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旁风

　　“你若是不推我，我自然不会掉下去。”

　　姬文鸢故作轻松地又转身去看那些鲤鱼，心却怦怦地跳得厉害。

　　“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上回你自己跳进去，可是我救了你。”

　　译康又走近了。他温暖的气息就环绕在自己的身后，姬文鸢紧张得简直全身僵硬了。

　　“你既然如此爱这些鲤鱼，干脆把它们都移到明方阁里去可好？”

　　个温柔的提议让姬文鸢的心瞬间柔软下来。此刻她只想要卸下全部的伪装，让译康明白自己的心。只是她现在还不能这样做。

　　虽说在王侯将相的府中，夫妻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职责，而非由心而发的情爱，但是她却不愿意译康仅仅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妻子而对自己好。

　　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无可避免地付出了真心，现在的姬文鸢已经无法满足于这种使命般的夫妻关系。她也想得到丈夫发自真心的爱。

　　“怎么不说话？夫人不愿意把这些鲤鱼挪回去吗？”

　　姬文鸢心里清楚，自己一定不能把这些女儿家的心思表现出来。因为若是自己表示了，而译康却不领情，那自己定是没脸再待在这王府中了。

　　于是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我倒是想，只可惜这偌大的明方阁，竟然没有一处水池子。”

　　“父亲在世的时候，觉得水是阴柔之物，会损了英武之气。因此阁中并没有一处水池子。”

　　“这样说来，这些鲤鱼还是不能挪到明方阁了。”

　　“你想要池子，便着人挖一个池子就是了。”

　　“这样……坏了父亲的规矩，怕是不好的，母亲也不会同意。”

　　母亲早就想挖水池子了，只是之前父亲拦着才没有动工。其实这明方阁中本是有个池子的，是父亲早些年给填上了。”

　　“倒是不必了吧。就连母亲都没有大动土木，偏我去挖，这算什么。”

　　译康轻快地上前一步，一下子就与姬文鸢肩并着肩了。姬文鸢虽是站在石阶上，却还是比他矮了半个头。

　　他开口了，语气还是一样的温柔爽朗。

　　“父亲不听母亲的话，可我却听你的话。”

　　情窦初开的少女怦然心动。

　　“你……你为何……”

　　姬文鸢紧张得手脚发凉，肩膀也微微地颤抖，却还是没能问出那后半句。

　　她原想问“你为何要听我的话”，却怕译康只是答“因为你是我的夫人”。

　　“漱花阁偏僻，不常有人看着。你总来这里看鱼，我怕若是再像上次那样，却没有人来帮你。”

　　“你还说上次！那个时候我好好地救我的猫，若不是你从背后突然吓我一跳，我也不会跌进水里去。”

　　译康无奈地笑了笑，看在姬文鸢的眼中却是无限的柔情。

　　“好好好，夫人说是便是吧。只是往后若是到漱花阁里来看鱼，务必着人跟着，不要独自前来。
　　这次我从集水带回了不少东西来，等都安置得差不多了……明天，明天我就命人安排挖池子的事。”

　　投壶大会还未开始，姬文鸢的那些鲤鱼就已经给挪到了明方阁的新池子里。

　　水池子在译康的亲自吩咐下挖得很快，池边还放了一盏盏荷花样的烛台，方便在姬文鸢想要做夜赏鲤鱼这样的雅事的时候点上，别有一番景致。

　　对于自己这一池子鲤鱼，译康竟然如此上心，姬文鸢的心里是藏不住的甜甜的自鸣得意——若是只凭借着夫妻间的举案齐眉，定是做不出这样的举动来的。

　　鲤鱼挪进明方阁的那天夜里，姬文鸢独自一人站在点了夜烛的池畔。

　　看着暖洋洋的橙黄色烛光下，一条条鲤鱼闪着粼光点点，悠然自得地往复穿行，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坚定的勇气。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轻柔地洒落在姬文鸢的脸颊上，像是梦中恋人温柔的亲吻。

　　这场春末的细雨并没有浇灭那幽幽火光，反倒是让那蜡烛燃得更旺盛了。

　　译康从书房里走出来，一袭淡淡的白衣，手上撑着一把油纸伞。他走到姬文鸢的身旁，用伞为她遮雨。

　　这一次姬文鸢没有躲闪。她转过头，以坚定而热烈的目光回应他。

　　那种熟悉的淡淡清爽香气再次幽幽地包围了她。

　　姬文鸢在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这是玉兰花的香味，混合了译康本身的气息所产生出来的，自从他们初次相见的那一天起，就从未变过。

　　闪动的微光中，译康读懂了姬文鸢眼神中的情愫。

　　熟悉的气息约贴越近。两个人在细雨中的油纸伞下，在波光粼粼的鲤鱼池畔，在盈盈闪闪的烛光中，初次品尝了恋人双唇的香甜滋味。

　　当两个人终于进入正题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姬文鸢并没有经历那种撕扯的疼痛。在最后的任务之前，她的身体在已经在译康充满了爱意的温柔和耐心下，像一朵做好了充分准备的鲜花一般，完完全全地绽放了。

