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渊源

　　一个乌云密布的黄昏。
　　“郭明嘉？你是来上课的吗？”听见高崇曦诧异的声音，我满脑门黑线地从书里抬起头来：“喂，我好歹也是个学生好不好……”
　　高崇曦怀疑地瞥我一眼，啪叽一声在旁边坐下来：“那正好，刚吃饭吃撑了，这个喝不下了，给你吧。”将提着的奶茶推到我桌上，随手揉了揉他那头本来就够乱的短发，然后开始翻书，也不再理我。
　　倒是我有点不适应了。
　　窗外阳光晦暗，土黄色的天空掺杂着块块阴云，大风带着暴雨前的腥味，整个世界一派末世的景象。学校里学生们急匆匆地各处奔走，去吃饭的和刚吃完的，都小跑着，忙碌却也空虚，没人有空抬头观瞧天空一眼。喜爱这种天象的我，默默观望了窗外好一会儿后，就听见身边传来高崇曦的声音。
　　“真的，郭明嘉，我觉得你在班里，就像鸟困在笼子里一样。要不你还是出去吧。”
　　我白他一眼。
　　难得你看出这点来，然而高崇曦你并不知道，无论我走去哪里，始终逃不出世界这个大鸟笼。神赋予人们智慧，人们用智慧制造出各种道德规则将自己关起来，固守在自以为安全的一隅天地，不敢越雷池一步。人们认为生命是很宝贵的，我也这么想，并且惧怕死亡的我，一直渴望着永生不死，然而挑战危险和探索奥妙这种事，是值得以命相搏的。
　　“唉我记得你这人爱好特奇葩啊，这种天气不是你最喜欢的吗？你干嘛不出去遛遛？”
　　“……我来避雨。”
　　“哈，我就知道！上次来催眠这次来避雨，反正你绝对不会来听课的啦~”
　　“高崇曦，你可以继续装学霸了。”我继续看书。
　　“呃……那个啥，”他满脸谄媚地蹭过来，“这不是快月考了吗，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增加一下辅导时间。”
　　“你想干什么？”我斜睨着他。
　　他忙作讨好状：“你看，上次被你一点拨，我的校名次提高了十多位啊！我觉得你讲题特别好，我都能听懂，而且你特别细心，比那些老师好多了，他们现在都不管我们这些中流学生。所以……嘿嘿，能不能请你星期六星期天稍微抽出一点点的时间……”
　　“走开。”
　　“唉别嘛，咱们好商量。”
　　“我每个周末都要去市立图书馆。”图书馆会员卡大概是我五岁以后最奢侈的奢侈品了……
　　“那……就一天行不行，我请你吃饭！”
　　“别人家的饭我吃不惯。”
　　“啊——对了，我家的《最终幻想7》都通关了，你可以随便玩，而且我能现场教学哟~包你一天全过！”
　　我翻书的手一顿。
　　“怎么样怎么样，动心了吧？这样，我早晨都起不来床，你下午来，我去市里接你，我可是有小摩托的人。”
　　“我有专车。”我嘚瑟，“劳斯莱斯幻影。”
　　他一梗。
　　“星期六下午一点到五点吧，我去你家。”
　　“到六点吧？正好可以一起吃饭。”
　　“我还是喜欢吃自己做的。”我说完，向窗外看了看。
　　不远处聚了五六个校园小混混……这让我想起了从温诺家回来的时候，先被空等一夜的萨菲罗斯仿品一顿狠训，然后提醒了我他买菜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在我家周围逡巡的可疑人影。
　　没想到张利莉这么快就缓过气来了。有点危险啊……
　　“唉，郭明嘉，你会做饭啊？”耳边的苍蝇还在聒噪，“真的假的？就会做个蛋炒饭吧，现在的城市独生子女哪有会洗衣做饭扫地的，贤妻良母资源紧缺啊……”
　　“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往往会激发出最大的潜能。”
　　“啊？”
　　我轻笑：“我是说，我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饿死。”
　　“呃，那你妈不给你做饭啊？”
