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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她跑着跑着,又回到了庭院中他最爱的亭子旁。
那个夜晚,就在这个亭子里,他喝着酒,说着那些话。他说的话她半分都不敢忘记,也不曾忘记。那时的桃花和现在并没有区别,而她看着看着,便失了神。
明明就是在这里,月光下桃花遍地,落满肩头。他轻抚着她的脸颊,要她等他;他们在一个帐子里度过了那么多个被昏暗烛火照亮的夜晚,他们之间明明有那么多忽明忽暗的情愫……难道所有的一切,竟都只是她的痴心妄想?
她不敢相信。
只是呆呆杵在那里,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根本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些什么。
没过多久,公孙阳也随着她来到庭院中,静静望着呆立在亭子旁的她。
“阿芩。”
他的声音,好似将她从空白中唤醒。
她迟疑,缓缓回头,不解地凝视他:“将军,为什么?”
“他是郡王,身份尊贵。你嫁给他,吃穿不尽,这会是一个好归宿。”他避开了她灼灼的视线,淡淡说道,“豫兄性格甚好,常来府中作客,你们二人相识已久。有我在,他也一定……”
他话未说完,公孙芩已上前一步,急急拽住他的手,恳求道:“将军,我不要嫁给陈子和!什么身份尊贵、吃穿不尽,根本从未想过!”
“阿芩……”
她想听的根本不是这些话。
“不论生死,我只愿跟着将军!”公孙芩的眼里早已浸满泪水,“将军,我想嫁给你!阿芩只想嫁给你!”
公孙阳一怔,终究还是抬起了眼,默默看着她。
“不可以吗?”她拼命忍着眼里的泪,不让它落下来,话语竟都颤抖起来,“将军,阿芩要嫁给你,不可以吗?”
他却有些不忍看她,强迫自己冷着脸,抽出了被她握住的手。
“阿芩,我待你,一直如同亲生妹妹。”说着这些话,他的眉头还是不自觉地皱了一皱,又刻意将话语中的感情全部隐去,“外人也只当你我是兄妹。我……不会娶你。”
她只觉得快要窒息,连忙又哀求道: “那,那也不必嫁给别人,我可以一辈子跟在将军身边,就算是兄妹也好……”
公孙阳不再说话,轻叹了口气,再看向她时,脸上只剩冷漠。
她望向他,时间仿佛在此刻停驻。
一片桃花瓣随风落在她的肩头,他很想伸手替她拂去,却是再也不能。
这是他做的决定。
“将军……真的希望如此吗?”话已至此,她的内心只剩绝望,“真的希望我,嫁给陈子和?”
“嗯。”他轻声应下,却是斩钉截铁地。
她呆呆望着自己的手,手心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他不说话,她也说不出话,难捱的沉默再次横在他们之间,而这次,却是那么漫长。
终于,她仰头,朝公孙阳淡淡一笑,眼中也再无泪水。
“阿芩明白了。”
婚礼当日,排场极为盛大,只不过公孙芩被红盖头遮去视线,什么排场都未看到。她自然也不会知道,她的将军早已准备好了这所有一切。嫁衣,嫁妆,排场,全部。只是,如今他将这些,全数赠给了陈子和。
她只觉得,满眼都是那刺眼的红。曾经是她最期待的一日,却变成了她绝望的开始。一路辗转地跟着领她的人,从大轿下来又换了小轿,晃晃悠悠地被抬到一个僻静的院落。
公孙芩安静坐在床边,脑海中全是那些她不想割舍,也无法割舍的回忆。
后院亭前,桃花飞舞,他教她枪法,手把手,指尖相触。
不会女红的她做了一只香囊,歪歪斜斜地绣着她的名字,他曾说会好好收着。
军营大帐中,她乖顺地站在他身边,替他磨墨斟茶。而他偶尔自公文中抬眼,望向她的眉目中,竟是那一丝不明的笑意。
那时的她,还期盼着他班师回朝,她能披上嫁衣,嫁他为妻。
而如今,这满眼刺目的红提醒她,她披上嫁衣,是因为,他要她嫁给陈子和。
自那日之后,她再未流过一滴眼泪,却在此时,满心悲凉。
她甚至还怀着一丝期待,希望婚宴上他会出现,把她带走。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的将军,真的不要她了。
眼前的红色顿时不见,缘是红盖头被谁揭了去。公孙芩一愣,看清来人是陈子和,立马警惕地往后一退,像一头受惊吓的小鹿。
身着红缎喜服的陈子和眯眼笑了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公孙芩,问道:“阿芩,你这是作甚?怕我吃了你不成?”
