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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五爷今天洞房了没(下)
房间里无人,展昭去巡街了。白玉堂在这间屋子里转悠来转悠去,最终停在刀架旁,架子上的刀是他在人间用的银刀,他抬手去拿,那刀却“当啷”一声,后半截滚落在桌上。
主人去,银刀断。
这笨猫又何必如此执着。
他心里升起密密麻麻地心疼来,却听外面有人说话,“展大人回来了。”
把银刀原样放回已是来不及,白玉堂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又听到房门吱呀一声,他忙站在床帏后面,不敢动了。
展昭一眼发现刀的异样,将巨阙放在桌子上,走过去,认认真真地把那断刀摆回去。
从中间断裂的刀哪是能重新合回去的,偏他展大人认真又固执,不断调整角度,徒劳地把那断刀安在一起。
慢慢地,那双琥珀似的猫眼便红了。
白玉堂走近展昭,握住展昭的手腕,“猫儿,别弄了,断了便是断了。”
可是,展昭听不见也看不见,依旧摆弄着断刀,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心里有滔天巨浪,面上却镇定无比,眉眼温温和和的。只是那双手越来越颤抖。
白玉堂从身后抱住展昭,他想按住展昭的手,他想亲吻展昭的脸,可一切皆是徒劳。
纵他是三界六道的尊者,纵他是尊贵无上的阿修罗,在面对天人永隔的爱人时,依旧无能为力。
“展大人,公孙先生请您去趟书房。”
“好。”展昭答道。
那断刀终究是没能原样摆回去,展昭怔愣良久,整了整衣袖方才出门。
此一年,三月春风,汴河上的风融化了冰雪,吹绿了两岸。
此一年,距离破冲霄、襄阳王伏法,已经两年有余。
此一年,展昭终于相信,白玉堂已经身死,这惶惶人间,再无锦毛鼠白玉堂。
阿修罗王行色匆匆,现身后却未回修罗道,真真像个修罗一样,如入无人之境似的二进阎罗大殿。
都说人生八苦,他与展昭是生苦,死苦,爱别离,求不得,更不知这意难平该算在何处。
阿修罗王白衣白发,气势大盛,阎罗大殿火光飘摇,门窗猎猎作响。
阎罗王神色一变,阿修罗王额间金印若隐若现,眼看就要冲破封印,他这阎罗大殿可受不住。万物相生相克,三界六道能与阿修罗王这破坏神似的战力抗衡的唯有须弥山。
远水解不了近火。
阎罗王心里念着修罗道众长老的嘱托,他们这位王出身尊贵,没受过风浪,受不住体内的力量,只能暂时封印,直到渡劫成功,方能冲破封印,并驾驭这股力量。
王自个不记得过往受过的苦经过的劫,却总也踏不过这“情劫”。
阎罗王摊开生死簿,当着白玉堂的面,把写有展昭名字的那一页撕了下来。
白玉堂攥紧拳头,下一秒就要暴揍阎罗王。
却听阎罗王那浑厚的嗓音说道,“展昭生于天地,不属于人间也不属于阴间。”他观察阿修罗王的神色,见王安静下来,心里松口气,他摆摆手,示意王近前,“若是王真的意难平,且展昭有意,最好的方式便是……。”
阎罗王望着阿修罗王的背影,捋了捋胡须,王到底年轻,那两个字一说出去,俊美风流的面上俱是惊讶,半晌又红了面皮。哎,两位的命格都太硬了,不用此法,怕是千年万年的纠缠下去,还不知要惹出多少事端。
四月转暖。
展昭却觉得周身总是凉飕飕的,他去问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一探脉,眉间染上愁云,脉象没问题,展护卫身体康健。可是……
可是一出,包拯走上前。
面对两人四双眼睛的疑惑,公孙先生叹气,“展护卫体温偏低,我且吩咐厨房熬些枸杞红枣汤温补一下。”
展昭走后,包拯若有所思,“子不语怪力乱神,展护卫不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吧。”
阿修罗王耳聪目明,他抱臂跟在展昭身后,听见包拯如此道,不满地冷哼一声,他可不是什么东西。
仗着谁都看不见,白玉堂大喇喇地跟着展昭,巡街要去,谁敢凑得近,他就让谁如坠冰窟!探案追贼也要去,谁敢让那猫儿风餐露宿,他就让谁见见鬼火。
入夜,不等展昭就寝,他先一派风流地躺在床上,煞有介事地拍拍另一半床,等展昭躺上来,怕冷地裹进被子里,他方又手脚并用地把人抱住。
如此这般半年之久,即便入夏,还裹着被子的展昭大半夜的喷嚏连天。
他悠悠醒转,觉得身上似有千斤重。
有人趴在他的胸口,白衣黑发,阖着的双目却熟悉又风流。
“玉堂。”似梦非梦,展昭手脚裹在被子里,便闭着眼睛眷恋地蹭蹭白玉堂的头发。
白玉堂醒了,阎罗王果真没骗他,传说中的补阳之法倒是真的管用。他掀开被子钻进去,抱住展昭。
也不讲话,只是做一些生前想做但未来得及做的事。
这触感这热度太真实了。真实到展昭忍不住给予回应。
他又听见白玉堂的风流笑意,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第二日,展昭只记得夜里梦到了白玉堂,其他便不记得。周围依旧冷飕飕的,但是并未对他的身体造成影响。公孙先生的温补汤依旧日日送到他房里。
第三日,第四日,展昭用温补汤时,听见公孙先生似有疑问,道,“展护卫房里如天然冰窖似的,竟也有蚊虫吗?”