　　我耸肩，抬眼看到门口一晃而过的白色人影，站起身：“走了，晚自习的时候再来关照你。这次要还像上次一样错那么多，就用尺子抽你。”
　　“哎！”
　　胳膊被抓住。
　　“干啥？”不耐烦地回头，却看见高崇曦拧着眉毛的脸。
　　“那个……”他犹豫地看我一眼，又看看一身白底紫线休闲装、立在班级门口备受瞩目的贵气青年，“你跟那个兰古斯……在一起了？”
　　“关你屁事啊。”
　　“不是，我就是提醒你。”他满脸不豫地凑到我耳边，“不是我偏见，像这种有钱人，怎么可能看上山沟沟里出身的平常人家的孩子啊。你小心他只是拿你消遣消遣，换换口味，回头被他坑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看看他穿的衣服就知道了，他怎么也不会融入我们这样的人之中的，他根本就不屑，就算被再多人议论着，他也不会换成平民装，不会改掉他多年的贵族毛病，更不会迁就你尊重你的好恶。”
　　“……我知道。”
　　我知道的，这个人，他永远不会陪我去吃地摊喝啤酒，不会说自由的语调开低俗的玩笑，更不会放下贵族的礼仪屈尊于平民的生活。
　　“那你还！”
　　我沉默了几秒。
　　“高崇曦，你不觉得，一成不变的日子很无聊么？”
　　他皱了皱眉，不理解地看着我。
　　“日复一日，没有丝毫新意的、毫无波澜起伏的人生，我早就受不了了，所以，即使有一点危险，我还是想去体验新的生活。我想为我灰白的生命添上一抹色彩，”我微笑，“哪怕，它是鲜红的血色。”
　　高崇曦抿抿唇，放开我的手。
　　“你小心玩火自焚，白痴女。”送我一枚白眼，坐下来，“对了，好心提醒你，听杨老大说的，张利莉最近要对付你，小心点哈。”
　　“听杨老大说的？”
　　“你不知道么，”他笑露一口白牙，“杨老大那在政府当官的爸，是我叔叔。我跟杨柏硕说了不要找你麻烦，但张利莉这母夜叉我可管不了。你自求多福吧。或者，让那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贵族大人帮帮你啊。”
　　……我是不是闻到酸味了。
　　“谢谢帮忙。”就像漩涡一样越卷越大，这事平息不了了么……
　　单肩背着包走出班门，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贵族大人银眸微蹙盯着我。
　　“看什么看？《论语》都背下来了？”我单手掏兜，靠在墙上，拽拽的样子。
　　看到我这副不入流的痞子样，俊逸的眉峰蹙得更紧了。然而最终还是轻叹口气，将我的手从衣兜里拎出来牵住，与我并肩行走。
　　“不仅是《论语》，你给的那几本书都背下来了。”他低下头望着我，目露笑容，一时如银钻闪耀，“我在后山和图书馆没找到你，就来班里看看。”
　　“嗯，我来避雨。”
　　正说着，一声雷鸣过后，原本淅淅沥沥的雨滴开始变急，风更强烈，伴随着树木的大幅度摇晃，树叶乱飞，风声入耳如鬼哭狼嚎。
　　“你带我去哪啊，我吃过饭了。”
　　他停步，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好像，有点生气了？
　　“为什么不等等我。”语气仍是平缓的，银眸却隐隐跳跃出不悦的暗光，“明嘉，似乎没有一点做人女朋友的自觉呢。这些日子以来，从不主动联系我，依然冷冷淡淡的，无论我做什么，都仿佛一块冰石，始终无动于衷。”
　　“……我又没做过……”被他说得有点委屈的我，破天荒气弱地争辩了一句。
　　他望着我沉默了半晌，直到我俩走出教学楼大门，临近雨幕了，才轻声打破僵持的气氛：“对不起，明嘉。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个性，说好了要等你靠过来的……是我看见你和高崇曦举止亲近了些，有些不高兴。”
　　我微愣……
