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折花

　　年终奖发放之后是大多数公司离职的高峰期。比起私营企业，国企的辞职率不算太高，只不过近几年国企工资一直被压着，许多年轻人呆不了多久也会选择跳槽。梁熠今年向这些怀揣着跳槽升职发财梦的年轻人学习，很调皮地赶了个潮流。
　　只是，他调皮了，整个鹤昇的办公科室就很头大了。
　　这两天梁经理脚步轻快地在办公楼上下走动，办理各项辞职手续。而整个财务部陷入一种莫名僵硬的氛围中，一个个心怀鬼胎，揣着自己的小心思琢磨这事儿。
　　安绎受不了那几位老会计讥诮的阴阳怪气，拿起手机和水杯就去章一瑶办公室唠嗑。谁知她一脚刚进销售部，就看到他师父梁熠身姿放松地倚靠章一瑶的办公桌，和一圈儿销售精英们正聊得起劲。
　　“我跟你说啊梁哥，去巴蜀还不如去首都呢，首都转一圈，直接往东北走。这两年有个叫阿尔山的小众旅游胜地还挺流行的，还能去咱们和俄罗斯之间的国界上瞅一眼。”
　　“我老婆的表妹前阵子大学毕业旅行就去的阿尔山，看她发的照片还真挺不错的。对了，我去年年假和我老婆去的巴蜀，诶哟，那儿的火锅太带劲儿了，大街上全是漂亮妹子，肤白貌美大长腿，长相都特大气！”
　　“你寻思啥呐。”章一瑶笑着卷起A4纸敲了敲那位同志的肩膀，“小心你老婆回头抽你。”
　　安绎瞧着销售部这活跃轻松的气氛，想起财务室某些人的嘴脸，不由得感慨万分。
　　余光间章一瑶瞧见门口的安绎，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小安，过来过来。”待安绎走过来，她冲安绎挑眉：“快给你师父推荐几个旅游路线，这群中年男人忒不靠谱了。”
　　梁熠看了安绎一眼：“怎么愁眉苦脸的，谁欺负你了。”平平淡淡的玩笑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安绎只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安绎努努嘴，没说话。
　　“好了，好了，晚上带你们去玩。”梁熠难得在他们面前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凌厉的眉眼瞬间温柔了许多，“把唐衍肖政一起叫上，咱们章组长刚还说要喊麦呢。”
　　说是要玩，大家本以为梁熠会带他们去KTV，结果这人直接一路往西开，拐进了长江路，丝毫没有犹豫地将车开进了酒吧街的停车场。
　　霓虹灯下，夜色迷人。
　　章一瑶从车里出来，望着光怪陆离的酒吧街，按着肩膀活动了两下，顺手拍了拍同行的一位销售同事，调侃起想不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梁经理还会来泡吧。
　　走在前面的梁熠回头看她一眼：“我看起来很古板吗？”
　　章一瑶吐吐舌头，跟上梁熠，一行人走进了一家看起来颇有格调的音乐酒吧。
　　安绎本以为梁熠只是临走前带他们好好地玩一通，结果看坐在吧台前的蒋崇后，安绎顿时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向镇定自若的梁熠。那人感受到了小徒弟复杂的眼神，居然回她一个意味深长的怪笑。
　　“我可是好说歹说推了一个会议过来的啊。”蒋崇勾搭上梁熠的肩膀，英俊的面容在酒吧朦胧的光线下熏染得有几分暧昧，“我够给你面子了吧。”
　　梁熠轻松地挣开蒋崇的爪子，回头对那几位小年轻说，“那边有狼人杀游戏，一会儿还有地下乐队的现场。”见安绎自顾自地坐在吧台的最边上，啧了声：“安绎，你过来。”
　　肖政和唐衍一听有狼人杀都兴冲冲地过去了，章一瑶和同事去前头寻了一处靠近舞台的位置，几人和侍应生要了两副牌，看来要动真格了。
　　“一会儿来啊，我可扛不住咱们章组长。”销售部的同事一脸苦大仇深地对梁熠如此说道，随后就被不耐烦的章一瑶箍着脖子绑架走了。
　　蒋崇笑着从西服口袋里摸出烟盒，又顾忌什么似的，偏过头看了眼边上的安绎。安绎摆摆手，一脸你们高兴就好不用管我死活的样子，那副不屑一顾的神情深得梁熠真传。
　　梁熠像是想到了什么，对蒋崇说道：“月底去三亚吗？”
　　“行啊，就咱们俩吗？”蒋崇吐出一圈烟雾，扬起瘦削漂亮的下颚，朝安绎眨眨眼，调戏道：“小安绎一起去呀。”
　　“滚蛋。”安绎端起酒杯径直去章一瑶那儿打牌了。
　　“不三不四，活该没对象。”梁熠笑骂一声，也掏出烟夹，点燃了根香烟，和蒋崇坐在吧台前吞云吐雾谈人生。
　　蒋崇嗤笑：“拉倒吧，我再怎么样也比你这死面瘫好。”
　　梁熠抬手刚想削蒋崇就听到章一瑶吆喝了声：“梁熠，蒋崇。”
　　两人一瞧，原来是销售部的那几位同事杠不过章一瑶的牌技，纷纷摔牌另起了一桌。只有安绎被章一瑶眼疾手快地绑票。此时她们这桌还差两人，章组长正在兴头上，免不了要把那两位单独咬耳朵聊人生的大龄男士叫过来作陪。
　　蒋崇朝梁熠耸耸肩，两人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起身往章大佬那儿走。
