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

作者:欠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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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冻死人


      白希的生日一过,就是圣诞节。
      然后是元旦、考试、放假、春节。
      一年又要结束了。
      冬天比夏天吸引人,魅力是从一点一滴的冻人里品出来的。
      小回合地疯了一次过后,二班全体陷入了一种学生特有的警备状态,为了迎接关卡的终极boss,期末考试。
      说考试前不哀嚎,就只有三种人,要么是真学霸,霸中王王中霸,脑子就像个智能过滤器一样,考到什么往外提取什么,丝毫不带疏漏的。
      另一种是真学渣,爸妈只求平安喜乐活着就好,自己也干啥啥会唯独学习不行,低分超超能,上学就是来认识朋友打磨时光的,认定了学习什么say goodbye。
      还有一种,叫白苏二重奏。
      两个人的成绩全都半吊的水平,不好不坏忽高忽低,严格得控制在老师既不会夸奖也不会劈头盖脸地给一顿骂的范围里,退步倒是不会,但是进步,也好像没什么必要。
      因为没人会看结果,考得好抑或是考得不好,都不会有人关心。
      白希是没人承认,苏蔻是没人认为有必要。
      一个是拧巴,另一个是随和。
      当然随和更受欢迎。

      于是高一二班出了一句潮话:
      “一人血书要和苏蔻换爸妈!”
      “两人血书要和苏蔻换爸妈!”
      “三人血书要和苏蔻换爸妈!”
      “……”

      到最后,一帮被考试压力折磨得要死要活的中二少年们,竟真的写出了一份交换协议,名字就叫作《37人血书要和苏蔻换爸妈》。
      上面行目清晰逻辑严谨地列举了一条条交换说明,还在尾页上甲方签名的地方,浩浩荡荡地罗列着36个人名。
      由36人团队代表董卓,负责将这份交换协议郑重地,交给苏蔻过目。
      苏蔻接到手,全程面部表情毫无波澜,翻到最后,甚至还冷嗤一声。
      只听他开口略显轻蔑地说了一句:“我敢给,你们敢接吗?”
      一帮人不解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清苏蔻的态度。
      乙方就再没说过话,靠在椅子上抻着长腿,一声不吭地盯着前方。
      嘴角还挂有着一丝的,冷笑?
      紧接着是白希接过那份交换协议,用瘦长的手指一页页地翻看。
      翻到最后,余光瞥见董卓递上来的那支签字笔,意思是“37个人就差你一个快点签”。
      白希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听上去不那么怪异的笑,挥手谢绝了再三劝说的血书军团。理由是:他不太感兴趣。

      一群人散去后,白希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只脚踩地让椅子前后摇晃。
      他眯着眼,冷哼了一声。
      就是说啊,人苏蔻敢给,你们敢接吗?
      苏蔻偏过头看了他一会,什么也没说。
      在冬天感官总是敏感的,因为冬天有着危险的魅力,想要安全地沉溺其中,就一定要有过硬的警惕。

      离期末考试仅剩六天,而离元旦放假,还有两天。
      今年意外地赶上了元旦是周五,即将拥有三天长假的喜悦渗进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一阵少有的轻松。
      冬天的冷常让人没来由的恼火,可能是恼火天气的恶劣,可能是恼火春天为何迟迟不来。
      窗外的天很久没透出过那种心旷神怡的澈兰,一直被阴沉灰暗的苦瓜脸替代。干枯的树枝野蛮生长,早在秋天里脱掉了身上的树叶子,一脸叛逆头也不回地流浪进干冷的风里,三五成群。
      互相纠缠、交错、相互撞击,发出一段段鬼魅的哭喊声。
      天空中时常飞过一些鸟,追赶、碾压、求生欲无处安放,谱写了一段悲壮的讴歌。
      冬天还未结束,春天迟迟不来。

      太阳总是不合时宜地穿过窗子刺进来,被照久了热,开了窗户又深入骨髓的冷。
      午休上自习,教室里安静到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和着少年人忙碌的笔尖,一切都惬意而曼妙。
      苏蔻手伸到桌肚里,手指划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翻着。
      每条聊天框后面缀着的日期跨度总是很大,有的停留在上个星期,有的停留在上个月,还有的停留在上一年。
      苏蔻自嘲地笑笑,眼睛盯着一直霸占最上方的那个头像,一只长眼红螃蟹脑袋上顶着贝壳迷茫得望向前方。
      他没有给人备注的习惯,头像旁边写着:白努力。
      苏蔻勾了勾嘴角,差点把刚进来的消息弹窗本能地忽略掉。
      是妈妈发来的消息:他们给我打电话,半个小时后到。