　　“让你吃惊了？热恋中的男性占有欲可是很强的。”他微笑道，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堂而皇之地拥住我的肩膀，“对了，听亚瑟说，你每周都要去市里的图书馆？那里的书怎么样？”
　　“一般吧，种类不全保存不好，环境也不是很安静。这么多年，里面我感兴趣的书基本上都看过了，也没怎么更新。”一说起那地方，我真是有一肚子的怨言。
　　“那么，为什么不来兰古斯家宅的图书馆看看呢？”他的笑容中颇有些自得，“那幢小别墅里的书虽然远不如温莎瑞尔古堡，但至少还是可以与市图书馆相媲美的。”
　　“真假？”
　　“而且，如果是明嘉的话，自然要享受贵宾待遇，一日三餐和红茶点心是必不可少的，外加专车接送。”他捏捏我的肩膀，“好好考虑一下？”
　　“这么殷勤？”我怀疑。
　　他笑了笑，转头去望愈发密集的大雨，过了好半天才轻声回答我。
　　“我想，我喜欢明嘉做的菜。”
　　“哈？”古人云，想绑住男人的心就要先绑住男人的胃。古人诚不欺我也！
　　“味道自然比不上那些名流大厨，然而，很用心，很精致，让人感到淡淡的暖意，隐藏在冷淡背后，就像明嘉你一样。”他银色的眼眸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大雨里，声音轻得一阵风都能吹散，“被人以真心对待，就像……我还活着一样。”
　　我不知道为何，他的手此刻有些冷，如寒冰刺入骨髓。
　　可惜他很快回过神来，先前的落寞飞快收回去了，重新含笑看向我：“对了，明嘉，其实我来找你是要给你这个。”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上面封着我在电影里见过的红色印泥，一个繁丽复杂的图案，与我先前看到的他那枚红玛瑙戒指图案相同，那应该是他家的家族纹章。
　　“这是……九头蛇吗？”我翻来覆去地观察着图案。
　　“明嘉好眼力，这是兰古斯家的家族徽章，黑底红色的九头蛇，栖息在锋利的荆棘丛中。其他人称它为‘贪欲之血’。”他介绍的语气不无高傲。
　　“贪欲？”
　　他轻笑一声：“哦，只是那些人对兰古斯家族不断扩张的势力表示垂涎罢了，不足为意。”
　　“不过这九头蛇的确够恐怖的，我都怕它会突然咬我一口。”我开着玩笑，打开信封，看见里面贵气四溢的鎏金卡片，卡片角落还刻着一朵极其细腻的红色玫瑰花，“……你写英文也就罢了，还写得这么华丽，ABCD完全看不出来啊。”
　　“这是宴会的邀请卡，十月的第一个礼拜六，刚好是你们的国庆节放假期间，晚上九点，在兰古斯家举行。”他说着，冲我鞠躬行了个逼格十足的礼，“请明嘉小姐务必赏光。”
　　“去是可以，但要麻烦你提供服装。”我笑嘻嘻地道。
　　“那是自然，附赠欧洲一流的化妆师和舞蹈教师，以及晚餐、直升机接送。”
　　“啊？直升机？”
　　他一顿。
　　“明嘉，我说了在兰古斯家。”
　　“哈……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温莎瑞尔古堡？！”
　　“是的。”他隐有担心地看看我，“我知道路有些远……”
　　“不不不，我一定要去！我见到中世纪建筑就狼血沸腾啊哈哈哈哈！”失态了……“啊对了，舞蹈教师就不用了，我会跳舞，华尔兹探戈手到擒来。”你以为我真是那种喜欢踩男主脚的四肢不协调女主么……
　　“明嘉是说真的？”他看上去很是惊讶。
　　我耸肩：“你忘了我妈是干什么的，我小时候经常被迫泡舞厅，还学过一段时间的拉丁呢，不过忘得差不多就是了。……干嘛那么惊讶，不知道了吧，别看我这样，本姑娘可是半个艺术家呢，当年在意大利的时候，可是有专业的老师鉴定过的。”
　　“那么，我就期待明嘉的表现了。话说回来，明嘉还曾待过意大利？”
　　“嗯，我小时候家境很好，爸爸跟意大利的商人做生意，为求方便，全家都搬过去了。五岁之前，我一直住在意大利某个小镇里，那会儿意大利语说的超级溜呢。还有一个长得特别灵透特别好看的青梅竹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叫什么来着……对了，Peppe，第一次听的时候我还以为是Pepper，导致以后一直忽视他的控诉坚定地叫他小胡椒来着。
