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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临与四骑
十月二十一日,星期五,英国伦敦。
黄昏时分,天际的明黄已经黯淡下去,云层底部被更深的紫灰色晕染,穹顶下,或高或矮的坡屋顶们吞没在自己阴沉的影子里,只有远处的泰晤士河反射着并不明亮的狭长光辉。
被昏黄笼罩的建筑其一,一幢垂直哥特式的房屋里,一位金发男人正坐在古典皮椅上,他将双腿随意交叠,牛津鞋光滑而明亮的植鞣皮面上倒映着壁炉的火光,让鞋身两侧雕花般的翼纹显得格外神采奕奕。
他的面前,茶几上的电视机里播放着福音节目。一个矮胖的牧师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正向着他挑剔的观众们推销上帝。
“同志们,我和你们讲,现在真的是非常时期。一大波天使军团正在逼近...你们能感受到那神圣之光吗?如果你感受到了,那就无所畏惧。如果天使来敲门,那你快敞开大门迎接,把你自己沐浴在他们的光辉之下。”
“我是传教士Boyle,这里是‘圣光时段’,愿上帝保佑你们,阿门。”
男人凝视着发光的电视屏幕。
在粗糙的“万丈圣光”金色背景板前,牧师的脸上洋溢着由衷的祥和与喜乐,好像清晨时分你家门口“想进去坐坐”的勤劳推销员,两者的话语中都带有着相同的腔调,介于“好消息”,与“怜悯你”之间。
男人将食指搭在了鼻尖下方的皮肤上,这个举动使他的目光更具批判性了。福音节目里的演说牧师就站在电视后面,因这种毫不留情的丈量而冷汗直冒。也许,牧师心想,他上次用这种目光去审视别人的时候,耶稣的布包才正准备放在马槽里呢。
没人知道男人到底存在了多久,这所牛津俱乐部刚成立时他就出现了,不过,他不显老,金发蓝眼,从始至终,颜色一直都纯正的像是美国大妞的性转版本,让你没法光凭外貌去判断他的年龄。
不过道理还是永远不变的——当一个未知生物往前日子与往后的日子都要比你久时,那就别去轻易招惹他们。
就读过牛津的绅士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比起被人类照顾,他更像是受虔诚奉供,那些自诩高等的碌碌凡人们拥护着比他们更神圣的主帅,谨遵其号令,规避魔鬼之陷阱。并且彼此都满意其中。
而现在,主帅将觐见他的副君。
他由衷的相信祂能带来圣战的胜利。
虔诚的演说牧师,勤劳的推销员,他今天带来的第一件商品是一位年轻的白人,这也是牧师的压轴好货——年轻,信仰坚定,身体健康结实,无不良嗜好,据说再向上追溯几代,能找到和圣Patrick一点偏远的族系关系,那就是圣人血脉,知名品牌,优质的代表——总而言之,“这是我职业生涯中见过的最好的东西了,错过他您会后悔的,最重要的是,您听听他的名字——”
“你的教名是什么?”坐在古典椅上的统帅问。
“Michael.(米迦勒)”
“没有经过更改,是在受洗时牧师所授予的教名,并一直沿用至今吗?”
“是的。”青年回答,他骄傲的挺起了胸膛:“我一直是Michael.”
“我想我很欣慰听到这一点。”统帅终于慢慢的从长椅上站起身,他将手搭在年轻羔羊的肩膀上,抿起嘴唇,展示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你是特别的,迈克尔,你也将面对更多的考验。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我准备好了。”青年的目光纯粹而热切:“让我成为天使长荣耀的肉身吧,我把自己献给大君米迦勒。”
“很好,迈克尔。”统帅说,他抬起头,直视浩瀚的星宇,右手向天空微托,无法直视的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窗外的最后一点黄昏也随之趋近黑暗,霞云落下,暮色四合,无名之风在此地盘旋向上。
有那一瞬间,迈克尔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高举起来,毫无束缚的向上超脱,世界在他脚下逐渐归于渺小的一点,又消失在深墟。无光的宇宙里,唯一的通明来自于上方的恒星。
它是金红色的,炽热的,庞大的,明亮的,一切荣耀的来源,一切圣明的归处,烈焰于其上腾起,灼灼如烈阳,数以千亿的颂歌像是环星光环一样围绕着它,于此同时,迈克尔听到了号角的呜嗡声,这仅凭单一乐器演奏出的素歌是如此的悠远空明,像是云层上的海浪与积雷碰撞,又或许是惠特妮休斯顿的《Jesus Loves Me》,他的灵魂禁不住跟随着这美妙的旋律轻声哼唱。
Yes Jesus loves me for the Bible tells me so.(是的,耶稣爱我,圣经如此告知我)
Jesus love me this I know.(我所知晓,耶稣爱我)
Little ones to him belong.(孩子们属于他)
They are weak but he is strong.(他们虚弱,而他强壮)
恒星在亘古寂静中温和等待。