      又来了。
      操。
      没完没了了。
      这群人就他妈听不懂人话吗?
      苏蔻抽了抽嘴角。这种事他应付起来早就再熟悉不过,每一个流程和步骤都异常清晰,像是一种技能一样,甚至还有了肌肉记忆。
      多他妈可笑。苏蔻想。
      可还是别扭,好心情瞬间就都没了,肚子里憋着火气。
      糟心,很糟心,糟心到对明天甚至都没了期待。

      “操。”白希突然听苏蔻沉声骂了句。
      他一把将手机丢在桌子上,发出代表用力的一声闷响。
      “就他妈听不懂人话了。”苏蔻蹙着眉说,脸上明显挂着烦躁。
      白希还在低头鼓弄着单机游戏里的的小火柴人,本能地应了一句:“怎么了?”
      苏蔻一把扯掉耳机,用瘦长的手指空气里划道儿,“一会儿啊,又会有一群狗|操的玩意堵在我家门口……”语气里说不清是自嘲还是麻木。

      白希跟着微蹙起了眉,他想到了苏志勇。
      他猫着腰在桌肚里摆弄着手机,脑子被驴踢了一脚,嘴没把门地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是要债的吗?”
      然后他就后悔了,后悔从娘胎里出来的那种。

      手上的小人突然就死掉了,特别惨的死法,一个巡视的士兵拉起弓给了他一箭。
      旁边跟鬼火似的火焰仿佛在为他的game over庆祝,烧得越来越凶,就好像是苏蔻的怒火,可以燎原。
      世界突然安静了。

      白希抬手打在自己嘴上。完,说漏嘴了。
      他猛的转头看向苏蔻,苏蔻的表情就跟吃了馊饭一样。
      “我就……随便一说。”白希赶紧陪笑脸,奢望着起死回生。
      显然不可能。
      苏蔻慢慢地卷上袖子,肉眼可见的被压抑的怒火涌上眉梢。脸上写满了“不爽不爽不爽”,血液的奔腾里都掺杂着烦躁。
      苏蔻看向他的每一寸目光,都他妈写着“找死我就成全你”。

      他一脚踹开挡在他和白希之间的一把不怕死的椅子,“咣当”一声响,倒在了一旁。
      椅子也很冤,莫名其妙的就被踹下快要散架。
      苏蔻冷冷地问到:“怎么知道的?”
      脸上的阴霾能吓哭一整个幼儿园的小孩。
      白希干脆破坏破摔,瘫在椅子上等死:“我查到的。”
      “还知道什么?”苏蔻逼问到。
      “你在哪打工。”白希答。
      “还有呢?”苏蔻的眉蹙起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你家住哪。”白希接着回答。
      “不止吧。”苏蔻冷嗤一声,声音突然提高,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嘴唇。
      “还有你爸那些事。”

      终于,这一句话打破了所有表面和平的假象。苏蔻一把揪住了白希的衣领就要往外扯,白希也不反抗,就任由着他这么拽自己。
      但眉宇间是肉眼可见的烦。

      二班的人虽说平时看惯了这两个人偶尔的拳脚相向,也还是分得清什么叫闹什么叫真干。他俩那一直都叫小打小闹,苏蔻不是真的下重手,白希也不是好欺负得躺着挨打。
      甚至还都会隐隐期待着,好奇这两位看着旗鼓相当的大帅比要是真动起手来,会是谁更胜一筹。
      但是等到那一天真的来了,谁也不会去押谁胜谁负,抱着一脸看戏的样子议论纷纷,谁也不会。
      就像现在。
      他们面面相觑,目送着两个人充斥着硝烟与战火离开,不约而同地想———
      动真格了。
      所有人在原地愣了几秒。
      “我、操!”董卓发自肺腑地感叹了一句。
      然后全班人以冲刺的速度飞奔了出去。
      “放你妈屁的看热闹,去拉架啊!”