公孙先生走后,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脖颈右侧,有一红痕。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经脸色一红。
他记不清梦境,但只留心记着其他的。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看手臂上的痕迹,那吻痕一日深过一日。
既是梦,他便要问一问。
白玉堂亲吻他的喉结时,展昭这么久一来第一次睁开眼睛。
他问道,“玉堂,你为什么不喝孟婆汤?”
阿修罗王想,便是今日了。“你希望我忘记你?”
展昭摇头,“我希望你转世入轮回,不要再记得生前的痛苦。”
“有你的记忆,抵过生离死别。”白玉堂亲吻展昭的眼睛,忽然问道,“猫儿,你可想与我生生世世在一起。”
这是个甜而未决的承诺,展昭回抱住白玉堂,“如果传说是真的,你这样留恋人间,会变成厉鬼的。”
阿修罗王只是闷笑,“猫儿所言甚是。”
翌日,展昭错过了巡街的时辰,一醒来,便看到床边坐着一人,白衣黑发。
如从前一般,和往常无异。
“猫大人,我回来了。”白玉堂笑容肆意。
展昭惊喜地起身,却觉得腰都断了,“玉堂?”
“狐狸精找书生吸取阳气的法子,是挺好用。”白玉堂盘腿坐在床上,托腮看展昭。
展昭面色微红,“勿要胡说。”
若是从前,他白玉堂是万万不会自比“狐狸精”的,可这阎罗王说的法子,他都用了,还矫情个什么劲。
虽说白玉堂有了实体,但也从不在人前露面。
春去冬来,不知怎的就泄露了风声。
修罗道的仇家找上门来。
白玉堂陪展昭出完公差,一走进长街,忽见开封府地界火光大盛。
那火不是实体,红彤彤的把大半个汴梁都照亮了。
展昭飞身跃起,开封府衙役个个昏倒在地。
白玉堂跟在展昭身后,柔声道,“猫儿莫急,冲着我来的。”
阴间来押白玉堂回去了?千万个念头在心里萦绕,展昭又急又慌,他回头,却见白玉堂满头黑发一瞬变白。
既像白玉堂,但又比白玉堂多一分目中无人。
地上现出八卦阵来。
展昭脑子里便只剩下冲霄楼了,他手执巨阙,立于阵法中央。
白玉堂看一眼阵法,他修罗道与火相克,今日可真是下了血本,阎罗王算到有生死劫,可没说是一不小心就要灰飞烟灭的劫。
白玉堂一甩衣袖,屋顶上埋伏的人齐刷刷现了身形。
“王,别来无恙。”为首的人戴着面具,身背弩箭。瞧出白玉堂的冷淡,嗤笑一声,“九百年前,你前往须弥山的途中,可曾猎杀过饕餮。”
白玉堂摇头。
枭以为他不承认,讽刺道,“阿修罗王敢做不敢当。”
“不,本王只是不记得。”
黑压压的屋顶骚动起来,忒的目中无人。
白玉堂凝眉想了片刻,他若猎杀饕餮,要么是饕餮挡了他的路,要么是弄脏了他的衣服。来者怕是畜生道的,也亏他们找了专克他的阵法。
阵法一旦催动,便不会中断,否则会反噬施阵者。
白玉堂身为阿修罗王,尚能抵挡。他颇为意外,展昭竟没有受到影响。
白玉堂一掀衣摆,盘腿坐下。展昭心领神会,帮他护法。
半个时辰后,白玉堂五内俱焚,这阵法果真是生来克他的。他不得不五感全开,将体内受到的火噬引出去。
恰在此时,弩箭破空而来。
展昭只听见箭矢入肉的钝声,然后是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起来。
他回头,白玉堂一口鲜血喷在他的心口。而白玉堂的背后插着一把利箭。
