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信条]当水手们谈起船长的小铃铛

　　35.
　　也许海上的天气总是变化莫测，上一刻阳光明媚，下一刻就可能狂风骤雨。莫琳根号在返航纽约的途中又遭遇了一次暴风雨，这次的风暴比前一次更猛烈。
　　所有人都在甲板上执行自己的任务，德珂朵也不例外。虽然人鱼尾巴的存在导致行动不便但平衡性意外的好，在风浪里的船只上也能稳稳地立住身形；再加上她力气大，一条鱼能顶三五个青壮年，有她控制着主桅杆两侧的绳索，其余人就可以去前桅帮忙了。

　　德珂朵至今二十四年的鱼生里多数时间都待在深海，实际上没见过几场大型风暴，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十五岁的那个夜晚。
　　她再一次把断掉的绳索绑紧，顺带捞了一把快要被风浪卷进海里的水手，那个青年惊魂甫定，对她说了一句谢谢。人鱼摇了摇头表示举手之劳，然后又看向横桅上的布雷迪。

　　主桅杆由他们两个负责，德珂朵在下面控制着绳索，间或对其他人施以援手，布雷迪则爬上横桅解开船帆。虽然对伙伴很有信心，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爬上去割断绑着船帆的绳子确实过于危险了，因此人鱼在专注自己任务的同时还分出两分心神注意着布雷迪的行动。
　　幸运的是最后没有发生不好的事情，年轻的水手气喘吁吁地爬了下来。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布雷迪从未如此感觉脚踏实地的美好。
　　但现在还远不是可以放心休息的时刻。布雷迪喘着粗气，短暂休息了两分钟，就又马上跑到船头帮忙固定绳索。

　　暴风雨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等到雨势渐渐减弱，所有人都露出疲态。
　　实在太累了，胳膊都抬不起来。
　　布雷迪坐在甲板上靠着桅杆，身体几近脱力，眼睛里却闪动着兴奋的光。
　　他们又一次战胜风暴了，真好。

　　相比其他人类，德珂朵的状态就要好些，至少还有力气跑上跑下、里里外外打点琐事。她先拧干浸满海水的头发，然后回了船长室烧了一壶水准备用来泡茶，接着又翻出一摞干燥的毛巾，大概有二十几条的样子。
　　这些毛巾都是她拜托谢伊带回来的，虽然最终也都是用在对方身上，谁叫他总不爱护自己的身体呢，那就只能让他的鱼来操心了。不过现在已经在返航路上了，德珂朵估测在回到目的地前他们都不会再经历暴风雨，相信船长不会吝啬把这几条毛巾分给爱戴他的船员的。

　　天还是阴沉沉的，好在不会有风暴，最多也就是再下一层细细密密的小雨。
　　德珂朵嗅着雨后独有的腥咸气味出了船长室，把毛巾分给浑身湿透的船员们，人们都已经很累了，想说一句道谢的话都不太行。人鱼也不在意，他们可是同伴呀，相互扶持是应该的。
　　她把毛巾分派完，拿着最后两条来到船尾，一条递给大副，一条递给船长。

　　吉斯特衣服沉甸甸的吸饱了水，他接过毛巾随意擦了擦，接着提出要到船舱里换一套衣服，问德珂朵能不能暂时替他注意一下周围的动向，有情报立刻汇报给船长。
　　他算是看出来了，整艘船上只有人鱼的续航力最为出挑，在风暴里颠簸了那么久还跟没事鱼一样。
　　德珂朵点点头说可以。
　　啊，小人鱼真是个好孩子。吉斯特和谢伊打过招呼以后就回了船舱，看起来他不是很急，大概不会很快上来了。

　　看着大副已经回了船舱，又看了看同样湿到滴水的船长，德珂朵心念一动，把毛巾盖在对方头上，伸出一只手把握住了轮舵。
　　“我来掌舵，你先回去换一套衣服，炉子上烧了一壶水，你去泡点热茶喝了。”她说。
　　谢伊擦干净脸上的水渍，挑了挑眉。