“我愿迎接圣明至我灵魂。”
而他则虔诚启门,拥大君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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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源从星辰里褪去,冷冷的灯盏照亮了浅棕色的古典主义墙砖,壁炉里的火焰燃烧着。
“颇为顺利?”统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同时回荡在他的耳中和脑海里:“我的兄弟。”
迈克尔慢慢的转过身去,这个动作的间隙短暂而绵长,在几分之几微秒中内,这具肉身碎片化的一生闪现在他的视野里——但只占了其中的一小部分,眼睛更多看到的图景被菱面分裂开来,像是蜻蜓的复眼一样观测着整个世界,它们不都相同,也无需组合,就能单独被赋予意义。
他正看着他的兄弟,一个金发碧眼的,穿着英版西装的年轻男人,正将银白尖角形状的领针别在驳领处,金属制品反射着虚幻而朦胧的白光。而在同样的位置上,面孔中性美丽的光影柔和的与他对视,六对将合未合的光辉翅膀托举着末日的号角,同时同地,他看到了一颗巨大的,散发着无上光芒的恒星,正在宇宙的虚空中,被四十九万六千颗群星簇拥旋转,此外,更高的维度中,百口与百眼的状形之物正冷漠无比的依序运行,将万亿亿的镜像投射在次低的平行里。
米迦勒看到了所有的这些事物,并且他知道,自己在对方的眼中也是一样的万象,时隔上万年,经过四劫与天洪,生命时代的交替与更迭,他们终于又一次在相同的维度里对视。
“蒙神悦纳,加百列,我的兄弟。”
Yes jesus loves me for the Bible tells me so.(是的,耶稣爱我,圣经如此告知我)
For the Bible tells me so.(因为圣经就是如此告知我的)
See sometimes I’m lonely but never alone.(看,有时我很孤独,但我从不是孤军奋战。)
I know that he loves me.(因为我知道耶稣爱我)
Whether I’m right whether I’m wrong.(无论我是对是错)
圣战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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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二日,星期六,美国里弗格罗韦。
杜安.坦纳觉得不太舒服。
他的血液里仿佛被塞入了一团粘稠的,还会流动的浆糊。一声一声的磨刀声,哨声,尖叫与儿童的哭泣声,催促着他跌跌撞撞的走出房门。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没人知道,始于玻璃破碎的声响之后,人们都顺其自然。
道路旁,他看到了村庄里的屠夫杰比.豪格,他在早晨时就把砍骨刀打磨的雪亮,现在,他正骄傲的挥舞着它,瞄准,投掷,杜安躲了过去,并开始哈哈大笑。他身后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那柄屠宰了无数牲口的刀具没入了他的腹腔里,像是切进一块豆腐,他跪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倒下了。可怜的家伙。
他的邻居老杰克也拿出了自己的□□。
‘如果你们再大摇大摆的踩进我的波斯菊圃里,我就用这把枪打爆你们的脑袋’,曾经他是这么和那些崽子们说的,毫不意外,没人听他的。现在则情况不同,他笨拙的掰开枪筒,把子弹插进去后,又用力的扳回合上。冲啊!冲啊!他像是个勇猛的战士。那些小恶魔们被他追得满街乱窜,每隔几步就传出一声枪响,伴随着沉闷的尸体倒地声。
光辉之日,杜安心想,杰克这个老好人正在为父母们解决麻烦呢,全镇子的人都得感谢他。
浆糊在血液里咕噜噜的赞同着。
他继续向前,路过几个由查德牧师命令信徒们在路边阉割的酷儿*,那些血肉模糊的下|体让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正确之举,他们应得的。
他不断的向前走着,向前走去,电子钟停了,房子如同杯盏嗡鸣,街道上的喧哗更甚。在琴箫瑟鼓,梦中的音乐里,游行的队伍经过,加入他们前的间隙,杜安翻过邻居家的栅栏,几声枪响之后,木质的狗窝里留下了一滩烂肉和几节弯曲的脊骨,子弹将这总在半夜狂吠的杂种崩的稀碎。他探头进去,把脑袋埋温热的肠肚中,并有预感弹药店将成为今晚的赢家——只要它的店主能活着挣到这份钱。
高亢的尖叫,骨骼的迸裂,沉重的击打,呻|吟,哭叫,随着摇篮曲的节奏掠过这繁忙的小镇,人人对彼此直率,坦诚相待,这里没有积怨,一切仇恨将在天明前被解决。
