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得一批

　　话说胥洱同学一边看着这一大家子，尤其是吵吵闹闹的华一清，笑意止不住爬上眼角，忍笑忍得很是辛苦，被来查房的胥家小叔端芳逮个正着。
　　胥端芳手里捧着病历本，一胳膊肘捣过去，胥洱笑盈盈点点头，轻声问好：“小叔，辛苦了。”
　　胥家小叔俊眉一挑，得，喊小叔准没好事。
　　之所以是胥端芳诊治而不是刘老，得从刘老跟胥端芳个人关系说起。
　　刘万国是业界泰斗，胥端芳是杏林新贵，在胥端芳回国之前，是互相不知道对方存在的。某一天，刘泰斗心血来潮，跟好友去Y大闲逛，路边竖着个便携宣传图，彩印胥新贵带了黑框眼镜帅气又严肃的脸，上书大字——心外最新成果学术报告。
　　恰好，刘老跟好友就是心外专家，对这个年轻人的大言不惭很是不喜，顿时来了兴趣，就去看看。
　　台上，胥端芳西装革履嘴边耳麦，手拿PPT控制器滔滔不绝，其语言之生涩，其表述之艰深，其表情之严肃，不难想象听报告的众本科学子表情之生无可恋。
　　台下，刘万国T恤衫鸭舌帽运动鞋，站在门边和二十岁女大学生挤在一起，时而点头时而和好友交流，竟是越听眼睛越亮。台上年轻人鞠躬微笑说谢谢，刘老意犹未尽打算走后台和这个年轻人交流交流，却听到小姑娘们聊天的重点是在这位年轻教授真帅气上，顿时气得翻眼……老头子当年不比这小子差！
　　然而刘老还是爱才心切，一不小心就把这个年轻人挖到自己医院里来……嘿，刘老至今不知道他挖过来的年轻人实际上是医院一大股东。
　　胥教授年轻气盛，偶尔以气老头子为乐，刘泰斗为老不尊，日常怼年轻人愉悦身心，在医术上却同样精益求精。
　　胥端芳深知，自己看不出华一清有什么毛病，不代表刘老看不出来。刘老把人留在医院肯定是有理由的。胥端芳威逼利诱刘老头子之后，终于知道个中缘由，一番衡量，提供了国外心理专家的联系方式，此时此刻两人应该见上面了。
　　……
　　话说回来，苗姨听见“小叔”二字，终于正眼看向高个子男生，看了看白大褂医生，又看了看男生，又看了看医生，嘴角一抬，对白大褂副院长兼控股人说：“原来胥洱同学是胥医师侄子。”言辞恳切，真的就只是在讲述一个事实，正打算打发不顺眼外人离开，话头还没转，被自家闺女截了。
　　“胥洱你来啦！”傻闺女笑眼眯眯，抱着薄被坐在病床上，比六月的阳光还要明媚，竖起两根手指，说：“两次，大恩不言谢！”
　　老爹华昶看闺女这幅德行内心预感不妙，果然，下一刻闺女转头向他。
　　“老爹，你闺女的救命恩人，你看看怎么谢啊？”
　　要是以前，或许老爹真的就救命之恩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力求摆脱救命之恩这个恩人的纠缠不清。但是现在不一样，华一清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提刀砍人的丫头片子了，或者说即便丫头杀人放火闯祸，都应该有其他人给她擦屁股，而不仅仅是他这个爹一个人来。
　　换句话说，女大当嫁。
　　再换句话说，救命之恩有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甚好甚好。
　　再再换句话说，老爹看上这个两次救命之恩的恩人，想招来做女婿。
　　于是，老爹华昶半真半假的说：“救命之恩当然以……啊！”然而，老婆一个眼刀子过来，马上正了脸色，改口：“他救得是你又不是老子，你自己看着办。”
　　苗姨跟老爹少说也五年了，老爹什么尿性自然一清二楚，不就是看上人家胥家境不错还仗着这小子对清清三分喜欢么……就要把话题掐灭于摇篮……
　　“姐姐的人情我来还，胥洱学长。”
　　这次是儿子截了她的话。
　　但是苗姨很欣慰，因为儿子做的跟她想要说的几乎不差。一来不能让胥家说华家知恩不报，二来恩情算是华家的，说让一清自己还是肯定不行的，三来……苗姨觉得，这个男孩子怎么看都不顺眼，怎么看都会让自家闺女吃亏，怎么看都不能让闺女跟他单独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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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一清拉扯老爹说救命之恩，肯定不是真的就要报恩了，而是另一个意思的。
　　华一清看着华一泉把洗好的果盘端过来，内心深处按着自家弟弟狠狠揍了一顿，心说我顺道要敲老爹一笔给你过生日我容易吗我！你个小王八犊子平时挺聪明，这时候脑子被门挤了啊？不配合就算了，居然还拆台……
　　然脸上笑容不变，转向矛盾产生点——胥洱处，说：“耳朵别听他的，小孩子家家，还知道人情？你等着，等我病好了，请你吃饭，一顿不行就两顿啊！地点你说了算。”
　　耳朵？
　　一屋子人，表情十分丰富多彩，爷爷若有所思，老爹眼角开花，苗姨眉头一皱，弟弟怒目圆睁……唯独胥家小叔愣了愣，表情是恰到好处的震惊和僵硬。