      白希被苏蔻拽到了操场,然后被一把甩开,面对面跟苏蔻站着。
      被这么一顿整,他也有点恼了。
      是,这事错在他,是他先闲的蛋疼去招惹的苏蔻。
      还他妈查人了,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真他妈的不懂礼貌!
      可是生气就是生气,这种时候负罪感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或者说,这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就是那种,“老子一直都不跟你计较你还真他妈以为老子好欺负”一样。

      白希暗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但又控制不住怒气。尤其是看见苏蔻这张臭脸,和两道拧在一起的眉。
      老子他妈凭什么成天就得看着你这不乐意那不高兴的?
      你他妈是我谁啊能让你这么肆无忌惮成这样?
      老子欠你的吗?不欠吧!
      那你成天摆着道脸色给他妈谁看啊?
      想他妈甩脸色就甩,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这内心戏挺傻逼的,一点逻辑都没有,纯属硬扯。
      可是越扯白希就越觉得生气,怒气没来由地蹿得老高。
      总有那么几件让他心烦的事,全在这一瞬间冒出来了,所有积攒的情绪喷涌而出;挣扎着、肆意着、横行霸道、充斥着野蛮与暴力。
      他其实很少生气,再怎么想发火都会憋着。真的很少、很少、很少生气!
      可一旦没憋住,就操|他妈的爱谁谁了。

      他本来不该还手的,他知道,可是控制不住。
      情绪冲垮了理智。毕竟都还是十六七的少年,极其容易冲动、暴躁、感情用事。
      “你他妈干什么?!”白希挡掉了苏蔻迎面砸来的拳头,怒吼了一句。
      “我他妈,”苏蔻咬着牙说,“我最烦别人调查我。那他妈就跟被扒光了游街一样恶心。”
      说完抡起拳头冲着白希鼻梁就去。
      白希低骂了一句,抬起胳膊挡住了。
      苏蔻挑了挑眉,故意惹火一样,对着白希的脚踝扫了过去。
      白希后脑勺磕在了草坪上,灰尘的味道一下子涌进鼻腔。
      苏蔻厚重地吐了一口气,弯了弯腿,再伸直时就是踹到白希的胯骨上。
      白希拎起小腿从后面扫了一下,苏蔻面朝下倒在他身上,犬齿磕到了锁骨。

      “操|你妈……”白希痛骂道,拱起手肘撞到苏蔻的颈窝里,一把将人按到地上,握起拳头砸向苏蔻的颧骨。
      苏蔻偏头去躲,骨节擦着那条清晰俊朗的下颚线条挥了过去。他顺势吐了口血水,舔着嘴角对上白希喷着火的眼。
      “傻、逼。”苏蔻抽抽嘴角,一字一顿地说道,一脚把身上的白希蹬了出去。

      苏蔻打架很野,怎么疼怎么来;尾骨突然砸地的疼顺着脊椎攀爬而上,衬着肋条发震似的疼痛,真他妈应景。
      操,跟老子玩真的是吧?行。
      “陪你玩!”白希低吼出声,手撑地蹦起来,对着苏蔻肚子就是一脚。
      苏蔻反手一兜,又举起手往他肋条上砸。
      疼痛一遍遍的碾压同一处,那感觉真的是,太他妈爽了!
      白希咒骂着用手肘去够苏蔻的左脸,苏蔻闷声挨下了这一拳。
      然后冲着他小腿肚子就是一脚。

      得,又让人给铲地上去了。
      白希想也没想地勾住了苏蔻的脖子,两人一同用脸拥抱地面。
      这叫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白希偏头吐了口唾沫。

      苏蔻就像是被按到了什么开关,瞳孔骤然缩小,翻身骑上白希开始照着脸抡。
      下手真他妈重。
      白希掀翻了身上这人,卷着他就往身侧滚去。只听“咔”的一声响,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不是他,那就是苏蔻了。

      苏蔻一声也不吭,得找个机会就往白希身上跨,抬起左胳膊砸人。
      白希在迷乱中想,应该是他右胳膊脱臼了。
      苏蔻下手开始变得没轻没重起来,一点数都没有,有好几次差点砸到白希太阳穴上。
      眼神迷乱,就像一头突然爆发的野兽。
      白希也没空去想这人怎么了,本来稍加控制的怒气一下子全被释放了出来。
      路过的人斜眼旁观,他俩就跟傻逼一样在绿油油的草坪上毫无章法地干架。
      冬日的太阳下,人影散乱。

