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暧昧男人

　　在9号房间中，孙翊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无法抑制地去思考自己与沈科宇的关系以及他们雾霭重重的未来。这些话题既欢愉又沉重，像一颗裹着玻璃渣糖，害怕被刺痛却小心翼翼地触及那份甜蜜。
　　即使你已经过说你爱我，我的自卑却时时刻刻暗示我这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与自作多情。
　　我曾经迈着大步，勇往直前地跨过千山万水，可偏偏那最后一步我不敢往前踏了。前面等着我的，是登天云梯——还是万丈深渊？
　　他不确定。
　　当夜渐渐深沉下来，寂寞和孤独便侵袭了他的全身，从一种暧昧与癫狂的感觉变成了体内的刺痛，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仿佛呼吸不是一种人生来就有的本能行为。
　　沈科宇到底是什么态度？
　　我有那么优秀吗？
　　我们能坚持下去吗？
　　还有这恐怖的杀人游戏，什么时候能逃离？
　　我该怎么办……
　　就如同一张33转的唱片放在了78转的唱片上，越来越多的思绪在孙翊鸣的心中旋转，不断地加速。
　　突然，他一个激灵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身体有一瞬像是被恐惧感震慑住了。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脊骨上爬过，冰冷的触感使他的肌肤产生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防御本能使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枕头下的那把匕首。愣了一两秒，他才发现其实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我今天太神经质了吧——他想到。因为紧张而高度集中的精神这才渐渐地放松下来。他慢慢地重新躺下来，强迫自己进入睡眠。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发生了，但他劝诫自己不要思考过度那些虚无而可笑的命运。

　　还没到宵禁解除的时间，孙翊鸣就从床上爬起来了。他快速套上了外衣，捋了捋头发，甚至还不忘理了理衣领处的皱褶。他蹬上运动鞋，焦急地徘徊在房间的门口，等待宵禁的解除。激动的情绪使他一刻都不能平静——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沈科宇倾诉自己的感情——那是他积蓄了一夜的勇气。他想要听沈科宇的回答，他不想再被囚禁在暧昧的牢笼里了，他想要他们的关系清晰地、磊落地、无畏地站在阳光之下。
　　终于，当太阳缓缓升起，第一束阳光照在他侧着的脸上泛出红色的光的时候，孙翊鸣不放弃地旋了第五十一次门把手，门“嘭”地一下子被推开了。
　　门口的走廊上还是静悄悄的，孙翊鸣快步地走到8号房间的门口，敲了敲门，希望叫醒沈科宇。
　　没有人来开门。
　　“沈科宇，沈科宇，别睡了，来开一下门。”孙翊鸣喊道，压抑着内心坐立难安的紧张和期盼。
　　没有人回应。
　　“沈科宇！我是孙翊鸣……”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着用辞，继续说道，“我有话想对你说……开一下门啊！”
　　走廊里一片寂静，只留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反复回弹。
　　孙翊鸣的心先是像被棉花塞满了一样，有点透不过气，然后便开始反思自己的冲动。
　　现在还是太早了吗？
　　要不，等晚点他起来了再说吧。
　　他慢慢地踱回9号房间。突然，在他正准备关上房间门的时候，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了出来，立刻像是将他整个人劈成了两半。他握住门把手的手哆哆嗦嗦地又把门推开。他踉跄了几步又跑了出去。
　　沈科宇没有道理不开他的门，除非——
　　他急于验证沈科宇是否只是睡得太深了。