　　姬文鸢在这一夜彻底成为了一个成熟的女人。这一过程并不像她从前听说的那样痛苦和残忍，反倒是非常的甜蜜温存。

　　令姬文鸢意外的是，虽然译康已经有了三房比自己年纪更大的妾室，但这却是他的首次尝试。

　　事后已是晨间，两人都不再打算入眠，只是在晨光熹微中偎依着，终于摒弃了先前的羞怯和试探，像是寻常夫妻一样地交谈。姬文鸢震惊于译康的纯洁。

　　“虽然我也明白母亲的意思，但是不知怎的，我只想与文儿你亲近，对于旁人，只有责任。”

　　“但你我这六年中仅有两面之缘，你又如何知道非我不可？你跟她们相处比跟我要多，与绛春更是从小一同长大的玩伴，怎会觉得她们倒还不如我了？”

　　“初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孩子。我不肯跟绛春亲近，也是因为觉得毕竟你为妻，她为妾，总不好让她抢在你前面。绛春毕竟不是个有出身的，若是她的肚子抢了先，怕是会损了岳丈体面。”

　　“那后来那两房有身份的小姐呢？”

　　“我是想着，像这些事情，总是要先争得了夫人的同意才好，就先搁下了。集水王府的偏房都是有头脸的人家出来的，总是没有冷落了的道理。庄园里的那两房，我虽然从未亲近过，但历来是好好地供着，从来没有怠慢了。还望……还望夫人能够体谅。”

　　“我也不是那不通事理的。陶李两位将军对于王爷极为重要，他们两家的女儿，自是怠慢不得。我已着人置办了厚礼，都是我娘家出的，每人八大匣子，全是些稀罕物件儿。投壶大会之后，我会亲自到庄园里看望两位姐妹，也显示咱们集水王府和武图侯府对于两位将军的重视。”

　　“你终日在这王府中，怎会连集水的事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有耳报神呐。”

　　“什么耳报神，怕不就是绛春吧。”

　　“绛春是王府中一员极得力的干将，你要好好待她。我虽也是在这王府中长大，可毕竟只懂得漱花阁那一方小院儿，这王府中的深浅厚薄，还是绛春最知道。她是母亲亲手调教出来的，今后料理王府中的事务，我还倚仗着她呢。”

　　窗外朝阳正好，投射在姬文鸢的小脸上，让她饱满水润的脸颊变得几乎透明。译康看着怀中的妻子，心中充满怜爱。

　　“夫人，有这三房在这府中，你心中是否不痛快？”

　　姬文鸢一扭头。

　　“我有什么不痛快的？就是不痛快，也得痛快。自古这帝王将相，少有不纳妾的。王爷刚刚继位，年纪又青，对于身边得力之人自然需要多加拉拢。庄园里的那两位小姐，王爷不仅要好好善待着，最好还能跟她们每人生出十个大胖小子来，才能把这两位将军的心给抓牢了。”

　　“夫人这番话，我竟听不出是否气话。”

　　“管它是否气话，总之是合你心意的话。你此时怕是正心花怒放呢。”

　　译康被逗乐了。他低头在姬文鸢柔软的脸颊上轻轻一啄。

　　“夫人果真是不痛快了。你放心，我不去碰她们便是。”

　　“我说的是气话，又不是气话。至于王爷自己，应该如何做，就如何去做便是。父亲当年忍痛把我送进王府，就是指望着咱们两家能联手，你家出兵，我家出钱，让我们两家的子孙万代都过上富贵太平的日子。你若是不能把这些将士养肥了养稳了，我岂不是白白嫁了进来。”

　　这后半句，是气话，译康自然也听得出来。

　　到了投壶大会的那一天，这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早已经爱得你侬我侬，难分彼此。

　　姬文鸢为译康绣了一个新的荷包，用了湖蓝色的缎子，上用金丝绣一对比翼鸟，里面装的还是玉兰花。

　　大会上译康穿着浅灰色暗花锦缎长袍，滚着金边，腰间挂着姬文鸢亲手绣的新荷包。姬文鸢也是精心打扮了，一身湖蓝色衣裙，滚着宝蓝色的边，腰间却是浅灰色荷包，一身行头跟身边的丈夫刚好配成一对。

　　这一对璧人即便是在锦衣玉袍、香腮云鬓的贵族交际场上，也是风头无两。两人自回廊上走过，前来行礼寒暄的人络绎不绝。

　　那些不能兀自上前的贵族小姐们，也纷纷躲在各自的扇子和帕子后面，默默地打量着这位英俊挺拔、风度翩翩的年轻王爷和他身边风华正茂的美丽王妃。

　　姬文鸢和译康无疑是幸福的。年轻的他们已经坐拥一切：权力、地位、金钱、爱情。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他们想要却还没有得到的，他们的生活中也没有任何不如意不可心的地方。

　　他们的人生正如外人臆想出来的那样美好，没有一点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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