      董卓他们赶到的时候,两个人正打得不可开交。
      叫嚣着、发着火,体位不断转换着,谁在上面,谁在下面,都对着彼此脸一顿猛抡。
      有点太,不管不顾了。
      好像他们都不是冲着对方去的,只是单纯的一身力气没地方撒。
      泄愤一样。

      “操!他俩是要疯吗?”董卓吼了一句,带着一群人就往操场上冲,一边冲一边朝看热闹的人喊道,“你他妈看什么看啊好玩吗?看傻小子干架有意思是吧!有意思我陪你耍一个!来啊!要不要?”
      看热闹的观众只得讪讪地挪开了目光。
      一群人冲上去,分开两拨就开始拉架。
      这俩人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谁也不放开谁,揪住对方的衣领就又要用手砸,一时间,场面热闹得无法形容。
      男生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两个人扯开,上身被托远了就用腿使劲,四条长腿一个劲的乱踢,就跟幼儿园小孩打架一样,满地撒泼打滚。
      直到真的被拽到很远,谁也蹬不着谁了,又开始互吐口水。
      哪能是幼儿园小朋友,都特么都成泼妇了!
      操场上人声嘈杂,冬天零下几度的气温也不妨碍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渗出薄薄一层汗。白希和苏蔻更夸张,衣服都湿透了。
      他俩打架前都脱了外套,现在身上只穿了一件帽衫,还是不加绒的那种。
      等到被人分开了以后,才发觉刺骨的寒风直往领口里灌,割肉一般的疼。

      太傻逼了,这是人干的事吗?这个天这个温度脱衣服干架。
      你怎么不直接光膀子呢?
      白希扯了扯嘴角,痛觉神经一下子全复苏了,从里到外地疼,呲牙咧嘴地疼。
      苏蔻舔着嘴角张着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暗骂了一声。
      他俩整整打了半个小时。
      操。
      估计那群人已经堵在他家门口敲了半天门了。
      其实也没什么所谓,每一次都是特别大阵势,就是绣花枕头,债主花钱雇来撑场面的。
      说到那个所谓的债主,苏蔻冷笑一声,那他妈就是个脑子里装屎的玩意。
      他不想去,想起来就怵头。
      家里也并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妈早就能很镇定的从窗户爬到楼上的家里去避一避。
      再说这钱本来就不应该由他们来还,就算真的起了争斗也是他在理;况且这争斗不是这么容易起的,傻逼们必定是理亏,可能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只会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去门口敲个一个来小时的门。
      要不是因为会扰民,苏蔻还真的懒得跟他们车轱辘话来回说。
      这会跟白希个逼打完一架以后,浑身跟要散架一样酸疼,他可不想再去跟那一群傻逼浪费时间、唾沫和体力。
      虽然这架干得一点都上不来台面,浑身上下都跟被碾过一样难受,但却意外的爽快。
      好像身体里一直以来不知道哪堵着的一口气被吐了出来,干冷的空气涌入鼻腔,填满了肺,让人感觉就像是重获新生了一样,爽快!
      可是架干得再爽,都不意味着他要留下来继续坐在白希旁边再上一个下午的课。
      在面子和不糟心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了面子。

      苏蔻抬手抹了把嘴角,用手撑着站起身来,走向白希。
      白希也站了起来。
      两边的人又要开始拉。
      苏蔻烦躁地甩开把他往后拽的手,走到白希面前,微仰着头,鼻尖对着鼻尖地说:“敢跟过来我弄死你,让你彻底死透。”
      苏蔻的嗓音略微沙哑,一字一顿间都装满了冷,比这飕飕的风还要冻人。
      说罢,转身离开了。
      白希在原地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
      人苏蔻还要回家。
      眼里的怒火彻底被浇灭,留下的只剩茫然和后悔。
      傻逼。
      他抬手又抡了自己一下。

      远处几棵秃得萧条的树上,有几只乌鸦在尖着嗓子“哑——哑——”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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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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