　　自从上一次露出点本性之后，德珂朵就不太想装了，骨子里那点属于野兽的强势也慢慢渗透出来。说一就是一，说干什么就要干什么，不许反驳，违者武力镇压。比如现在，她要求船长回去换衣服再喝一杯热茶，谢伊毫不怀疑自己拒绝的话，人鱼一定会用武力胁迫他。
　　德珂朵不装以后，她展现的学习能力也让人为之惊叹，谢伊很疑惑她为什么会用人类的|火|枪|，对方回答“向你学的”。是的没错，德珂朵虽然没有被系统教导过，但她深谙一切战斗技巧，而她学会这些，仅需要观摩几场接舷战的时间。
　　所以现在德珂朵说她来掌舵，谢伊也不认为她不会，相反，在场所有人里不会有谁比她更了解大海的喜怒了，包括他在内。

　　船长的眼睛有些酸涩，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他感觉到一点倦意。或许他确实应该听从德珂朵的建议回去休息一会儿。
　　那么好吧，就这么决定。
　　船长在心里给自己批准。

　　把舵盘交到人鱼手里之后，谢伊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把那条毛巾翻了个面，开始帮德珂朵擦干头发。他一边揉搓着对方乱糟糟的头发，一边提点她开船的要领，既然要学，那就好好学吧。
　　德珂朵极力忽视耳朵尖的热度，让自己专注于掌舵。还好不一会儿，谢伊擦干了她的头发就回去换衣服了，人鱼揉了揉发烫的耳垂，心想总算结束这种折磨了。
　　她知道谢伊身上有大大小小许多暗伤，但他自己不太注意，总是仗着年轻恢复快就肆意妄为。行吧，自己的身体不操心，那只能她来管着了。所以船长室里时刻备着热水和茶，德珂朵会在谢伊从冰冷海水里上来的时候给他递上一块干燥的毛毯，并且监督他去船长室换一套衣服，而不是让他浑身湿淋淋的等着被冷风吹干。反正她力气大，谢伊从来拗不过她。

　　德珂朵摇了摇头，收回心神掌控轮舵。她偶尔闭目感受着海风送来的讯息，接着小幅度调整舵盘，就像谢伊说的那样，不会再有谁比她更了解海洋了。只要感应到一点风向、一点湿度和气味的变化，德珂朵就知道要怎样做出应对，这是她与生俱来的优势。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人鱼微微皱眉，蓝色的眼眸眯起。
　　是布雷迪在叫她。

　　船员们打捞上了一个人。
　　——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

　　36.
　　通常在海上航行，碰到遭遇海难的人时水手们都会搭救，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沦落到这种境地，帮助别人也是帮助自己。
　　经历过一场风暴之后往往会有许多被打坏的船只，每每这个时候他们都能救上一些人，所以尽管身体已经极度疲惫，但船员们还是打起精神来向四周海面张望。当一个水手发现了漂在海里的人时，他赶忙叫来其他伙伴，一起把那个不知生死的可怜人捞上来。

　　人们都以为那是一个不幸罹难的水手，但当他们小心翼翼把人捞上来时，才发现那是一个浑身湿透的|赤|裸|的女人。
　　不，或许不该称她为女人，说她是个女孩更贴切一些，她看起来比年纪最小的布雷迪还要小。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在风暴过后的海上，会出现一个女孩呢？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女孩还处于昏迷状态，她的突然出现和未知的身份都显得有些可疑，船员们不敢妄动。而此时船长和大副都不在甲板上，于是人们商量了一番，把情况汇报给了德珂朵。
　　人鱼听完布雷迪传过来的话，想了想，让他去敲船长室的门把谢伊叫出来，再去催催吉斯特让他上来掌舵。布雷迪照做了，他也是知道这种事情还是交由船长来处理比较好。
　　可怜的船长才刚刚换完衣服，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几口热茶，又要面临烦心事。

　　谢伊听着舱门外传来的骚动，有些郁闷地捏了捏眉心。他应了声马上来，重新扎了小辫后推门出去了。
　　水手们原本是围着女孩形成一个圈，看到船长走过来时便自觉让出了一条道路。谢伊看到昏迷不醒的女孩时也吃了一惊，随后他定下心神，让布雷迪去船长室取了一张大大的羊毛毯过来。船上没有合适这个女孩身量的衣服，但总不能一直让她光着身体。谢伊略略扫了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

