截断刀,转手朝二人狠狠掷来。
完了!
寒光一瞬,迟谙心底闪过万千,电光火石间,侧身一把拽过挡在身前的路不平护在怀里。那男人想置于死地的或许只有自己,他说路不平是他的儿子,他是有生机的!
紧紧护住怀中少年,迟谙双目紧闭浑身颤抖,心底预演多样的疼痛却并未如期而至。不敢睁眼,她已认定了自己的死局,直至一声沉闷的声响后,她听到了扶风急促却雀跃的声音。
“迟谙!你的救星,我找来了!”
明明不见她的声音不过片刻,此时听闻迟谙却觉恍如隔世般那样漫长。欣喜地睁开眼循声看去,却见那截适才就要结果自己的断剑,竟停滞地悬在半空,正对眉心,不过数寸之距,在她注视下似才恢复万物规律,铛啷啷坠落在地。
微一愣怔,一阵冷风迎面抚过,不远处那倒地的男人身前忽然出现一个背影,一袭清冷冷白衣,袅袅娜娜,长发及腰,好似是个女子。但令人生寒的是,这女子飘飘忽忽,脚不沾地,周身一层雾蒙蒙轻烟,竟好似,就是一个女鬼。
还不待迟谙作何反应,却听背影娇怯开口。
“阮氏阿果,报恩来迟了。迟姑娘,你莫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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