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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故里
程若荪不知道那天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总之爷爷在看完之后,开始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程若荪画完了一副白雪红梅图。
北国是没有梅花的,没有一种花朵能在那种极寒中绽放。
北国的冬季漫长难捱,天寒地冻,万物凋零,连常青的松柏都会暗淡。直至冬末初春冰雪即将消融之际,才会有一种冰凌花顶破冰层破土而出,在皑皑白雪中绽放出娇嫩明艳的黄色小花朵。
那是程若荪唯一见过能在北国的冰雪中开放的花。前世,程若荪去了南方的S市工作生活,也有机会见过梅花,但那种长在温润中的梅花并不是她想象中傲雪的寒梅。
爷爷愣怔的盯着女儿那幅画,眼神仿佛透过画卷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良久,老人开口,声音有些落寞。
“小若喜欢梅花么?”
“喜欢呀,当然喜欢了。”程若荪双眼笑成弯弯的月牙儿。她喜欢梅花冰心彻骨,在风雪中孤零零的盛开,美得遗世独立。
爷爷摸摸小孙女的头顶,点点头,露出一点笑意。
“那爷爷带小若回爷爷的家乡,去看梅花好不好?”
爷爷的家乡?是哪里?爷爷之前可从来没提起过。
程若荪满脑袋问号。
直到几天后,坐上开往京都的火车,程若荪心里还充满着不真实感。
她一直知道家里户口本上祖籍写着的是冀州,事实上现在北国大部分的本地人,祖籍不是衮州就是冀州。一个世纪以前,为躲避连年的天灾和战乱,两地不得不大规模的人口迁移,人们历尽艰苦来到北国,在这里扎根、拓荒,开始新的生活。
北国地处偏远,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冬季,可是只要熬到冰雪消融,这里黑色的土地又异常肥沃,能结出最饱满的庄稼,养活了一代又一代人。
程若荪原以为她家的先人也是迁居的一员,直到这一刻,她下了火车,脚踏实地的站在京都的地界,耳边传来整点报时的钟声,那声音恢弘悠远,久久回荡,仿佛穿过时间的长河亘古流传。
程若荪恍然大悟。
在地理位置上,京都被冀州包围着,如果京都不是首都,那它此刻只是冀州省辖属的一个城市,所以,很多京都的原生人口,他们的祖籍也都写着冀州。
“原来我爷爷竟然是京都人!”程若荪后知后觉的晃出星星眼。
这次出门,程颙也跟着来了。程颙是怕一老一小出远门不安全,程抱拙想着,让儿子回老家看看也好。
出了站口,便看见两个接他们的人。一个看起来与程抱拙年龄相仿,学者模样的老者,中等身材,带着黑框的眼睛,眼神清明,眉目和善;另一男人四十来岁,戴个□□镜,穿的花里胡哨,大金链子大手表明晃晃的露在外面。
看见程抱拙一行三人出站,大金链子哥忙一脸热情洋溢的上前嘘寒问暖。
“二叔,一路累坏了吧,我是小志啊二叔,一晃几十年没见,二叔怕是认不出来我了吧,哈!这是我大侄女吧,您离开家那会我也就像她这么大。”说着,就要去抱程若荪。
程若荪皱眉,后退一步,躲开伸过来的那只明晃晃的手。这谁呀,这一身行头也太刺眼了。
程抱拙只是“嗯”了一声,并不接话。大金链子哥尴尬的一笑,缩回手,又转向程颙:“这是我弟弟吧,一路辛苦,我是你大哥程志高,快快,行李我拿着吧。”
“不用不用,太客气了。”程颙忙推脱,也不会说什么场面话,只憨笑着挠挠头。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各处碰壁,程志高也没见气馁,热情不减的继续没话找话,很是自来熟。
“这次回来说什么也要多住一阵子,我带你们四处好好玩玩,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可是表亲,再亲厚不过的,再跟我客气可就显生分了。”
这程志高与程家父子说是表亲,要细算起来都得算到曾祖那代了,血缘浅薄得很。也就是当初他们两家住的不远,他小时候程抱拙见过一两次。说起来,程志高能找上他的“亲二叔”,这里面还有个由头。
随着九十年代经济的复苏,京都的房价也开始攀升。程志高一家原本跟人合住在破老旧的四合院,年前竟被一个富商高价买走,程志高从中尝到了甜头,又听他父母无意中说起亲戚家也有个院子,因为那家父母没了,儿子下乡一直没回,荒废了几十年,程志高便动了心思。
说来程志高还真有点门道,几经辗转竟然真让他打听到程抱拙父母当年任教的学校。也是他运气好,程抱拙当年的好友陈端颐现在也在这个学校教书,经他游说,这才有了前面的那封信。
陈端颐与程抱拙是好友,也是同学,当年一同下乡,可谓出生入死的交情。后来陈端颐因缘际会返回京都,程抱拙却留在了那里。七十年代,陈端颐托关系把程抱拙从农村捞出来,安排到了H市,那时程抱拙已心如槁木死灰,只想抛却前尘往事,渐渐便与旧友断了音讯。
“程兄。”接站这个学者模样的老者自然就是陈端颐,再见到当年的好友,陈端颐双眼有些湿润。
“端颐,”程抱拙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好久不见。”
“你这老东西,怎么终于肯出山了。”寒暄过后,陈端颐忍不住抱怨,很难想象这样不客气的话是从一位文质彬彬的老者口中说出来的。当年为了好友的调动安置,他几乎跑断了腿,这老家伙倒好,过河拆桥,转身就音讯全无。
“原本是将死之人,可是临了又舍不得这孩子。”程抱拙叹气,摸着孙女的头顶,眼中满是慈爱,“这个地方我是再不想回来的,只是当年许诺了梅梅,她不在了,现在领孩子们来,就当替她看一看吧。”
“这孩子……”陈端颐打量着程若荪,神色有些惊讶。
“陈爷爷好!”程若荪冲他甜甜的一笑,一对小酒窝甚是可爱讨喜。
“好,好!”陈端颐笑着连连点头,对程抱拙道:“这小丫头,无论样貌还是这份灵气,倒是像足了她奶奶。”
“你要是见了我屋里挂的那副《多宝塔碑》,就不会这么说了,”程抱拙神色有几分骄傲,“这小丫头,我和梅梅都比不上她。”
“哦?”陈端颐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这孩子才多大点。不禁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程若荪,”小孩声音清脆道:“茈姜蘘荷,葴橙若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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