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

　　自从运动会结束后，段林发现覃弋炀开始变得有些奇怪，给沈嘉翊提起时，对方还不以为意。
　　星期一升旗覃弋炀总是慢吞吞的走，每次都固定站在队伍最左边的角落，吃饭也总去食堂二楼，那可是食堂二楼！还是覃弋炀评价的那个只是和猪分个前后顺序进食的食堂二楼吗！
　　这些尤念都不知道，她只感叹以前像从来没见过覃弋炀，但是最近碰见他的次数直线上升。
　　运动会上的那个对视，念念不忘的不止尤念，覃弋炀也同样难忘。他转身抬头看见台阶上的尤念，风吹动着她的衣角，那双清绝的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他坦然对视，他知道，她叫尤念。
　　那是之前有次体育课下课，这节体育课有好几个班一起上，从操场回教室的路上，段林在耳边抱怨着说不想去周末的宴会，覃弋炀不置可否，兴致缺缺的插着兜往前走。与他相隔几步的距离前面正好是同班的夏屿霖，正并肩与旁边的女孩讨论着什么。
　　“上周拍摄累死我了，你知道那个摄影师要求多难吗？”夏屿霖一提起这事就忍不住抱怨，“他说他要明媚的忧伤。”
　　夏屿霖在高一下学期的暑假被模特公司发现，那时候她正百无聊赖的站在咖啡馆门口等雨停，穿着白色吊带连衣裙，黑发齐刘海，夏日雨天黏腻的空气里她像一阵清凉的风。但事实上，她手指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还未燃完，眉眼间满是烦躁，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别烦我的情绪。
　　割裂的氛围一下就吸引到了坐在咖啡馆里谈事的模特公司经纪人，向她发出邀请，夏屿霖警惕的打量对方，眼神里藏着凌冽和戒备，最后在对方不停地解释说自己不是骗子下，收下了对方递来的名片。
　　尤念刚听到这事的时候，深感震惊，为朋友感到高兴的同时，也存疑过对方是不是骗子，最后夏屿霖告诉她，公司她去过了，是正经公司。
　　"比数学老师要你及格还难吗？"尤念打趣到。"
　　"别提了，艺术家先生和数学老师是世界上最抽象的两个职业。"夏屿霖一想起偶尔比自己体重还低的数学成绩就头疼，"而且我那天在水池里泡了六七个小时，回家就感冒了。"
　　"哎呀，孩子都泡浮囊了吧。"尤念浮夸的表演着心疼，摸摸夏屿霖的头，又双手交叉在胸前，义愤填膺的说："你告他，你说虐待童工。"
　　夏屿霖满脸委屈，"感谢尤念大人做主，孩子这妥妥的工伤！"
　　落后她俩几步的覃弋炀一字不落的听完了她俩的对话，甚至在看到夏屿霖旁边的女生浮夸的表演后，嘴角还忍不住勾起一丝弧度，这么缺德的行为覃弋炀做起来毫无负担，偷听的光明磊落。
　　丝毫没把旁边碎碎念的段林当回事。
　　女孩很漂亮，区别于夏屿霖的清纯，女孩气质更冷，像握不住的一阵风，湿漉漉的眼睛里带着距离，眉眼尖弥散着朦胧的故事感，略带下垂的眼角又显得无辜。
　　可跟好朋友在一起时，身上的距离感又消失了，像小狐狸的尾巴藏不住，脸上是得意的笑，灵动可爱。
　　覃弋炀就记住了，她叫尤念。