白玉堂收势回护展昭的刹那,那火噬便烧遍了全身。展昭身为普通人,不受阵法影响,但是身处虚空,看不见阳间形势,自然也无法应对突如其来的杀手之箭。
展昭若在阵中为白玉堂护法,便看不见埋伏在开封府的杀手。
白玉堂若护住展昭,便不得不任凭火刑阵烧进身体里。
阿修罗王全身压在展昭身上,虚弱地笑了,“猫儿,我想起来了,我的王后。”
想起什么了?展昭抱住白玉堂,两人跌坐在地上,他捂住白玉堂的胸口,但是血液从指缝间溢出来,染得白衣都湿透了。
他不哭也不恼,便只是按着白玉堂的伤口。
“猫儿,冷静点。”白玉堂费力地扯出笑容来。
“闭嘴。”展昭一开口,便带了哭腔。冲霄楼的记忆席卷而来,卢大哥、卢大嫂还有公孙先生、包大人,在他来之前早早地将玉堂下葬,始终不肯让他见最后一面。
即便如此,他也见过从冲霄楼的废墟扒拉出来的铜网和万箭,沾了一层土,但是铜网和箭尖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没有人,就算赵爵伏法,也没有人还他一个囫囵个的白玉堂。
可是后悔吗?不,他只后悔,去的人不是他。
“展昭,你愿意生生世世都与我在一起吗?”
翌日,公孙策出门,一下子慌了神,他慌忙走过去,“小昭,你怎么睡这里了。”
展昭躺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件白色衣服,那衣服看起来是白玉堂常穿的出自江南绣坊的云锦。他听到声音,起身,睁开眼睛,看向公孙策,“公孙先生,我梦见白玉堂了。”
他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甜蜜又痛苦的。
梦里,白玉堂回到了他身边,梦里,白玉堂因他而死。
“展大人,外面发现了一位杀手,身背弩箭,人已死,经验身,是涂善豢养的死士。”
公孙策摆手,示意衙役回去。他转身,看到院中的展昭肩膀颤抖,像是无声的哭了。
翌日,开封府门前摆放着一个箱子。
不知送给谁,也不知谁送的。
书房里,展昭怕有机关,不让公孙策和包拯靠前。
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件红色嫁衣和……和白玉堂的牌位?
公孙策凑上来,看一眼包拯。
展昭抱起箱子,又气又恼地离开书房,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他将牌位收起来。
第二日却又有一箱子珍宝送进来。
当夜,展昭抱着箭坐在开封府门房上,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拿玉堂寻开心。
天将亮时,打长街尽头,走来一队人马。
白衣白马白色轿子,看起来霎是渗人。
白色轿子上坠着八角铜铃,又似招魂铃。
一行人抬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箱子,整整齐齐地停在开封府前。
从轿子里下来一人,怀中抱着一只白玉描金的箱子,他打开箱子,对着屋顶上的展昭跪下来,“臣下恭迎王后归位,王说,下月十六是个好日子。”
“莫要胡说。”展昭起身,巨阙发出龙吟之声。
雨墨低下头去,“王说,您答应过他生生世世与他在一起。”
展昭皱眉,最荒唐的想法萦绕心头,巨阙安静下来,他问道,“白玉堂?”