　　布雷迪把羊毛毯裹在了那个女孩身上，回升的温度让她很快醒了过来。女孩坐起身，毯子滑了下来，长长的亚麻色卷发掩盖住她姣好的身躯，但面对船长的询问她仍然是一言不发。
　　突然，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望向后方的轮舵处。德珂朵在开船之余一直关注着这边，此时恰巧跟她的视线相撞。

　　人鱼眯了眯眼，不是错觉，那个女孩看她的眼中有一丝厌恶。
　　她讨厌我？
　　为什么？
　　德珂朵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

　　“我叫珀尔，从北冰洋来，遇到风暴所以昏过去了。是你们救了我吗？”
　　女孩一改之前的冷漠态度，自我介绍说。她的话固然听起来漏洞百出，但是那双眼睛很纯净，让人不由自主地认为她的话不是玩笑。
　　“是我的船员们救了你。”谢伊回答她。

　　珀尔仰起头，视线从左移到右。
　　“谢谢你们救了我。”她真诚地道谢。
　　人们连连摆手，表示这不算什么。

　　德珂朵也把舵盘暂时交给了姗姗来迟的大副，她回到船长室里倒了一杯热茶，想了想又折回去往杯子里加了小半杯牛乳和一些糖，再扛了一桶淡水出来。她用尾巴拍了拍那只木桶，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都过来喝一点，抓紧时间休息。”她在水里放了盐，可以补充人体流失的能量。
　　水手们笑着应了，德珂朵总能及时给他们送来需要的东西。
　　裹着毛毯坐在甲板上的女孩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人鱼以为她会拒绝自己递出去的奶茶，但是没有，珀尔小心地吹开热气，把满满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喝光了，喝完还舔了一圈嘴唇边的奶沫。

　　德珂朵眨了眨眼：“你还要喝吗？”
　　女孩显然已经被这杯温热香甜的奶茶征服了，看向人鱼的眼神里已不复之前的恶感。
　　“还要！”她兴奋地大叫。
　　人鱼微微笑了笑，十五岁的小女孩可真好哄。德珂朵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但还需要一些试探才能确定事实是否如她所想的那样。
　　她又去给珀尔倒了一杯奶茶。两大杯奶茶下肚，小女孩的肚子都有些鼓起来了。
　　“嗝。”珀尔打了个哈欠，接着又打了一个甜甜的带着奶味的嗝。

　　吃饱喝足了，就方便套话了。
　　谢伊原本蹲在珀尔旁边，德珂朵却动了动尾巴把他赶到一边，她蛮横姿态做足，整条鱼极其霸道地挤进两人中间，完了还笑嘻嘻地看了船长一眼。
　　谢伊简直要被她这副蛮不讲理的样子气笑了，但转眼一看一人一鱼已经攀谈起来，他叹了一口气，暂时消了教教他的鱼礼貌用语的念头。他感觉有些无聊，尽管精神还是很疲惫，但并不想睡觉，坐在这里陪陪他的鱼似乎也不错。
　　既然船长难得想要偷懒，那么掌舵的事就交给大副吧。
　　谢伊揪住了德珂朵的尾巴，他脱了手套，覆有粗茧的指腹捻上暗红的尾鳍轻轻揉了揉。人鱼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似的，尾巴顺势动了动，冰凉柔软的尾巴尖缠上了他的手指。

　　德珂朵虽然是个耿直的直球选手，但也知道给人下套时不能直愣愣的。她先用两大杯多加奶多加糖的奶茶瓦解了小女孩的心防，在对方晕乎乎地泡在糖罐子里的时候乘胜追击，一来二去把对方嘴里那点东西撬了个干净。
　　谢伊安静地听完整个忽悠过程，突然发觉他的鱼还有给人洗脑的本事。

　　这下德珂朵已经十分确认珀尔的身份了。
　　从北冰洋来，家里很黑，平时吃的最多的就是鱼，没见过太多东西……这个答案简直不要太明显了好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幼小的同类，毕竟她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回族群里生活了。
　　德珂朵捏了捏眉心——她做这个动作时看起来跟船长像极了——然后说：“你来这里那么远，家里知道吗？”
　　“嗯？小人鱼。”