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摆好坐姿,并不想回答。
陈子和端详着眼前的公孙芩,却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将军府的后院。飞花满天的午后,她舞起剑来神采飞扬,汗水洒落在空中,映衬着她脸颊的轮廓,仿佛整个人都带着星星点点的光。他从未见过有这样的女子,如此潇洒,笑得洒脱,眼神中洋溢着的全是希望。也是在那时,他听闻他们不是亲兄妹,也知晓了她的身世,对她更有了一丝怜爱之情。
而今时今日,他才终于确认,那时她所有的神采飞扬,只为一人。他才明白,那日马车中,她的那句“或许有朝一日”,答的并不是他。
她的眼中,从头到尾,也只有那一人。
现在的她,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眼中却再也没了当年的神采。
“阿芩,你可知道,今晚我们应该要做些什么?”他依旧没忍住,歪着头调侃起她来。
公孙芩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皱了皱眉,只是双手紧紧攥着衣裙,早已将它捏皱。
“拜堂,饮合卺酒,结发夫妻,再行夫妻之礼。”他继续笑着说道。
她不发一言,攥着裙子的手,却愈加用力,几乎将它扯断。
“噗。”陈子和笑出声,温柔地望着她,“阿芩,你我还未拜天地,便不是夫妻。”
公孙芩蓦地抬头,不解地看着陈子和:“啊?”
“今日与我拜堂的,是前几日刚入我家门的妾室。”他缓缓伸手,轻轻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顺道替她拆下折磨了她一天的沉重发饰。看着她乌黑的发如绸缎般垂落,按捺住伸手轻拂的冲动,他竟又有些不舍:若是今日不告诉她实情,又将如何?
可,他始终是不忍心看到她有一丝伤心的。
“为何……?”她攥着衣裙的手也缓缓松开。
“我喜欢你,喜欢你眼里的神采。”陈子和轻叹一口气,淡淡笑着,双目却紧紧盯着她,目光灼灼如火,“可你的神采,你的骄傲,你的全部,都是为了他,不是吗?”
这是公孙芩第一次正视眼前的这个人,淡然从容的他,温柔又讨人厌。她从来都看不到除了将军以外的人,从前如此,她以为以后也是如此。
将军……
“可他不要我了。” 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委屈得就快哭出来。
“我会等你。”陈子和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阿芩,你要不要试试,另一种活法?”
她疑惑地看着他。
“我可以教你诗词,你也可以在这里,学更多你从未学过的东西。”陈子和温和地笑着,说道,“我还可以带你游山玩水,尝遍各地美味,只要你乐意。你也知道,我这个郡王当得不那么称职,可玩乐方面还是很在行的。虽然我不会舞刀弄枪,可我会舞文弄墨。此处是我在城外的别居,如若你不嫌弃,可以把这里也当成你的家……”
公孙芩愣住,看着眼前这人笨拙的温柔,再也说不出话去伤害他。他这一番话诚心实意,让她都快回想不起此前的陈子和。
也许是因为眼里从来都只有一条往前的路,她才忽略了许多沿途的风景。
“好。”她心下感动,笑了笑,“我识字不多,你若真的教我舞文弄墨,可不准嘲笑。”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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