　　孙翊鸣急匆匆把门撞开了——门也并没有紧锁。
　　房间里没有人。
　　果然。
　　孙翊鸣扫视了一眼整个屋子，和顾淼淼消失的时候并不一样，孙翊鸣估摸着他是自己离开了房间。
　　孙翊鸣忐忑地走出了房间，准备去楼下找沈科宇。
　　他的步伐到楼梯口就停住了。
　　目光触及到那具尸体的时候，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呼吸都停住了。
　　“不……这不是真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已经变了调，“怎么会是他……不，这不是他！”
　　孙翊鸣低下头，望着沈科宇睁大的双眼和胸前的血窟窿，他胸口流出的血淌了一地，现在已经凝固了。整个尸体倚在楼梯上，除了胸口的致命伤之外，还有许多划伤的痕迹，想必与凶手发生过激烈的斗争。
　　孙翊鸣在看到沈科宇尸体的那一刻，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也随之死掉了。他尝试着去抚摸沈科宇的脸，可是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他突然跪倒在地，痛苦地呜咽起来，他的喉咙已经沙哑了，努力地想要呼喊沈科宇的名字，却只是徒劳。用手摸一把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沈科宇……你还没听我要说什么呢……
　　你怎么可以……
　　你怎么可以！
　　他才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游戏啊。明知道在游戏里死掉的人只是被投放到丧尸校园，还是有活的可能性，之前的玩家死去，他也只是感到震撼、同情与悲悯，可是看到沈科宇的尸体时，他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毁灭的痛苦。好像眼睁睁地看到有人拿着一把刀，直筒筒地扎进了他的心房，却无处可逃。疼痛使他的大脑开始麻痹，他的思绪一片空白。
　　是谁……
　　是谁杀了他！
　　愤怒和悲恸在他心中交织，他几乎要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孙翊鸣呆呆地坐在楼梯上，脑中偶尔浮现一两副沈科宇的欢声笑语，如此便好像稍微减轻了一点他的痛苦。

　　张笑阳找到孙翊鸣的时候他便是这幅样子——坐在沈科宇尸体的旁边，眼神空洞。
　　张笑阳看到这幅惊悚的场景的时候也怔了一秒，旋即脱口而出：“你杀了他？”
　　孙翊鸣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他的双眼中浸着一层幽幽的神色，冷得令人心底发寒。
　　张笑阳这才又仔细地端详了几眼孙翊鸣和沈科宇的尸体，他抿了抿嘴唇：“不，不是你杀的——那……”他回头看了一眼楼梯下方，黄泽慧才爬上楼梯，她似乎是起晚了。
　　“怎么了？我看你们都不在楼下……”黄泽慧一边说，一边爬上楼，她看到那副场景时也怔住了，她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些什么，最后叹了一口气。
　　“问题来了——”张笑阳从楼梯上走下来，看着她说，“只剩我们三个了，你觉得，执行者是谁呢？”
　　黄泽慧愣了愣，笑着看向他：“怎么？你觉得他是我杀的？”
　　张笑阳摊了摊手，说道：“我没说。”
　　孙翊鸣从他们两个身后站了起来，他将沈科宇的尸体抱起来，走回8号房间。
　　其余两个人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地走下楼梯，来到了一楼吃早餐。

　　大概过了十分钟，孙翊鸣从楼上下来了。
　　三个人在餐厅里面面相觑。
　　离水落石出不远了。孙翊鸣想。
　　到底谁是执行者？
　　高大的张笑阳？还是，身为体育生的黄泽慧？
　　看似和平的客厅里暗流涌动，每个人都在较劲，企图发现那个潜伏在他们之中的杀人犯。
　　一顿早餐味同嚼蜡。

　　快到中午的时候男人像往常一样打开了别墅的门。
　　“呀，人怎么就三个啦？”他装作很诧异地问道。
　　“不过正好，“他顺手将信递给张笑阳，”我正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明天，你们要离开这里了。“
　　什么？！
　　“温斯顿要迎来新的客人了。”男人笑了笑，往上拉了拉手套，话锋一转：“所以——如果到明天执行者和玩家不能一决胜负的话——你们就都去死吧！”
　　残忍的话从他的嘴里轻易地说了出来，像是一下子点燃了火星。
　　男人眼中透露着睥睨的眼神，轻哼了一声，离开了别墅。

　　张笑阳拆开了信封，里面落出来一张信纸，写着：
　　“The echo mocks her origin to prove she is the original.”
　　回声嘲笑她的原声，以证明她是原声。
　　——泰戈尔《飞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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