　　他感兴趣地道：“有机会，一定要听听明嘉在意大利的故事。”
　　深夜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还沉浸在对中世纪古堡的遐想中没有回过神来。
　　夜深人静，雨后的天空挂满星辰，离我家还有一个街区的小路上，我被堵住了。
　　其实这没什么意外的，人嘴贱就要受到惩罚嘛……我只是很懊悔干嘛拒绝了温诺送我到家门口的提议，这下好了，劳斯莱斯开远了，我要死了。
　　不是说女主角有难的时候都会有男主角脚踩祥云赶来搭救的么，虽然我不大喜欢那种八点档式的狗血剧情，但是被这群不怀好意的家伙围起来的时候，突然无比迫切地希望自己浸死在这种狗血里。
　　张利莉明智地找了一群压根不会听我掰扯的社会小混混，血气方刚急需发泄的男青年……他们盯着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成了砧板上的鲜肉。
　　我以为他们会说什么，比如你找死之类的，没想到他们围上来之后二话不说干脆利落的直接把我扑倒就开始各种摸……
　　我不要啊——你们走走程序行不行——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远在佛罗伦萨的Peppe当年咬牙切齿对我说的一句话：“你这个人真是坏到了骨子里，哪天要是有人大发善心强了你，你可千万要感恩戴德地给人家上门致谢去！”不要以为我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其实我也就是趁着他睡觉在他美丽的小脸蛋上画了一对接吻的王八，碰巧用的是很难洗掉的超强墨水，而已……
　　我一只手紧紧抓着兜里的刀，脑袋浑浑噩噩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了什么人的喝止声。
　　莫非是男主角脚踩祥云前来营救我了！
　　正当我热泪盈眶地抬起脸想观摩一番的时候……
　　银白色耀眼的长发飞过我眼前，格外高挑挺拔的身姿犹如战神降世，黑色风衣在夜风中飞舞出惊艳的痕迹，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左手高高举起，以不可抗拒的威猛之力、以雷霆万钧之势挥舞着……一块砖头！
　　是的，不是正宗刀，是一块红艳艳的砖头……
　　我傻坐在路灯下，眼睁睁地看着萨菲罗斯仿品一边大骂着，一边一砖头一个以打地鼠之态扑通扑通打倒一个个冲上去挑战他的小矮子。他以自己一米九七的身高优势、中看不中用的健美身材和长发乱飞疯子一样的表情，成功吓退了剩下的一群，在他作势冲过去的时候，他们立马作鸟兽散，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
　　“呸，一群人渣！”萨菲罗斯仿品丢掉沾上血的砖头，潇洒地拍拍手，回头得意洋洋地看向我，“怎么样疯女人，现在服了吧！我就跟你说了有人要找你，蠢货，要不是我天天蹲在这块儿防御着，你今天算是完了。哼哼，靠那个开豪车的白面小生压根不行啊~啊啊啊——你疯了吗——”
　　后面那个，是他的惨叫。
　　处于偶像被辱的极度愤怒中，我从湿漉漉的泥地里一跃而起，完全疯狂地忽视掉了他的身高和地心引力，一下子掐住了他可怜的脖子！
　　“你这个混蛋啊混蛋！我跟你说了要随时随地保持优雅高冷不许吐脏字不许衣冠不整不许不梳头发！！你侮辱了我家男神！你居然还用砖头啊砖头！！我要杀了你——”
　　“疯婆娘你给我滚下来！！”
