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旅志

　　苍衣白狗翻几载，傅归踏遍诡峰乱石，云浪烟岛，亦见群牛吻地，百阵飞鸿影，访京都，觅乡僻，虽描尽丽日风土，但所思不曾比过某日于松端落的月色，于是乘绪而运脱兔之毫，诉一腔情思，这一遭羁旅，饮尝炎凉，他亦有知友人信内良言之厚重，经风尘磨敛成和静脾性，如外人评他的竹：高洁坚直，振荡风气。但只自身有知，他仍未食尽当日别离友人的狂妄恶果，不敢书去一言，只寄与往素画作，友人虽有回音，但自别后，只有短短一字——“好。”

　　他即将悔痛，皆忏在老松月涧下，直叫人忆起难溯回的往年，咬着水乡独有的甘甜莲子，搅湿友人的袍，再自嬉闹间望一望油黄的月，放肆逐笑。正如当今，他啜了腔苦涩的苦窒闷，披着异乡的银辉，描染副故里的水月蓬船，本欲寄去友人，但叫一同乡求画，几番往来倍觉亲切，便郑重赠去了。傅归又辗转他方，在春寒杀尽百花的野谷中，倾倒于兀然伫破薄土的绛色，及凑近，方晓是牡丹，正开到好处，熠熠于枯绿的杂草堆，怒而不张，只一捧的生气，竟折去大半冷漠死境，以安然之姿，镇慑旁人心魄。

　　傅归蓦然一震，品念的这段风骨构出生根在故土的友人的影来，他于是停留三霜，摩的每一笔，饱淬四季的寂苦与对友人的思眷，他定要将孑然的流年研进光彩内，赎补一个经年愈痛的旧梦。亦是如此静默沉淀的年月中，他的墨竹与传去的水月蓬船替其垒了不少成就。待出山，傅归头一次在予故友的牡丹图内落下浓墨的字迹。

　　“踏破远尘，熬尽声色。”

　　待许安收到这画作，傅归已是名扬天下的画师，而许安仍是白衣素衫，十年如一日同黑白河山相峙，不温不燥安于自己土地，或有偶经此地的棋客，人便指去许安住处，几轮日月，皆心悦诚服。喟声妙人再悄无声息离去，似乎也怕惊扰他的安稳。再后。便碰上一位女子，虽是父母兄长之命，但新婚夜的初见，确乎是惊艳了许安的眉目。新嫁娘被揭了盖头，怯怯地不敢抬眼，只掬捧两只手，盛上并蒂莲。
　　“母亲说，看见并蒂莲是好兆头，所以带来了给你瞧瞧。”
　　言语间饱蘸忐忑的愿想，毫不保留向他的夫奉上整生鲜活。许安紧着的心思便叫他的小娘子逗开了，将那莲安置妥当后捏颗甜枣折回她跟前，诱其张了唇舌，许安于是衬着红烛光，由似染了友人笔毫丹砂的口唇，陷进灵净的眼波。

　　许安并未与傅归提及，虽有别扭作祟，但更多是不愿以俗事扰故人修行。直到摸上那提于图内的八字，方是释然，失笑友人的矜持，许安知晓他脱不得想家这两字出口，于是铺开薄纸，提笔吻上。

　　“寻煞旧月，得失皆幸，问君归期。”

　　许安倒委实不承想傅归第二日便急不可耐寻回了这土地，傅归也确乎急不可耐，画是他在临近江南的地界寄来的，差使亦是使了钱的自然不必半日即可通达，傅归一落地便索去许宅，家侍早由许安通告过，知晓是傅归便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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