　　当事人好像没看到一家子内心波澜壮阔，眼角弯弯，说：“好啊！”
　　地点任他挑呐……
　　“姐！”
　　“咕噜噜……”
　　这是还没吃饭的华一清的肚子闹出的革命奏鸣曲。
　　……
　　一个说请吃饭，一个同意就吃饭，所谓报恩这事就这么定下，谁让华一清看起来好欺负其实在家说一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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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家能挣出偌大家业，自然有着极其锐利的远见卓识，和相当惊人的执行力。当晚七点半，华家老少爷们避开华一清开了一个内部会议，主持人苗姨，主议员华一泉，与会者华昶，华爷爷，议题：胥洱何人也。
　　何人也两个意思，其一，路人，其二女婿或孙女婿或姐夫。
　　匿名投票结果，第一轮，二比二平。
　　有第一轮自然有第二轮，但是结果很耐人寻味，因为这一局，全投了选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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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一清还在医院住着，还吃好喝养得白白胖胖，终于在分数下来这天把出院手续给办了下来，在华一泉脸色极黑的情况下把包裹搬进小公寓。
　　华一清是故意的，一大家子男女老少现在可劲儿宠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华一泉脸色不好看也还是忍着。
　　华一清打开冰箱，上层水果蔬菜酸奶果汁小零食，中间家禽肉蛋鱼，下层最大的一抽屉里全是冰激凌，满满当当要啥有啥，简直不要太幸福，问给她归置东西的十佳好弟弟：“泉啊，想吃什么？姐今天掌勺。”
　　“妈说过来给你做饭，你不用动手。”声音沉稳潇肃，暗含的三分委屈七分咬牙切齿，华一清听见了也装死听不见。“我帮你把马杦她们喊过来了，晚一点到。”
　　华一清扒拉一圈，拿了盒哈根达斯正准备撕开盒子盖，被自家弟弟夺过去重新放回冰箱冷冻。看得华一清一愣一愣，心说不是感冒受凉糖尿病大热天还不能吃冰激凌了？不能吃你给我买干嘛？合着就让我看看嘴馋是吧？
　　难得华一清有良心，想到前几天生病给她宝贝弟弟吓得不轻，没有哭着喊着非冰激凌不要，含泪接过弟弟插好吸管的酸奶，谆谆教导：“泉泉，姐姐不是病罐子，十八年来也就住院一回，冰激凌还是能吃的。”
　　然而，近来不知怎么的，华一泉书桌上医学类书籍日渐增多，什么中医养生西医病理，为他的话提供坚实的理论基础。他给自己也拿出一杯酸奶，说：“三个月以后才能吃刺激性食物。三个月内，忌辛辣，忌酒精，忌海鲜，忌冷饮。”吸一口，一边把姐姐推出厨房一边补充：“刘老和胥教授说的。”
　　“哎呦我的亲弟弟，你不会是真有兴趣学医吧？”华一清赖着不想走，倚着弟弟磕磕绊绊往客厅挪，想到老华家唯一男丁抛家舍业投身医药事业带来的后果，心里狠狠跳了两跳，拿着酸奶并不是很想喝。反身抓住自家弟弟两臂，猛摇：“阿弟！你可不能犯傻啊！老爹就你这么一根独苗苗，还指望着你来继承他'守护宝贝，宝贝妈妈'的光荣巨任啊！你可不能想不开知道不？”
　　“守护宝贝，宝贝妈妈”是花生母婴用品有限公司宗旨。
　　经历过举步维艰的日子，再在温和安逸富足幸福的家庭里生活，年幼的华一泉早已明白自己未来该走向何处，知道姐姐在说什么。或许是因为姐姐不想要，所以他对所谓的继承家族格外抵触，即便真的会乖乖听话按部就班，也有着叛逆期的口是心非。
　　“泉泉，弟弟，阿弟，宝贝儿……你可好好想清楚，身为男人，要勇于担当，敢于面对，不求扩大老爹生意，只保苗……啊呸妈妈，只保妈妈权势……待到那时，你就是花生的主宰，母婴的男神，姐姐的依靠……你将是站在权利财富的顶峰，成为神一样的男人……”
　　华一泉被他家姐姐摇晃，看戏精上身，听魔音杳杳，晃晃悠悠好容易坐到沙发上，实在是听不下去华一清信口胡诌，终于开了金口：“学医是副业，不耽误正事。”
　　华一清听得弟弟金口玉言，瞬时松了一口气，喝一口酸奶压压惊，坐上沙发。
　　华一清公寓，说是小公寓，是跟华家大宅比，如果跟其他公寓比，说一百五十平单人住公寓小就招人恨了。
　　三室两厅，一厨两卫，还附带楼顶近四十平阁楼，加上华一清舍得给家里添置精巧物件，自己一个人常住，偶尔收留无家可归的同学兄弟姐妹几个，不要太舒心。
　　就像今晚，偶尔聚会嗨一嗨，更是开心的不要不要的。
　　然而今晚不能跟之前比，今天不能喝酒不能吃辣不能激动，还要带着老爹爷爷妈妈，顶多就是一桌子清汤寡水……啊呸，满汉全席滴酒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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