　　“我跟你拼了该死的残次品！啊——我干吗要养着你啊，你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你有病是不是啊！你除了半张床以外给过我什么啊，我又不需要吃喝拉撒更不用你给洗澡！我为了你才天天躲在这墙角旮旯里连下大雨都不敢回去！”
　　我听到最后一句话，掐他的手不由得松了些许……随即就被这没轻没重的一巴掌掀翻，飞行三尺滑翔落地！皮肤擦破一大片，痛得眼泪瞬间决堤。
　　他傻了。
　　“哎哎哎你别哭啊！”
　　你以为我想啊……情感的闸门已开，先前的恐惧以疼痛为借口，眼泪就这么滚滚掉落怎么也止不住，索性抱紧自己默默地哭起来。
　　“喂！对不起还不行吗，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力气好像一天比一天大，前几天做噩梦还不小心把你家床头柜砸穿了……”
　　我瞬间抬起脸瞪他！
　　他赶忙摆手：“我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梦太真实了，我看见有个穿红衣服的变态男朝我抛火球，一不小心就……”
　　红衣服的变态男……他是说杰内西斯？力气一天天变大？记忆开始恢复了？但，怎么可能……
　　“喂，你别哭了。”他犹豫着走近我，那头乱糟糟的头发还真有让人咬死他的欲望啊……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却在我旁边蹲下来，懊恼地看了看我出血的膝盖，俯身想要抱起我。
　　“滚开！”
　　我当然是拒绝的……
　　他手一颤，居然像小兽般受伤地看着我。
　　与萨菲罗斯一模一样的青蓝色眼瞳，空灵清透，冷傲中带着孤寂，流溢出这样神色的时候，瞬间击中了我弱小的心灵……我顿时愧疚无比。
　　用脏兮兮的手擦了擦脏兮兮的脸，我咬牙站起来，却最终还是败给了疼痛，伸手扶着他的臂膀，出乎意料的坚毅有力……
　　你到底是谁……
　　“你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吗？”
　　“是啊。但总觉得脑袋不再空空的了，似乎装入了什么东西。”他想了想，“我不知道……我有种直觉，好像你每次玩游戏的时候，我才会有这种感觉，然后当晚总会梦到什么东西。一些陌生却熟悉的人和场景。”
　　是么……在我玩游戏的时候？总觉得怪怪的，如果真是这样，好像并不是他在恢复记忆，而是我在完善他似的。
　　“你这样走不了的，上来吧。”他在我面前蹲下身。
　　我垂下眼，乖乖趴到他背上，坚硬的肩甲硌得骨头疼，黑色潮湿的皮衣也黏糊糊得冰得我浑身发冷。
　　他站起，朝家的方向走。
　　“哇！”
　　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笑：“原来这就是一米九七的高度吗？哎哟好高啊，不行不行，我恐高了……”
　　“……傻子。”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托着我走得四平八稳，一反以前的虚弱。
　　“你还是不会饿吗？”
　　“嗯。”
　　“……我爸妈回家了吗？”
　　“还没有。”
　　我顿了顿：“我说……”
　　“什么？”
　　“你好像比以前安静多了，话也少了。要是以前，遇上刚才那种情况，你应该会更加凶恶才对吧。”除了依然很邋遢……不对，他是因为淋了雨才显得邋里邋遢的，最近好像变得注意形象了，也开始洗头洗澡了。
　　他没有回话，大概在思考。
　　“……回去后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洗洗吧，淋了雨穿不舒服的，我找一套我爸的衣服给你。”挣扎了好久，才继续说，“等到了周末，带你去买几件衣服吧。”
　　“你愧疚了？”
　　“谁说的，我只是觉得我养动物很不合格，所以想弥补一下而已。”