这是CROATOAN*的失落之音,而魔鬼一如既往的演奏的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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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二日,星期六。美国哥谭。
渡过海沿的废水与死贝,拉默牵着四活物,来到了这扭曲的孤岛。疯癫的灵魂在此处聚集,疯癫的活人久留不去。
时至深夜,守卫们早已在摩耳甫斯的授意下睡去,即便在梦中,他们也依旧被狂乱的人影折磨,神色惊惧不安。
拉默穿过紧闭的铁门,来到了第一间牢房的透明屏障前。
“你来。”他对着内里的凡人说,“那胃脏器的不得止息,竭土与枯水无以供给,渴求愈加,而萎缩愈加,翻覆循环。”四活物中的也有一只说:“一钱银子买一升麦子,一钱银子买三升大麦,油与酒不可糟蹋。”于是拉默便将黑马赐给了他。
又穿过隔膜,来到第二间牢房,拉默在门前说,“那Chloris*的眷者,食用果子而尚未奉献的仇敌令人愤恨,不止这些国民的城,离你甚远的各城,凡有憎恶的,一个也不可留存。”那四活物中也有一只说:“有权柄给了那骑马的,可以从地上夺去太平,使人彼此相杀。”于是便将红马赐给了她。
至到第三间牢房,拉默放低声音,轻声道,“那仅能杀掉肉身的我们不怕他,惟有能将灵魂与肉|体皆灭在地狱的,我们也要怕他,愿你辛勤的做你的工,享受你所操作的手,欢笑,死亡与圣维特斯*与你同在。”那四活物中也有一只说:“骑在惨绿色马上的,名字叫做死,阴府也随着他,有权柄赐给他们,可以用瘟疫,刀剑,饥荒,野兽,杀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于是便将绿马赐给了他。
惟剩下的一匹马,拉默将其带到了岛屿之外,那人正在岩石旁等着他。“我查看过了。”拉默说:“我使疯子拿刀,如予力士强弩,我为末日寻找主人,因而这最后的权柄,我带来给你——”
“那流经毁灭,施展暴虐的主人,至上太阳的屠杀者,胜了又胜的冠冕之王,圣人的另一面,熔炉巨龙的马车,我将征服的白马*带给你,你且来这圣殿前拆毁吧。”
“蝙蝠...”
那征服者喃喃。
圣战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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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三日,星期天,美国曼哈顿。
“就这样?”
驱魔人挑剔的打量着法师手中的麦当劳纸袋,又挑剔的环顾一周。
“就在这里?”
“不然?”维山帝大法师终于被驱魔人的连番质疑激出了些火气:“也许你更愿意进到图书馆里用餐,我们可以从灰幽灵的情报网里得到信息更新,男巫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我了。”
“三个小时?”
“四个小时三十七分零八秒。”
姆帕利亚注意到康斯坦丁脸上的调侃,后知后觉的骂道:“该死。”
“好吧,我们的大法师才不担心他的搭档。”康斯坦丁蹲在桥洞边上,咬了一口手上的牛肉芝士汉堡,边咀嚼边嘟囔着:“他乐得清闲。”
维山帝法师没有理睬他,他从纸袋里拿出了另一个汉堡,撕开外包装,发愣的打量了一会儿,才试探着放到嘴边,开始咬下吞咽。
秋季的曼哈顿,早晚的寒意开始加重,只蹲坐了一会儿,康斯坦丁就感觉到一层阴湿从风衣的下摆慢慢的渗透到后背上。
他站起身,转而倚靠在墙上,粗糙的壁面覆盖着色彩斑斓的涂鸦,一个曾经的亿万富翁,一个曾经的朋克摇滚乐手;一个法师,一个驱魔人;一个冷酷又一无所有的圣人,一个高尚又自我毁灭的渣滓,就这样在清晨的阳光中,在河提空地的短桥洞里,在世界崩裂的无形之音下,并不享受的平分着他们迟来而简陋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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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儿:泛指颠覆性与性别的文化及生活方式,狭义指同性恋。
*Roanoke Colony:1587年,该殖民地的120多名成员一夜之间消失于无形,只留下刻在树上的这个词,史称Roanoke为“失落的殖民地。”在美剧《邪恶力量》第二季第九集里有提到。
*Chloris:古希腊神话中春天,花卉和自然的女神。
*圣维特斯:圣维特斯跳舞症,也被称为狂舞病,患病者会不停的跳舞,直到力竭而亡。
*征服的白马:天启四骑士之一,骑白马的骑士。关于白马骑士的象征有很多解释,不过大多数神学家都同意白马象征着征服(或胜利),关于白马骑士的本体,神学家们也有不同的解释,有人认为白马骑士是“反基督”(基督耶稣在审判日的敌人),有的人认为白马骑士就是耶稣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