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度 碎月

　　老妇人望着释厄，昏花的老眼竟已泛出泪水。语声哽咽道：“厄儿。要吃莲子羹吗？”说话间，已有许多侍女闻声从外面里面跑了进来。见到释厄，竟一个个泫然欲滴，前来拜见。释厄挥了挥手叫她们起来。老妇人向一个侍女道：“菊丫头，快给少主煮碗莲子羹去。”“是。”一个清秀的侍女应了一声，便高兴地回头去了。

　　??释厄道：“兰儿，快把奶娘扶回屋去。外面风大，不要生病了。”“是，少主。”又一个侍女走了出来将老妇人往屋里扶。

　　??“厄儿，你也快快进屋里来。不要冻着了。”奶娘一手被兰儿拉着，另一只手却紧紧拉住释厄。

　　????释厄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书房中，夜已深了，奶娘和那些侍女们都去睡了。今天的晚上似乎特别的宁静，也许，只有在这里，自己才能感觉到平静。良久，释厄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从颈中取下一件物事。红绳相牵，竟是一块以红绳吊着的一块石头。石头通体黝黑，如拇指般大小。珠圆玉润，只是右边缺了一个口，通身都无比光滑的石头在缺口那里却是棱角分明。这显然是被人以手扳断的。释厄望着外面，手上却在不断地摩娑着石头。这原来是怎样的一块石头啊，粗糙无比。但在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不断摩娑之下，变得异常光滑。时间就像被定格，天地无声。

　　??“表哥。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那些丫头也真是的。你回来了不来和我一声！看来，你真该管管那些丫头了。”一个身着紫衣，脸如桃花的女子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只见她头戴玉簪，手戴翡翠镯，胸前吊着一块琥珀玉坠，一闪一闪的发出幽蓝色的光。释厄连眼也没抬，只是缓缓将手中的石头戴回了颈中。完后，才抬起头。冷冷道：“天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去睡？”语声冰冷，又恢复了在外面的那种语气。哪知紫衣女子却不以为介，反而撒娇似地靠近到他的身边道：“表哥，你不也没睡吗？”释厄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站了起来。

　　??这时，菊儿从外面端着煮好的莲子羹走了进来。紫衣女子三步并作两步，从菊儿手中夺过碗。菊儿未曾防备，不禁吃了一惊，望着释厄，不知如何是好。释厄挥了挥手，叫她出去。

　　??菊儿望了望紫衣女子，默默退下。紫衣女子端着碗，用瓷勺舀了一勺。放在嘴里尝了尝，细细咀嚼，不禁惊叫道：“天哪！怎么这小丫头这么会煮莲子羹！怎么我要吃莲子羹的时候她们从来不给我做？表哥，你也来吃一口吧！”紫衣女子说着舀了一勺往释厄面前送去。

　　??释厄脸扭开，面无表情地道：“喜欢吃就给你吃吧！”说完便向外面走去。紫衣女子忙将手中的碗放下，在后面道：“表哥。你要去哪里？”但释厄却置若罔闻，径直走了出去。

　　父王的寝宫这么大，以前，自己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到过父王的寝宫了，好像有很久了，久得都让自己快要忘记了。依稀记得是在娘死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进过父王的寝宫了。自己也搬到了母后以前住院部的那栋房子里面去住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只觉得与父王越来越远，远得望不到他的脸庞，看不清他的样子。最后，以至于忘却了他的容颜。

　　??再过不久就是自己就二十三岁了，不要忘记，每次到这个时候，自己就独自呆呆地坐在母后的坟前。一坐就是一晚，一坐就是二十年。那里不但葬着自己最爱的母后，也葬着自己刚出生不久就已经死了的弟弟。父王住在这么豪华的宫殿，可曾想过母后和弟弟却整天与泥土、黑暗为伍。释厄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笔直。就如一棵老树，经历风霜雪雨，但却更加□□。

　　??前面，终于出现了自己的父王，荒荆城的城主多罗。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已不再习惯看他的脸了。释厄不禁将头低了下去。

　　??“厄儿，再过两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吧！”荒荆城主摩娑着自己手中闪闪发光的戒指，那是他们权力的象征啊！

　　??我的生日？想不到这么多年都不记得我的生日的父王，今天却记得我的生日。那你可记得再过两个月，也是母后和弟弟的祭日。

　　??“是。”在父王面前，释厄似乎永远只会说这一个字。多罗望着面前这个修长笔挺的儿子，二十三岁了，确实该要成家了。

　　??“我二十三岁的时候！你爷爷便让我娶我你母后，如今你也已经二十三岁了，确实该成家了！”释厄只是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你爷爷是想抱孙子呢！但我们却是在你爷爷驾崩之后才生下你。”多罗说到这儿，一阵神伤。释厄依旧没有说话，仿佛多罗说的话全都与他无关。

　　??“紫浓，出来吧！”多罗突然抬起了头说道。在后面，出来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朝多罗一拜道：“参见城主。”说罢，还以眼角偷偷瞄了瞄释厄。

　　??多罗挥了挥手道：“罢了，起来吧。厄儿，这是你表妹紫浓，你应该见过吧！”怎么会没见过，就在十八年前，自己母后下葬的那天，他生平第一次流了泪。五岁的他坐在母后的坟上哭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但只有这个叫紫浓的表妹，她没有走。不过，她不是在哭，她是在笑，一直在笑，从早上到晚上，然后再到第二天的早上。她笑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却流泪。那一晚上，他都没有理她，只是哭声渐渐停止，在太阳跃出地平线时，独自回到了母后住的那栋房子里。从此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哭过了。

　　??“当初，你姨夫便与你母后说好，待你们两人长大后，便将紫浓许配与你。而今……”说着，荒荆城主叹了一气。才继续道：“而今你母后已经不在，我只好替她了了这桩心事。”

　　??紫浓闻言大喜，赶紧跑下喜叫道：“谢城主成全！”说着又满是欢喜地望着释厄，但释厄却仍是那副冰冷的容颜，无喜亦无忧。

　　????没有举行宴席的成亲之礼，甚至于没有洞房。紫浓便理所当然地搬进了那栋房子。但就在紫浓搬进来住的第二天，他便要走了。父王要他去一个叫中州的地方，找一个叫做乾坤道人的人。他知道，就算不要找乾坤道人，自己也要去中州一趟，因为那是他们荒荆城历任城主必须去的一个地方。何况自己也必须去中州一件事。那个乾坤道人，好熟悉的名字啊！

　　??等找回乾坤道人的时候，也就是和紫浓成亲的时日。走的时候，释厄的头脑中闪过一袭紫衣。

　　??这时，桌上的灯若隐若现。静耳倾听，外面传来呼呼风雷之声。释厄恍如从睡梦中惊醒，缓缓踱到窗前，呆了许久才将窗户关上。桌上的灯顿时恢复常态，不再摇摆。天，异常地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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