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

　　第九章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绿茵茵的凌霄藤，顺着围墙倾泻而下，丛丛黄花点缀在绿色之中，煞是好看。人工湖旁的柳树，纸条已经吐绿，垂在湖岸边，风吹过，妖娆飘逸。
　　沉闷的校园，随着春天的来临，有了些许活力，给蠢蠢欲动的青春，增添更多的乐趣。
　　春天的到来，也意味着云杉的病情进入到不稳定期，每天，云诺都会按时在晚上给邻居刘大娘家打个电话，听听家里的最新动态，只有这样，她觉得自己才能安心进入睡眠。
　　夜如魔，天似墨，不远处，宿舍的嬉闹接近尾声，宿管阿姨已经敲响第一次的催宿铃，云诺照常跑进最近的电话亭，扔进一枚硬币。只是，今天，刘家的电话好久都没人来接，云诺感觉很奇怪，刘家除了刘大娘以外，还有刘家其他的人，大家都对云家很同情，也都支持云诺的求学之路。刘家老幺胜利不是还说过：没有知识的女人是不完美的女人这句话么？
　　当时的云诺还回了一句让胜利气哽无语的话：我不想完美，只想找个好工作，能够养活一家人的工作，仅此而已。
　　已经夜里9点半。如果这个时间家里没人，是不是意味着出了某些问题？

　　掌心慢慢渗出的汗水，云诺开始有了不好的兆头，激动的她，一次又一次地拨着号码，依然无果。随着时间的流逝，云诺不停地按着重播键，可是，传来的都是短暂的忙音和温柔的提示语。
　　云诺的小腿开始慢慢发抖，她的感觉也愈来愈强烈，不安也随之越来越大。
　　“你家出事了，差点害死我们了，快回来！你奶奶。。。。。。总之，快回来！”
　　这是云诺终于打通电话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胜利接的，随后，啪的一声挂掉。云诺感觉出了胜利对于她的那股愤慨。
　　靠在亭边，头脑初期的懵，到渐渐清醒的过程，是望着云彩飘过毛月亮的一角的过程。慢慢的她才意识到，家里的事，应该不是简单的小事故，不然，一向对她和气的胜利，不会态度逆转到视她为路人。
　　回到寝室，和莫莉稍微说说，让她帮着请假，莫莉一脸担心地看着肩膀发抖的云诺，要求和她一起回去，也好有个照应，云诺当时就善意地拒绝了，她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出她的无助和家里的寒酸。

　　急急忙忙地赶上最后的一班公交，赶到车站，已经没了最晚的那班车，和的士讲价，需要150元，云诺只好咬咬牙，钻了进去，汽车的尾气，融入夜幕，没有一丝痕迹。
　　的士还没驶进巷口，一股浓浓的黑烟已经弥漫至巷口，电线焦糊的气味直扑鼻腔，刺激得眼泪也跟着流下。心脏纠集成茧，捆着无法移动的脚步，街坊，看着她，有的还是穿着睡衣，对着她指指点点，几个和她还有过交流的，想要对着她说点什么，可是，话最终还是没有出来。
　　赤着脚，身上只是穿着单薄的球衣，云杉的身子，被吴钢镚紧紧地偎在怀里，他只是哭着，嚎叫着，嘴里出来的只是不成句的话：“我没想到的。。。。。。我不少故意的。。。。。奶奶，你在哪里？姐姐。。。。。。回来啊。。。。。。回来。”
　　嘶厉响过夜空，让嘈杂隐藏，只有云杉神经质的声音，震撼着在场的每个街坊，每个消防员。
　　云诺，感觉自己的心，陡然漏掉，空无一处，仿佛掉了一件随身的宝贝，可是，却不知道那个宝贝到底是什么。

　　云杉为了给病中的奶奶熬上稀饭，用煤炉时炉子没火，就用扇子给炉子扇风，没想到碰翻了奶奶用来助火的柴油，柴油流到火星处，引发大火，云杉自己跑出来求救的时候，爬不出来的奶奶，就这样被浓烟窒息在房间的门口。
　　家里，烧得什么都没剩，还连带着相邻的两家烧去半边墙。
　　本来，按照云杉现在神志不清的状态，片警和社区要求将他送到精神疗养院去进行心理干预和安抚，可是，云杉死活不依，最后，还是吴钢镚担保下来，说等云诺回来再决定。

　　料理完奶奶的后事，已经是五天后。街坊们对于云家的遭遇，从开始的同情已经转为厌恶和害怕，大家都不同意云家继续再在原地居住，社区没法子，只好和云诺商议着云杉的安置问题，送去疗养院，费用不菲，正在求学的云诺没有那个能力，社区也不可能无休止的接济，号召居民捐款，估计经过这次，大家都不会再来理会。
　　满目疮痍，到处是烧灼的痕迹，隐约可见的，只是房间和客厅隔断的那道横梁，歪在一边，云杉习惯坐的小板凳，已经只剩下了一个黑黑的框子，孤零零地在那里，刺着云诺敏感的眼睛。
　　哭么？应该哭？还有谁会比我更惨？
　　如果哭能解决劫难，那么，我宁愿哭，毫无顾忌地哭，哪怕遭人白眼，惹人讨厌，我都会放肆地哭。可是，现在。。。。。。却不能！
　　所以：哭没用！问题还是在那里，等着稚嫩的肩膀，伤迹斑斑的心，来承受。
　　所以：我不哭。也不会哭。
　　我要笑，我仍然要笑，笑着迎接无法未知的明天。。。。。。
　　云诺的眼光，穿过家里已没有的屋顶，天，仍是湛蓝湛蓝的，一抹白云悠悠飘过，几只兴奋的麻雀，在云家的断垣残壁周围，兴奋地寻找着可以可以吃的东西。
　　厨房边，散落的米粒，是它们的最新目标。
　　苍凉迷惘，只有18岁的云诺，独自品尝着这啮噬心骨的无助。
　　从今后，居无定所，也许就是姐弟俩好久都要承受的现状。
　　云诺牵着云杉的手，背上了所有的家当---社区工作人员自愿捐出来的973元。在一个深夜里，离开了家，带着执拗，带着尊严，带着悲戚。
　　那夜，没有人送行，只有吴钢镚，远远地望着瘦削的背影，在街灯下，直直的，远远地离开视线，那刻，他的眼泪，不争气地充满着已经肿胀的眼眶。
　　为什么要在夜里离开？也许，只是为了逃避那些讨厌还有同情的眼光，那种眼光，让云诺窒息，让受惊的云杉不知所措，所以，那时骨气的离开，不是罪人般的潜逃。
　　这是，本质上的区别，可惜，云诺的行为，在旁人的眼里，不具备任何区别，只要她俩离开，至于是何种心态，大家依然要过自家的日子，依然守着自己的房子。
　　云家的地，被社区征用，盖了一个社区纳凉点，每次，经过那里，吴钢镚已现皱褶的眼角，都会不自觉地紧紧地揪着，眼前，脑海里，总会闪出那个瘦弱而坚强的背影，还有那股遮蔽眼角的刘海。
　　她们的离开，对于他来说，应该属于解脱，可是，他找不到轻松，相反，心里却压得死死的，让他找不到一丝缓气的空间。
　　秋天的时候，吴钢镚就竭力避免穿过那条小巷，他再次失业了，而这次，社区居民根本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听说，有一个电话打到保洁值班室，他接完电话，就辞职了，连第二天要发的当月的加班和降温费都来不及领。
　　临走时，他只是给他的班头和社区李大妈说了一句话：我迟早都会回来的，我家的房子，谁要是敢做主充公，老子回来就和他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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