“圣主名讳,吾等不敢。”
展昭捏紧拳头,“让他自己来。”
“王后容禀,王受了火刑阵,灵魄虚弱,王后若不归位,以镇法位,王不日将灰飞烟灭。”
展昭是不信的,但事关白玉堂,他又不敢托大,“灰飞烟灭什么意思。”
“三界六道,万年之内,不再有阿修罗王白玉堂,即便阿修罗王归来,亦不再是白玉堂。”
阿修罗王?白玉堂?展昭沉默片刻,“何解。”
雨墨咬牙,这话说出去,希望王后不要动怒,“阎罗尊者说,说……冲喜。土法子虽土,但也不无道理。”、
展昭拂袖。
雨墨忙道,“还请王后看一看这凤冠妆匣里的东西,王说若有一点法子他定要亲自与您说明白。”
展昭盯着这凤冠,凤冠一旁放着一枚剑穗。
那剑穗是白玉堂亲自打的,白玉堂走后便消失了。
原是被白玉堂带走了。
展昭要成亲了,嫁的是白玉堂的牌位。
这事儿只有开封府包拯和公孙策知道,包拯琢磨着夜里那位面目狰狞的阎罗王,稀里糊涂和他说的话,说是让他务必看着小昭上轿,且小昭这一走,开封府就要宣布展护卫身死。
毕竟早在火刑阵那夜,杀手的弩箭是要射进展昭体内的。
十六月圆之夜,从开封府出门的展昭,穿着阿修罗王送来的嫁衣,戴着十几斤中的金镶玉凤冠,乘坐金镶玉的銮驾,沿着长长的街道走向修罗道。
送嫁的只有包拯和公孙策。
这迎亲队伍既不吹奏乐曲,也不敲锣打鼓。透着股阴森冷然但有华美富贵的劲儿。
白衣白马的队伍,抬着坐在銮驾上身穿大红嫁衣的展昭。
夜色深浓,走着走着,这长长的迎亲队伍便看不见了。
包拯和公孙策怅然地回府,直到百年后,回到天界的文曲星才知,那时,阿修罗王后在人间走向修罗道的冥婚可真是万年难得一遇,是三界六道奉为上品的八卦。
阴阳两隔。
整个修罗道开满了红色的彼岸花,是差点灰飞烟灭的阿修罗王一怒之下从冥界移栽的,阎罗王看着光秃秃的冥界,头发也快秃了。
路两旁燃着白烛。
乐师换着曲子吹,一会儿是《百鸟朝凤》,一会儿是《喜拜堂》,吹得路旁的白烛火苗都摇摇欲坠。
最后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入洞房》。
展昭抱着白玉堂的牌位下轿,踩着台阶,走进宾客满座的大殿。
修罗大殿之上,同样着喜服的阿修罗王笑意盈盈。
雨墨来接展昭手中的牌位,看了看展昭的神色,又颤巍巍地收回了手。
白玉堂走下台阶,接自己的王后。
王后看起来没什么情绪不稳的地方,只是为何一直抱着他的牌位。
白玉堂想,这都是小节。
入夜,热闹一天的修罗道重回平静。
白玉堂推门而入,展昭正端坐在白色的床上,凤冠未摘,婚服未脱,怀里还是抱着刻着白玉堂三个字的牌位。
白玉堂揉揉额角,一手撑在床侧,“猫儿,你该把他放下了。”
“是你说,让我与灵位成亲的。”
记仇的猫儿一旦炸毛……
白玉堂笑,“你想怎样就怎样,反正是你答应我生生世世与我一起。”
他吻住展昭,牌位早不知何时,被白玉堂丢在了一边。
凤冠流苏遮住展昭的眼睛,两人隔着金丝流苏对望,白玉堂只觉得今日的展昭格外的诱人。
繁复的嫁衣脱了一半,展昭忽然问道,“是你说,我在上的。”
哎?白玉堂笑,舌尖舔舔展昭的耳垂,道,“本王说话算数。”
“冥婚?阿修罗王倒是有兴致,这一次算我输了。”从踏入阿修罗道时,展昭就全数想起来了。轮回转世,一世又一世,他再一次嫁给了白玉堂。
锵然一声,白玉堂直觉不妙,果真泛着森然寒气的冰剑悬在半空中,他看向展昭,额角法印在凤冠流苏后若隐若现。
他和帝座的上下之争,在人间已经有了结果,但他家猫儿可真是傲娇的很。
展昭推开白玉堂,单手扯下凤冠,起身向外走,“十天你来须弥山,十天我来修罗道,剩下的十天,谁赢了,谁做主。”
谁能想到,阿修罗王一直想压在身下的人竟是须弥山帝释天,他家这位护法神万事都要周全,自个入轮回,还要找个假的坐镇须弥山。
白玉堂抬手,寝殿门窗霎时关得严严实实。
他单手揽住展昭,“帝座忘了,上月初一,我已在人间进去过……。”
“唔,”展昭想,罢了罢了,成亲之路如此坎坷,意气之争也争了几百几万年,他握住白玉堂的手,“玉堂,我心悦你 。”
三界六道安安静静的,没有叛乱,没有催战的鼓点。
阎罗王说的没错,阿修罗王与帝座命格太硬,若非要分个上下,便只能一人以肉身入六道。
方能结秦晋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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