　　哦豁。
　　昏昏欲睡的小人鱼珀尔心里咯噔一声，一瞬间瞌睡飞飞。

　　37.
　　“这个小姑娘也是人鱼？”
　　谢伊一下坐直了身体开始打量珀尔，当然也不忘捏着德珂朵的尾巴尖揉弄。
　　“可她看起来更像是人类，跟你的差别可太大了。”他指的是指甲、尾巴、尖牙和鳞片这些外貌特征。
　　德珂朵挠了挠头：“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有机会再跟你细说，总之……”她不顾珀尔的反抗上手掰开了对方的嘴，让谢伊看到了小女孩口腔深处的几颗尖牙，“她确实是我的同类。”

　　人鱼竟然还能拥有人类的外表吗？这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了。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那么好吧，小人鱼，你来这里干什么呢？”
　　谢伊又问。

　　珀尔本来不想说，但是德珂朵用那双饱含威胁的碧蓝色眼睛扫了她一眼，小人鱼立刻就怂了，什么都给招了。
　　呜呜呜这条人鱼好可怕！我想回家！

　　“德珂、我、我们族群里有一条人鱼，她很厉害，上岸的那个晚上碰上了暴风雨，但是她没有受伤，反而救了很多的人。我、我也想像她一样。”珀尔悄悄抬眼观察德珂朵，发觉对方还是那个表情，她更委屈了。我都已经夸你了，你还用那么凶的眼神瞪我！
　　这可太无辜了，德珂朵只是在回忆这条小人鱼是谁家的孩子而已。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干脆直接问：“我认识你吗？”

　　她问的是“我认识你吗”，而不是“你知道我吗”。

　　珀尔只要联想到眼前这条人鱼在族群里的凶名就怂的不行，“我哥哥是柯泽尔，他向你求过婚，但你拒绝了。”
　　哦？这就很有趣了。猝不及防听到人鱼的秘辛，谢伊有了些兴趣。
　　德珂朵想啊想，想了又想，终于在记忆深处想到了那么一条鱼。她啊了一声，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心，“那个蓝尾巴是你哥哥？所以你就因为这件事讨厌我？”
　　珀尔没有否认，“我哥哥那么的好，你却不选择他，而是迷恋上了一个人类！”小人鱼气鼓鼓的，她大声强调，“你还随身带着他的信物，整整九年！”
　　年长的人鱼不想跟她讨论这个问题，有些事情现在还不太好说。她瞥了一眼船长，捕捉到对方眼中一点探听到八卦时的隐秘的兴奋，觉得更心累了。

　　“你应该不知道我的具体位置才对，所以我们在这碰上纯属巧合。”德珂朵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吗？”
　　关于这件事珀尔表示自己知道一点。她点点头：“我从祖母那里知道了一点，你来调查关于碎片的、唔……”
　　德珂朵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打断对方没说完的话。

　　该死的，她真想拍死片刻之前提出问题的自己。
　　这条小人鱼嘴上没把门，该说的和不该说的一股脑全都往外抛。
　　秉承着说多错多的原则，德珂朵认为还是让她闭嘴比较好。

　　“可以了女孩，就此打住。”年长的人鱼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很快我们就可以靠岸，到时候我会让布雷迪下去给你买一套衣服，然后你就可以下船去感受人类的世界。但是千万记住，不许告诉任何人你是人鱼，然后时间到了立刻回家。”
　　大约年长者在幼崽面前总是充满威严与不可反驳。德珂朵一旦端起长辈的架子，珀尔只能乖乖点了头，但她还是有些疑惑：“任何人都不能告诉吗？”
　　“是的，任何人。”
　　小人鱼鼓起勇气又问：“那个人类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一开始不知道……”
　　德珂朵把脸偏到了一边，眺望远处的海。

　　“但他现在知道了。”

　　【after】
　　珀尔离开之前送给德珂朵一截漂亮的红珊瑚，显然这条小人鱼听说过德珂朵用自己的鳞片跟一个人类交换来了铃铛这件事。本来这截红珊瑚应该落在某个人类的手里，但不幸的是被一条年长的恶劣人鱼用两大杯热奶茶给截胡了。
　　德珂朵随便找了个大点的玻璃瓶把珊瑚扔进去，至于能不能养活就随缘吧。

　　修好莫琳根号以后，他们再次出发了，这一段路走得格外顺畅，没有狂风没有暴雨，一切都很顺利。
　　又过了小半周，在一个洒满金辉的傍晚，他们回到了纽约。

　　Story One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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