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为海

　　幽王终于上朝了，他不在琼台的时候，洪德来向我告别。
　　他以臣子之礼来见我。
　　褒大夫告老还乡了，在我的猜测之中。
　　洪德面对我，说着有礼安全的话。
　　他说他已经很好地安顿了我阿爹阿娘。
　　我很感激。
　　在宫里，在世人面前，我是褒姒，我是褒家的女儿。
　　我再蠢笨，也知道，今生今世，再也没有办法见到阿爹阿娘了。
　　我摒退左右，开始轻轻流泪。
　　洪德呆呆地看住我。他很重地叹了口气。
　　他说：“我把柳婵留给你，也好有人在宫里陪伴你。娘娘现在要留个人在身边，也不会很难。”
　　“好。”我心底微微高兴。
　　也许孤单太久。
　　我擦拭好眼泪，望着洪德。“保重。”我说。
　　洪德低下头：“其实，我很后悔……”
　　“不要说了，很多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要去后悔。”我认命，说得斩钉截铁。
　　“丫头，我听说你进宫后，一直没有笑过。”他眉间有担忧的神色。
　　“不是不想笑。”我说，我想起自己的承诺，隐隐自豪，我可以做到自己的承诺。
　　觐见的时限到了，洪德起身告退。
　　我想我这辈子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想起这几年朝夕相处，有些依依不舍。
　　洪德拱手屈膝拜别转身之后，突然回转过身。
　　他低低地说：“丫头，是我不好。哥哥向你赔礼，也许永远赔不了你的千古清名。”
　　说完，向着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转身阔步离开。
　　千古清名？
　　我想都没有想到过。
　　而今，没有它，我也无所谓。
　　我的人生就是如此了。
　　就这样，做一潭死水罢了。
　　虽然，我那么喜欢大海。

　　柳婵代替了原本我的贴身侍女。
　　她做得精心周到，妥妥贴贴。
　　幽王并没有干涉我的决定，也可以说，他没有关心。
　　他可能都不知道有柳婵这个新侍女。
　　但宫内宫外相传，我依然受宠。
　　幽王除了琼台，不会寝居在别处。
　　时常有大臣，有妃子送各种礼物给我。
　　好吃好睡，我益发珠圆玉润。
　　每日，柳婵都会陪伴我在花园闲逛。
　　不知不觉，又走近看见那个美貌妃子的地方。
　　花木依然，人面不知何处去。
　　有侍女行来，手执食盒。
　　向我行礼。
　　我问：“云娘娘的居处在哪里？”
　　侍女面色难为。
　　我接着说：“实话实说吧，我不会与旁人说我问过你。”
　　侍女吞吐：“云娘娘居于前方别草阁。”
　　我蹙眉：“别草阁是什么地方？”
　　侍女这次说话大声了点：“就是大王弃妃所居之处。”
　　我点头。
　　径自走将过去。
　　别草阁，真是一个意趣雅静的名字。
　　走近了，才知道名字与实地相反的。
　　别草阁，应该无草。但其实，杂草丛生，颇荒凉。
　　意料之中，失宠的妃子还能指望如何的居所。
　　云妃就坐于门前街上，摇着扇子。
　　头发梳的好好，一脸的光华。
　　她真的是美丽的，在杂草丛中，尤现绝色。
　　她抬眼看我，上上下下扫射了一遍，并不作声。
　　我噤若寒蝉，竟被她那种眼神镇住。
　　她的眼神，比皇后的更阴凉。
　　我局促着，有些不安，不知如何开口。
　　她轻轻开了口：“大王好吗？”声音清脆温柔，似水。
　　“好。”我轻轻回答。
　　她微微一笑：“好与坏你又如何知道！”
　　然后叹口气，起身回到阁内，并不理我。
　　柳婵在我耳畔低语：“娘娘，这位娘娘好大架子，我们还是走吧！”
　　我转身，再回首望下破落冷清的别草阁。
　　寂寞萦绕。
　　叹口气，再次回首，离去。
　　这云妃，是怎般的人物啊？
　　琼台也冷清，在今天。
　　幽王没有来，我没有让丝竹班子再演奏，也没有让舞娘们跳舞。
　　我自己，坐在厅前，抱膝、发呆。
　　柳婵突然急急忙忙奔了进来。
　　她惊叫：“娘娘，那位别草阁的云娘娘上吊自杀了。”
　　“什么？”我惊跳起来，一阵莫名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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