　　梁熠叼着烟吐出一圈烟雾，英俊美好的五官在烟雾中显得迷离性感，他端着一杯威士忌缓缓地走过去，视线落在一处时不由得停住脚步。
　　崔明清是被徐梦云拉过来放松的，没想到却在这里碰到了梁熠。
　　那人步履从容，一身烟灰色西服，不苟言笑的面容散发出禁欲的气息与酒吧里暧昧轻佻的光线撞击，格格不入又似乎合二为一，迷幻又撩人。凉薄的目光穿过人群虚虚地落在他身上，崔明清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心脏。
　　“崔老师，好巧。”
　　梁熠走过来，这样说道。
　　许是酒喝多了，崔明清恍惚地有些头晕目眩，他点了点头，支吾地应了声。
　　“啊，是梁熠啊。”徐梦云挑眉笑嘻嘻地说道，她起身饶有兴趣地盯着梁熠身后的蒋崇打量了两秒：“这么巧，都是你朋友吗？”
　　以前梁熠过年去徐邦明家拜年，很早就认识了徐梦云，徐邦明一开始还有意撮合梁熠和徐梦云，只可惜梁熠对徐梦云的性别不感冒，徐梦云对梁熠正派严谨的气质嗤之以鼻。
　　徐梦云曾大言不惭，喜欢泷谷源治那种带点痞气的男人。可惜，怀揣着二八少女梦的徐老师到如今也没能遇到她那位“小栗旬”。
　　如今看徐梦云看蒋崇的眼神，梁熠仿佛想起了徐老师的“择偶宣言”，立马了然于心。他侧过身，把正打算坐在章一瑶那桌打牌的蒋崇一手拉过来，十分尽职地介绍了一番。
　　“蒋崇，我们公司在J行的客户经理。刚过完三十岁生日，单身，除抽烟喝酒喜欢调戏人外无不良嗜好，身体健康，有房有车。重点是……”
　　梁熠微微压低声音，朝徐梦云倾身，徐梦云露出坏笑，附耳过去。
　　“很野。”
　　徐梦云嘿嘿两声，和梁熠交换了一个眼神。
　　“梁熠哥这份心意，小妹记下了。”
　　梁熠刚想调侃几句，蒋崇一个反手挣脱梁熠的魔爪，手臂勾住梁熠的脖子，冷笑两声：“你今天是出来拉皮条的？”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梁熠轻松地抓起蒋崇的狗爪扔了回去，好整以暇道：“你妈前两天还打电话问我你有没有情况。你再不找对象，你妈都要怀疑咱俩在一起了。”
　　蒋崇一听，戏精上身。
　　“也不是不可以呀，梁熠哥哥。”
　　梁熠冷冷地瞥他一眼：“对不住，我挑食。”
　　正掏手机打算扫微信的徐梦云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喝了口酒缓缓，冲蒋崇挑眉：“大兄弟，你们家老梁真不喜欢你这样的，你就勉强跟了我吧，姐姐是不会亏待你的。”
　　她话刚说完，两只雪白的手臂攀上了蒋崇和梁熠的肩膀。
　　“两位男士，你们到底还来不来？嗯？”
　　章一瑶把牌洗了两遍，见梁熠和蒋崇还不过来打牌，顿时牌瘾得不到满足而引发的暴脾气蹭得就涌上眉头。见章一瑶有黑化的趋势，梁熠打算先以“大局”为重，于是开口让蒋崇回去打牌。
　　前一秒还被嫌弃了的蒋经理自然不干，像是硬要证明自己魅力似的，他不甘心地质问梁熠：“老梁，你说，我这样的怎么了。”
　　梁熠烦烦道：“你太吵了。”
　　“搞什么啊，你们在相亲？”
　　章一瑶一脸鄙夷，她颇有些无趣地打了个哈欠，身体的重心微微靠在梁熠肩上，没好气地这样说着。
　　蒋崇颇为受挫，这位钢铁直男最终在梁熠嫌弃的目光下，耷拉着脑袋被章一瑶捉回去打牌了。
　　徐梦云哎哎两声，见梁熠也翩然离开在章一瑶那桌坐下，最终也没好意思追上去要微信，只好暗自可惜地嘟囔了句：“还没加好友呢。”
　　一直未发话默默喝酒的崔明清忽然开口多问了一句。
　　“那梁经理喜欢什么样的？”
　　徐梦云的小心思还在蒋崇小痞子身上，听到崔明清这话也没多想，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他啊，喜欢清雅一点的呗。他原话这么说的啊，可不是我乱说。”
　　梁熠坐下后，章一瑶就急不可耐地重新洗了牌开局。
　　他重新点了根烟，叼在嘴角，握牌的手指骨节分明，在酒吧的光线下好看得过分。一段段烟雾从嘴角缓缓流出，迷迷蒙蒙中，崔明清似乎感觉梁熠朝他看了一眼，目光带着几分笑意，竟显得有些轻佻，摄人心魄。
　　崔明清呼吸一滞，眼睛微微张大。
　　回过神，他连忙喝了口酒，再偷偷看向梁熠的时候，那人正淡定从容地出了一溜同花顺，炸得章一瑶面目可憎。
　　错觉？
　　崔明清咬了咬玻璃杯口纠结地想着。
　　“你今儿这么凶？”章一瑶大惊失色。
　　刚才还把几位销售精英打得哭着逃去玩狼人杀的章组长此时露出了难看的神色，她灌了两口威士忌后，默默地点了根烟。
　　和她打对家的安绎现在也很想抽烟，刚出了五张皮蛋震退蒋崇，就被他师父一溜同花顺炸得亲妈都不认识。安绎喝了口酒，观察了一番她师父稳若泰山般的面瘫神色，试探问道。
　　“您高兴啥呢，师父。”
　　梁熠右手夹着香烟，吐出一口性感的烟雾，眼皮却懒得抬一下，嘴上说着。
　　“出来玩，高兴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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