　　“哼……你真想弥补的话，就先做点好吃的看能不能激起我的食欲再说，每天闻着香味却不想吃的感觉很不好受啊。”
　　“这我有什么办法……”话虽这么说，我脑中却有什么闪过，是个极其荒唐的理由，却让一贯相信直觉的我隐隐感到这是所有一切问题的答案。
　　而这个猜测，在我周六去高崇曦家通关了《最终幻想7》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那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周末。
　　通关游戏的喜悦没有持续太久，五点，我在收拾了书包要走的时候，高崇曦接了一个电话，眉眼瞬间乌云密布。
　　“田老师被杨柏硕□□了。”
　　他这么跟我说。
　　“杨柏硕跟我打的电话，问我要不要参加，开什么玩笑……他们现在正在学校后山山顶的寺庙里面，他们把她拖过去的。”
　　我没顾高崇曦的阻拦，提起书包直接冲上后山。
　　一路上，前所未有地紧紧地紧紧地握着我的刀子。
　　但是，到达寺庙外面的时候我却奇异地冷静了下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心灵却前所未有的冷漠。
　　我早已提醒过田老师了，让她小心杨柏硕，让她拒绝为他补习，让她不要做32班的代课老师，可她不听。她做了选择，那么，自然也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世事都是如此，人往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因果轮回，没有什么是苍天的故意，只不过是种何因成何果罢了。
　　她以为自己能像小说里一样挽救不良少年崩坏掉的心灵？天真极了。
　　“哎哟，这不是大学霸吗，你怎么来了，想跟我们一起玩玩？”
　　透过紧闭的大门依稀听见哭泣尖叫的女声，守在寺庙外面的几个人则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
　　“你们不怕我报警么？”
　　“如果有用的话，请自便。”有人哈哈大笑着回道。
　　这个时候，大门突然开了，透过黄昏的光和浓浓的尘埃，我看见赤身裸体躺在石头地面上的田老师，满身的污秽和尘土，泪痕早已干涸，目光空旷涣散。视线上移，对上正沉着脸拉上裤子拉链的杨柏硕。
　　“我当是谁呢，前些天利莉找人收拾你，看来不见成效啊。”他点了根烟，踹了直往门里瞅的手下一脚，“别他妈探头探脑的，滚过去把门关上！”
　　有人应了声，大门砰一声关上，把狼狈的田老师藏在里面。
　　“你做这事，张利莉同意了么？”
　　“她不同意又怎样？”杨柏硕坐到石凳上，叼着烟冲我不耐烦地一挥手，“快点滚，这里不是你们这种好学生来的地方，看在兰古斯的面子上我不找你麻烦，赶紧的，滚。”
　　“兰古斯？叫得这么亲密，看来他把你收拾得很温顺啊。有奶便是娘么，杨柏硕？”
　　他脸色一冷，丢掉烟头几个大步走过来：“郭明嘉，别给自己找不自在，赶紧滚。”
　　我仰头，认真地望入他的眼睛：“你知道吗杨柏硕，我一直一直都觉得，像你这样的人，这个世界的败类、害虫、渣滓，就该被雷给活生生烧焦、劈裂、不得好死！就该用这世上最残忍的方法让你们还债！！！”
　　话音未落。
　　刹那间天地之间一片黑暗，乌云聚顶，随即白光顿现，轰轰雷鸣伴着白光骤然打下！
　　就那么一瞬间，一眨眼，雷鸣震耳欲聋，大地为之震颤。狂风过后，云开雾散，而我脚下多了一具黑漆漆的焦尸。
　　被焚烧过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连嘶号声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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