　　从便利店回到家，房间里的人似乎已经离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回到尤念独自一人的时候。尤念把冷掉的饭菜收拾好，包里的手机响了，把手里的酸奶放在客厅茶几上，尤念拿出手机解锁，是她妈苏清的消息。
　　妈：【公司临时有事，我在回港城的路上。不要因为一时赌气就随便考虑转学的事，我还是那句话，你为你自己的人生负责。】
　　尤念很少能在一个地方呆的长久，小时候父母还没离婚，一家三口住在C市。后来父母离婚，苏清去了港城，尤念跟着尤赋平呆在C市，尤赋平公司发展的越来越好，规模越来越大，出差成了家常便饭，时常疏于对尤念的照顾。
　　尤念的外婆知道这事后，埋怨他们俩没一点当父母的责任感。老太太终究心疼孩子，便把尤念接到身边照顾，一直到尤念小学毕业，尤赋平的公司也在S市落了根，尤念就跟着尤赋平去了S市，读了一所私立寄宿初中。
　　所以她很少有归属感，她一直觉得她的家就是外婆家的那个老小区，是樟脑丸和花露水的味道，她不想离外婆很远。
　　尤念叹了口气，不想回苏清的消息，眼神瞥见刚在便利店没喝完的酸奶，又想起刚刚遇见覃弋炀的场景，尤念点开了和夏屿霖的聊天。
　　不睡觉真不行：【你有覃弋炀的微信吗？】
　　消息发送后一直没收到回复，显然夏屿霖应该在忙，终于几小时后，夏屿霖回复了。
　　小岛：【没有。】
　　【我还以为你早忘了这事】
　　【班级群里应该有，你等等，我给你找】
　　几分钟后，夏屿霖甩了一张截屏过来，是覃弋炀的联系方式。
　　尤念看着那个头像，像是一只小腊肠狗戴着雪镜穿着马甲在滑雪的照片，名字是一个简单的滑雪的表情。
　　没什么犹豫，她发送了好友申请。
　　她并没觉得覃弋炀会通过申请，毕竟覃弋炀都不一定知道尤念是谁，俩人没有正面交换过名字，刚刚在便利店他最多会觉得面前这个女孩莫名其妙。
　　就算通过了她也不准备聊天，孙子兵法讲欲擒故纵，讲以不动应万变，讲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她发送完便坐在书桌前做作业了。
　　然而对方却同意了申请。
　　覃弋炀看着通过好友申请的界面，对方却半天没有响动，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摸不清对方什么路数，久久等不到新消息，索性关掉手机打开练习册。
　　聊天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学习的时间总是按了倍速，尤念最近除了恶补文综，也在找机会接近覃弋炀。转眼元旦要来了。
　　这天晚自习，尤念从课桌里掏出一本学习资料，翻开时里面夹着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写着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末尾署名——覃弋炀。
　　这是学校每年的传统，要求每个同学在卡片上写上自己的新年愿望，挂在学校那片海棠树上，取名“垂丝海棠”。那天尤念路过学校那片海棠林时，一眼就看到覃弋炀的明信片。
　　其实很难不注意到，卡片被挂在海棠最低的那根树枝上，龙飞凤舞的八个字，字里行间是明显敷衍到不行的态度。
　　满是对这种活动非常嗤之以鼻。
　　尤念脑补出他不耐烦的样子，忍不住嗤笑。她在树前站了半分钟，确认四周无人后，伸手将明信片从树上取了下来，揣在自己衣服兜里，又若无其事的离开。

　　元旦过后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期末考试了，撇了眼课桌上堆成山的练习册试卷课本，以及班主任刚走进教室说：“昨天发的政治套卷，今天晚自习下课收，明天评讲。”
　　高中实在是枯燥、枯燥、枯燥。
　　又低头看了看练习册里的明信片，尤念心里默念着覃弋炀三个字，看来得赶紧刷个脸了，没准这张明信片是个好契机。
　　班主任话刚说完，下课铃便响了，连给学生们哀嚎的机会也没有，中年男子笑嘻嘻的离开教室。尤念在课桌里认真翻昨天发的政治套卷，怎么会找不到呢？忽然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尤念立马抬头，就看见夏屿霖在门外朝她招手，示意她出来。
　　尤念慢慢吞吞的走到教室门口，有气无力的说道：“怎么了？”
　　尤念这么没精神除了作业实在太多之外，还因为来了例假。她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差，懒，不爱运动，不忌口，经常手脚冰凉，来例假时总是疼的不行，每个月那几天就靠着止痛药、中药续命。
　　幸好上课前已经吃了药，一节课的时间足够药起效，腹痛缓解了很多，现下只有些不适的坠胀感。
　　夏屿霖知道她今天身体不舒服，此刻是专门来送暖宫贴的，“喏，拿着。”
　　尤念收下她递来的暖宫贴，软趴趴的靠在夏屿霖的肩膀上，“小岛，你怎么这么好，你就是我的依靠。”牵着夏屿霖的手轻晃。
　　夏屿霖只当尤念戏瘾又犯了，转头看见覃弋炀走出教室正站在走廊上，离她们不过五十多米的距离，似是想到什么事，低头在尤念耳边说到，“楼下班有个女孩上节晚自习下课后来找过覃弋炀，还送了他什么礼物，你上次加了人联系方式也不跟人聊天，这次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还没想好，再说吧。”此刻的尤念哪管的着这些啊，她只想着靠着她的小岛。
　　“那姐妹帮你一把。”夏屿霖拍了拍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让尤念起来，“我给你加个速。”
　　说完夏屿霖便大声朝着他们班喊：“覃弋炀，你过来一下，找你有事！”
　　覃弋炀站在走廊上吹风，闻声看向这边，有些不可思议的挑起一边眉毛，漆黑的眼睛似乎思考了几秒最后还是迈步向尤念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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